第二百一十六章 最后的春兰
苦修之后的张栩会是如日中天的苏羽的对手么?日本各大媒体在春兰杯第一轮之前开始爆炒十番棋之后的张栩会有一个什么进步,而面对愈加凌厉的攻击,苏羽又会如何。
中国媒体则显得有些唱高调,认为已经被让先的张栩的心理阴影足够苏羽吃死他一辈子的,所以没什么可怕的。况且苏羽本身水平已经超过了张栩,只要正常发挥水平张栩应该不会翻身。
而张栩在比赛之前心里面的确是很紧张的。不仅仅因为被让先的原因:尽管这是个巨大的阴影,但是张栩并不是说就因此会一蹶不振。至少他还是日本的大三元,是抱定了屡败屡战总有一天能反败为胜的念头的。
不过真正给他压力的是,苏羽在赛前的招待会上跟李世石说的一番话:“你这次没能进入本赛,真的很可惜了。”
李世石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说呢?莫非你不再参加国际比赛了?”
苏羽摇头一笑,给自己倒杯茶水边喝边说:“那倒不是。因为我跟李昌镐要下一次十番棋决定谁是世界第一人,所以呢,至少一年不会参加国际比赛,如果遇到意外情况呢,没准还要延长。反正不管怎么说,一年之内我是不能和你下棋了。因此我觉得很可惜。”
李世石愣了一下:“这么快?已经决定日期了?”
苏羽摇摇头:“还没有,初步决定是在明年的3月份开始。我妹妹上次去韩国棋院你没看到她么?”
李世石目瞪口呆:“原来她上次来不是找李昌镐决定生孩子的事情,而是来联系十番棋的事情。”
苏羽笑着说:“也不完全是,而是我和陈好准备在明年5月结婚,让她去那边买点东西。”
李世石伸出手笑起来说:“不管怎么样,现在这里祝贺你。”接着提出问题,“你现在就开始准备,不觉得早了点么?”
苏羽看看表:“很早么?现在已经快到10月了,再晚的话,我担心会来不及。”
“来不及?”李世石感到很奇怪,扳着手指头算日子,“从十月,到五月,整整七个月,难道说还不够你们结婚的么?”
“不够。”苏羽摆着手看着台上的领导讲话说,“上次毛毛结婚时候准备了差不多五个月,最后两边人一起埋怨我说草率了,办得好不够隆重还不够庄严,还有一些出纰漏的地方。所以我就决定从现在开始就准备婚礼。”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前天我老丈人就已经从大连过来看新房了。我丈母娘现在已经回了德国准备那边的婚礼。你说这么个折腾法的,我能不早做准备么?”
“那么十番棋的事情呢?”李世石问。
苏羽想了想说:“这方面牵扯的东西很多,比如赞助商,比如比赛地点,比如时间安排等等,这些都是我做不了的,所以我就不去管了,等王文达从大学里面出来再说吧。他是行家。”
也就是说,从明年的3月到04年的3月,苏羽都不会再和别人下胜负棋了。张栩在一边听得很清楚,心里面因此有一些着急了。
跟苏羽不可能一盘定胜负,张栩需要的是更多和他交手的机会来锻炼。上次的十番棋让他看到了自己的缺点,现在他努力弥补之后自然希望能再和苏羽分个高下。
所以这一盘棋不能输。输了一年之内连扳回来的机会都没有了。张栩有些着急,坐在棋盘的对面不断的扇着扇子,心里面有些焦急的思考着应对苏羽流的方式。
他并不发愁自己想好了对策而苏羽不用苏羽流,因为苏羽虽然比他强半筹却也不是说能在200手内分出胜负的,如果是官子胜负,两个人争得也就仅仅是半目。所以如果苏羽觉得战局不利的情况下下法必然会偏向苏羽流。
只是很久没见,不知道面前这个依旧在赛前闭目养神的家伙又有了多大的长进。张栩细细的打量着苏羽,终于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困扰他很久的答案:苏羽的确是在睡觉,因为他的口水已经从嘴角上流下来了。虽然只有那么细细的一条线,却亮晶晶的很是扎眼。
张栩很佩服苏羽在这种情况下也能睡着的心理素质,并没有打扰他而是继续思考自己的问题。
很快比赛开始了。张栩恭恭敬敬的请苏羽抓子猜先。
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就是苏羽和张栩的相先问题。在上次的十番棋里面张栩被苏羽打成了降格,成了先相先,因此按照围棋的传统规矩来讲,苏羽每三盘棋要让张栩两盘先手。但是在国际比赛中如果出现了让先的情况,因为贴目的存在,使得先手后手的优势并不十分明确,所以让先的成效就体现不出来。如果再加上韩国那种贴七目半的情况,黑棋除了先手之外可以说什么都没有,还要时时刻刻计算这七目半的差距。
如果到了应氏杯里面贴8点,那么白棋在某种程度上反倒让人觉得占据了一点优势。尽管这种优势没有人能算得出来,但是应氏杯中猜先胜的一方的确是有不少棋手选择白棋。
因此在这种有贴目的情况下苏羽让先就未必是什么坏事。那么让先还有什么必要呢?
所以当苏羽决定重新参加世界大赛的时候,日本棋院和中国棋院进行了热烈而友好的磋商,在征询了双方当事人的意见之后,苏羽同意在正式比赛中双方互先,谁也别占谁便宜,谁也别吃亏。
不过张栩知道自己被打降格了,因此虽然自己比苏羽年长,却要恭恭敬敬的请苏羽抓子。
“你觉得,这次苏羽能拿冠军么?”没事干的陈好和唐莉两个人坐在研究室里面一边吃西瓜一边聊天。
唐莉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希望很大。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能稳赢你们家苏羽的人就没有。李昌镐厉害么?现在还是世界第一人,可他自己实打实的说跟苏羽下也只有一半的胜率。更何况其他人呢?反正我觉得,李昌镐的时代过去了。也许在一年之后,世界第一人的名号就要回到围棋的故乡了。”
被拍马屁的陈好心里面很高兴,脸上还是一阵的乌云:“哎呀,我们家苏苏啊,身体实在是不好。你说谁能跟李昌镐争世界第一人呢?常大哥最近势头很猛啊。”
唐莉一阵娇笑:“哪能呢?要说争世界第一人,还不是要说你们家那个棋盘上的魔术师啊。张栩都被打降格了。”
陈好也是一阵笑,捂着嘴笑着拍拍唐莉肩膀:“棋盘上的魔术师?这个外号谁给起的啊?我喜欢,有气势。”
唐莉咯咯的笑:“我们家老古呗,他脑子里面总有些千奇百怪的玩意。”
陈好推推她:“行了,不闹了,看看我们家苏苏的形势现在怎么样?”
苏羽的形势不错,上手就是苏羽流的强悍的攻击,尽管张栩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错漏,却也是慢慢的向着失败的深渊滑进。
不过张栩并不着急。苏羽现在的所作所为都还在他的意料之内,尽管局面有所不妙,却无动于衷的看着棋盘慢慢的想着应对。
这个时候张栩的能力慢慢的体现了出来。首先是心理。张栩想要拿下这盘棋来给自己正名,免得一年多不能和苏羽再战心里面真的落下什么毛病,心情难免会有些急躁。执黑的苏羽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上来就猛攻试图早一点打开局面。但是棋盘上的张栩却表现很稳定,完全看不出来急于复仇的样子。
其次就是全面的防守力。苏羽觉得几个月不见张栩现在每一个应手都是很有针对性地压制着自己子力的发挥,尽管压制的并不完全还能有一些作用,却也不能完全展开阵形。
喝水的李昌镐站在苏羽的身后看着棋盘上形势的微妙变化,略略的点点头就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心里面忖度着张栩的防御方式:看来苏羽有难了。
不过过了没有多长时间,苏羽也看到了张栩越来越带有反击意味的守招,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慢慢的思考起来。
苏羽在棋盘上需要的仅仅是时间。崔哲翰心里面咀嚼着他在飞机上听到的那句亢龙有悔过犹不及,知道只要苏羽拥有充足的时间,即便天下之大英才辈出可除了李昌镐谁也不是他的对手。现在看来虽然张栩有了反攻的态势,但是他相信,下午当苏羽计算清楚之后,应该会有惊喜出现。
这个惊喜却让李昌镐的心情往下沉了一点,因为他看到的苏羽流,出现了一点变化。以前的苏羽流是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气势,用强力手段硬逼迫着对手按照自己的路数下,虽然后来变得更加隐秘更加具有连续性,但是总的一点不变就是以攻杀迫使对手屈服。
可现在不一样了。李昌镐结束比赛之后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微微的蹙起眉毛细细的思考着。
变化很小,却没有了搏杀的壮烈,看上去反倒有一些隐隐的柔和。李昌镐知道事情不好办了:这几手棋并不能逼迫张栩后退,看上去也不能压制白棋的反击,却带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似攻似守让张栩猛然间失去了所有的进攻目标。
李昌镐和张栩都明白苏羽这轻轻巧巧的几手就封死了张栩出头的路线,计算之后就会发现不管张栩从哪个角度攻击上边的黑棋都是过分之招,只要黑棋反击白棋就无路可逃。而如果不理,苏羽就可以顺着刚才的势头直接冲到白阵里面胡搅一通然后扬长而去。
张栩攻不能攻,守不能守,只能勉强阻挡两手之后弃掉两子保住右边平安。
“这小子魔术师的外号还真不是白叫的。”李昌镐走出对局室摇着头低声说,“这小子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不过有意思,这样子的挑战我才喜欢。”
不知道李昌镐在想什么,他在第二轮和黄奕中的比赛失手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毛毛都找不到他在哪里。而一路过关斩将拿下春兰杯冠军的苏羽虽然感到奇怪却也没有特别的放在心上,回到北京之后和朋友们庆祝去了。
这天的庆功会陈好没有参加,而是留在了家里拿着苏羽往常得道的各种大赛冠军奖杯算着什么东西。正在备战名人循环圈的朱钧也没有去参加。看着陈好写写画画的有些好奇,凑过去问:“师娘,您干什么呢?”
陈好指着那些奖杯说:“我给你师父算算到现在他到底拿了多少冠军。”然后一个一个指着给他说,“这是你师父拿的第一个大头衔,98年的名人奖杯。然后这是吐血局历尽千辛万苦才拿到的春兰杯,你师父的第一个世界冠军。这是2000年应氏杯,这是LG杯,富士通杯,农心杯三国擂台赛冠军,然后是国手,天元。那几年你师父绝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棋士,除了王文达那小子一直死攥着的三星杯,你师父把其他所有奖杯都拿了一个遍。包括李昌镐都要俯首称臣。然后是这个和张栩下十番棋之前最后拿到的丰田杯。看看吧,算上这个春兰杯你师父一共拿到了8个世界冠军,了不起吧?”说着,眼角上藏不住的得意。
朱钧还是第一次这么完全的看到苏羽珍藏的这些冠军奖杯,心里面的激动和兴奋无一言表,伸手悄悄的摸一下奖杯之后立刻收回来,似乎在体会他老师拿起奖杯笑傲天下群雄的那种心情。
陈好反复的擦拭着奖杯,笑吟吟的说:“说来也是,苏羽第一个拿到的奖杯就是春兰杯,之后一发不可收拾连拿数个世界冠军,一时间没人敢略其锋。”朱钧当时还是一个棋龄前儿童,只能在电视上看到苏羽的风采,没想到现在就可以亲身体验到亲眼看到这些记载着中国围棋辉煌的见证物和里程碑,心中一样的感慨。
陈好话锋一转,叹口气说:“只可惜你老师的身体不太好,要不然现在李昌镐的天下第一人名号早就换主了。”嘻嘻一笑,“不过魔术师这个名字我很喜欢。”自己低低的念了几遍魔术师苏羽之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没什么了,现在苏羽拿到了春兰杯,再拿回来国手和名人,中国的围棋还是他的天下。”她拍拍朱钧的肩膀说,“以后你师父要是拿不了冠军了,就看你小子这聂氏第三代传人的了。行么?”
朱钧当然把胸脯拍得山响,但转过身之后却心里面有一丝阴影:“师娘好好的,说这个干什么?难道说老师从春兰杯开始,也是在春兰杯结束么?”
摇摇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思考今天老聂给他留下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