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荆棘的十字架
钱程站在台上,无助的看着所有的记者把所有的焦点都在对准他,却不是因为他的成功,而是因为被让棋,头脑渐渐的沉重起来,心脏不争气的剧烈跳动着,一下一下,仿佛是一把重重的大锤在敲击着他的胸膛。
王七段拉着他,让保安挡住像见了血的苍蝇一样的记者们匆匆的跑到了楼上的办公室让他坐下,然后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
拿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浑身发冷的钱程似乎又有了一些暖气,勉强睁开眼睛看看空空的办公室,低声问:“她让棋了?苏妙她今天的比赛,是让棋给我的?”
王七段坐在他的身边说:“小钱,这件事情是我们一个职业棋手做出的不理智行为,你的冠军是毫无争议的,不要放在心上。回来等你拿了奖金就会天津,我们会认真处理他们的。”
钱程困难的用力喝下一口茶水,让那条水线给身体带来一些轻松的感觉,问:“他们为什么要让我?”
王七段挠挠头。这件事情还真不好解释,如果直说是苏羽看到钱家有困难就让他妹妹让棋,那也太伤人;但是不直说,那段录音已经被记者听到了,明天肯定见报,到时候让钱程看见了更麻烦。
他只能先顾左右而言他:“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这样吧,你先回棋院招待所去,明天我们开完会,就给你消息,好不好?”
钱程紧紧地攥着水杯,脸色苍白的说:“不,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请您务必如实地告诉我。我的身体不好,您别让我提心吊胆的。我问一下,是谁让苏妙让棋的?”
王七段回答得很痛快:“苏羽,苏妙的哥哥。”
钱程心里面没来由的一跳:“他是名人,为什么要指使苏妙让棋?我不明白……”
王七段心里说:别说你,这个事情一开始我也不信,无缘无故的他让棋给你干什么?
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不说了:“苏羽去过你们家。他知道你妈妈身体不好,正在医院里面输液维持,需要钱来动手术。所以……他就让苏妙输棋给你,让你拿钱回去治病。”
钱程懵了,一种不知道是应该感谢还是应该愤怒的感觉立刻从胸口一直顶到了脑子,冲得他一阵一阵的晕眩。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蹒跚的向着门外走去,喃喃的说:“因为我家穷,所以让棋给我,让我拿钱回去,让我回去治病……他不相信我能赢?不相信我的实力?为什么要这样子做,苏羽,你是名人,但是你也不能瞧不起我!”说着,他甚至大吼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宁可死,我也不要你的怜悯!我来到这里,是要靠自己的实力来救我妈妈的!你不是在帮助我,你是在侮辱我!”
然后他轻轻地抖着,站在门口,慢慢的倒了下去。
苏羽这时候正坐在聂家的椅子上,咬着钢笔搜肠刮肚的在自己墨水不多的脑子里想着词写着检查:敬爱的棋院领导,尊敬的各位棋手,各位支持我的广大的棋迷朋友……
突然电话铃响了,苏羽被打断了思路,有点恼火的站起来跑过去:“喂,我是苏羽,请问找谁?”
古力没好气的声音传过来:“找你!我是古力。赶紧过来吧,钱程晕倒在棋院里,送到新兴医院去了。”
苏羽一愣:“怎么?钱程怎么了?”
古力那边很嘈杂,声音模糊的说:“钱程好像心脏病犯了,刚才给送到新兴医院去了,快去看看去。而且毛毛姐姐刚才也晕倒了,送到协和了。我不跟你说了,老陈叫我呢。”说完挂断了电话。
闻着协和医院里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消毒酒精的味道,苏羽急急匆匆地走在静静的过道上。
这里他来过很多次,已经很熟悉了,熟门熟路的走进急诊室病房看到毛毛正躺在病**目光无助的看着天花板。
而孔杰正坐在毛毛的身边,握着她的手,低声的在她耳边说着些什么。
看到苏羽进来,孔杰的目光有些气愤,有些无奈,还有些迷茫。他站起来,拉着苏羽走了出去:“毛毛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劝你先别过去,过过再说。”
站在走廊里,坐在一个正拿着x光片对着灯光左看右看的妇女身边,孔杰声音冷冷的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想出来让毛毛去打假棋呢?你知不知道南开大学那边正在讨论怎么处理毛毛呢,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让毛毛这个大学上不下去了,你就麻烦了。我看你怎么跟伯父伯母说。”
苏羽知道孔杰现在看着毛毛躺在病**心里难受,但是自己又何尝不是?他声音轻轻颤抖的说:“这件事情,错误全都在我,我会跟学校他们去说的,让他们别责怪毛毛……”
孔杰站起来来回的走着,指着苏羽的鼻子大声说:“苏羽同志,你成熟一点好不好?做什么事情之前先想想后果好不好?你要让棋别把毛毛也拖下水好不好?现在毛毛在病**躺着,钱程犯了心脏病在新兴那边生死不知,你以为这事情你担的下来是怎么着?”
苏羽深深的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面像是被一把小小的钻子一下一下的钻着。而这是他一开始怎么也想不到的。
孔杰放低声音说:“也许是你跟这个社会接触得太少了,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会怎么样的。实际上如果没有萧雨那家伙掺一腿,这件事情也许会按照你所想的那样子发展,最后皆大欢喜。但是现在什么都完了,你就等着处分吧。而且仅仅是处分还不够,你可能会为此背上一个挂满荆棘的十字架。”说完,拍拍他的肩膀走进了病房。
而苏羽坐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低着头,一动不动的。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才站起来,走出去。
坐在去新兴的车上,苏羽问自己:我完全做错了么?可我是为了钱程的母亲,为了那个已经失去欢笑的家庭能重新快快乐乐的过日子,所以我才让毛毛让掉比赛。
但是现在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那张苍白而没有血色的脸是我那美丽而可爱的妹妹么?毛毛躺在病**是那样子的可怜,那么的无助。她是那么的相信我,但是为什么却成了这个样子呢?谁能告诉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让他们原谅我呢?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他站在钱程的面前,看着医生遗憾的在那张秀气的脸上轻轻蒙上白布的时候,当他看着刚刚从天津赶过来就亲眼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而老泪纵横的钱伯的时候,当他看着钱伯疯了一样揪着老陈、王七段、马晓春、聂卫平、王文达、古力、赵星、周鹤洋、常昊、张璇、陈好的衣服大声地问为什么我儿子会这样子的时候,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因为他而带来的这一切。
他同样也知道,也许再也弥补不了了。
钱伯用力拉着他问他为什么,这让他再也站不稳,摔倒在地上。
钱伯被拉开了。但是苏羽看着那个前几天还在跟他们喝酒奉他为上宾的那个朴质率真的汉子现在却像一个孩子一样抱着儿子的头大声地叫着让他醒来的时候,他知道,他背上了那个带满荆棘的十字架。
那个十字架正不断的刺痛着他的心,让他坐在地上再也不能站起来。
钱伯被老聂和马晓春送回了招待所,老陈写了一封信让常昊和王文达送到天津去,希望南开大学不要处分毛毛。
苏羽在信尾上写:这件事情是我一个人造成的,跟苏妙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愿意背负起一切。
第二天上午,棋院召开大会,讨论苏羽的问题,而总局也专门派了几个副局长来坐镇。
大会开始之前,王七段专门拉着苏羽告诉他:“上边的意思是你这毕竟也是想做好事,就是好心办了坏事,问题不是很严重。钱程是自己身体不好,本来就不合适下棋,所以你在这里没有什么责任。主要就是你让棋是不对的,只要你一会儿发言的时候态度好一点,检查的深刻一点,就不难为你了。你以后也要好好的下棋,别再胡思乱想了。”
他还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苏羽:“这是钱程回光的时候写的,你看看吧,他专门让你看的。”
但是苏羽在接过纸的时候,也看到了王七段的一丝无奈。
“苏羽名人,我知道你的好心,知道你没有恶意。但是作为你的崇拜者,我真的很伤心……”
站在台上,苏羽放弃了昨天晚上虎子替他写的检查,手里紧紧攥着钱程的遗书,低声只说了两句话:“我愿意背上这个十字架,并且会一辈子都背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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