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盛夏的果实— 第1046章 政变（第二更）
坝上位于内蒙与河北的交界处，是大草原上的滦河和辽河许多支流的发源地。西北面是蒙古高原，远远眺望能看见大片大片的山峦叠嶂。
不过，等到登上山顶后却会发现这所谓的群山其实是一片平坦的大草原。此地虽然平均海拔高达1200米，但却是极为优良的牧场。
在后来的清代，这里成为了赫赫有名的皇家猎苑“木兰围场”——除必要的守卫外是禁止普通百姓定居的地方，主要用于清代皇室与蒙古贵族们射猎交际。
此时的坝上虽名义上属于大明，但实际的控制权却在蒙古的兀良哈部手中，而兀良哈部便是当年朱棣靖难后对其食言的朵颜卫。
虽然朱棣拒绝将大宁卫所属的草原划归给兀良哈部放牧，但是这些蒙古人却无视明廷的禁令，实际上经常在此放牧——这样的好草场在身边可没有游牧民族能忍住不去放牧。
因此大宁地区虽然朱棣不肯给朵颜三卫，但实际上当朱棣靖难成功后将此地的宁王迁离便再也无法阻止蒙古部落前来放牧了。所以朱棣即便食言不肯给，可最终这块肥美的草场还是落入了兀良哈部手中。但由于他的食言，却导致了部族中很有些人对大明不满。
尤其是族中以族长脱鲁忽察尔之子乌日更达/赖为首的年青一代，普遍对父辈接受明廷的册封感到耻辱。甚至暗中与鞑靼部北元太师阿鲁台联手，共同进犯大明边界。
而在近期受到明廷的二度斥责诏书后，以乌日更达/赖为首的兀良哈部年青一代更是公开叫嚣应该叛离大明，回归大元正朔！
“哼，真是荒谬！背离大明？回归大元？我来问问你，你以为现在还有大元么？”脱鲁忽察尔冷冷的瞪着儿子乌日更达/赖，一脸的怒气。
虽然脱鲁忽察尔气势汹汹，可是乌日更达/赖却一点都不用怕他。现年37岁的乌日更达/赖长着一头浓密的半卷发，长期的游牧生涯让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彪悍之气。
“怎么没有大元？太师大人还在，黄金家族也还在！我们蒙古人是草原上的雄鹰，怎么能向那些毫无信誉的汉人低头？我觉得阿鲁台大人说的对，只要咱们联合起来，恢复大元的昔日地位唾手可得！若不是咱们蒙古人自己分裂了，哪能轮到汉人们翻起身来？”
即使面对父亲的责难，乌日更达/赖也是丝毫不肯相让，反驳的口气炽烈而凶猛。
脱鲁忽察尔闻言大怒，指着儿子喝道：“胡说八道！我看你是让乌兰图雅迷昏了头，只懂得为你那个不识天下大势岳父说好话！”
“阿爸，这不关乌兰图雅的事儿，蒙古男儿可不会将责任推给女人！这是我的想法，也是兀良哈部全体牧民的意念！阿爸，明廷到底给了我们什么好处？至于你这样为他们说话！”
“哈哈哈，什么好处？全族牧民们所需要的铁器、盐巴、茶叶、蔬菜……哪一样不需要大明为我们提供。你去找阿鲁台，你看看他能给你什么？哼，鞑靼还需要和大明互市呢！”
“那又怎么样？阿爸，我们的祖先可以用马刀和弓箭从汉人那里将这些东西抢过来，咱们难道就不行么？草原上的雄鹰，怎么能为这点蝇头小利就忘记自己的光荣呢？”
眼看儿子英气勃勃的面孔而毫不退让的态度，脱鲁忽察尔只感觉到一阵无边的疲惫向他袭来，很快就将他完全包围了进去。
族中对朱棣的毁诺失信行为大多不满意，便是他本人也有着这些心思。南下占领大宁地区的优良草场放牧，最终获得大明官方的承认是他所制定的战略目标。
但是他的意见是逐步蚕食，并通过实际占有的方式来迫使大明朝廷最终默认事实。对于更直接的武力对抗，却是脱鲁忽察尔坚决反对的策略。
眼下兀良哈部实际上经常在整个大宁地区放牧，明廷的卫所几乎无法干涉他们的行动。虽然朱棣没有允许，可是脱鲁忽察尔依旧实现了自己的目标。
这正是他始终唯以自傲的地方，所以现在的他更反对和阿鲁台眉来眼去的勾当。可是眼看儿子如此坚决的反对，脱鲁忽察尔也不得不叹口气后详细解释一番。
“儿子，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现在的汉人已经不是当初的汉人了！而现在蒙古人，也不再是当初的蒙古人！想要依靠武力从哪些汉人手中占便宜的美好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唉，你年纪还轻，没有见过当年大明远征军的厉害。”
说到这里，也不知道脱鲁忽察尔想起了什么，居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脸色也在瞬间变得很难看：“当年在阿爸还年轻，唔，比你现在还要小很多，大约也就是20岁出头吧！
“那时候咱们蒙古人的大汗托古思帖木尔大人还活着，所有蒙古部落的勇士们也还都聚集在黄金家族的光荣旗帜下为之作战。可是……可是……最后我们获得了什么下场？
“大明朝廷派遣了冯胜、傅友德和蓝玉率领着整整二十万大军杀来了草原，庆州一战，纳哈楚全军被围无法突围，弹尽粮绝后最终只能含辱投降。
“咱们东蒙古诸部也因此被截断了和黄金家族的联系，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从任何方向遭到大明军队的进攻！东蒙古所有部落终日都在惶恐不安，你阿爸我也是其中之一……”
话音未落，旁边的乌日更达/赖已经冷笑着接口道：“哼，胆小鬼！为什么不打回去？”
“打回去？哈哈哈……”脱鲁忽察尔似乎听到了最好笑的言论一般，突然就仰天大笑起来，没等儿子做出反应，他就猛然一把掀开衣衫，露出了**的胸口。
就在那心口位置古铜色的皮肉上，一个碗大的伤疤正狰狞的张牙舞爪！
“看见没有？这就是打回去的下场！汉人们用魔鬼般的火枪给我留下了一生都难以磨灭的印记。若不是我命大，恐怕后来就根本不会有你和你的兄弟们！”
眼前看见这道肉疤宛然的伤口，耳中又听到父亲充满怨毒的声音，乌日更达/赖悚然而惊。
原来一直被他视为胆小鬼的父亲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还记得当年问过父亲胸口的伤疤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父亲每次都笑而不谈，原来其中竟然有这样的故事！
“那……那……咕……那后来呢？”不知不觉当中，乌日更达/赖竟然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脱鲁忽察尔苦笑着慢慢掩上衣襟，脸上充满了回忆的神色：“……后来，大明的军队继续进攻，黄金家族的最后一位大汗托古思帖木尔在捕鱼儿海被蓝玉带领的明军击败了。
“从此以后，我们东蒙古诸部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若是那时候不去归顺大明，恐怕现在的世界上早就没有了兀良哈部的名字！”
望着父亲缅怀的神色，乌日更达/赖也沉淀了进去。不过片刻之后他就清醒了过来，居然差点就被父亲给说服了！不行，太师大人的使者已经到了，各方准备也全部准备好了，今次的计划不发动也得发动了。
不过，或许大明军队当年真的很强大，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四十年前了！
昔年横扫草原的大明军队早就不在了，那个魔鬼般的大明皇帝朱元璋也已经死掉了。大明朝廷又经历了内乱，叔叔抢夺了侄儿的皇位。太师说的没错，如今的大明正是虚弱的时候！
若是不趁这个时候起兵，错过了这样的大好时机，恐怕蒙古人才真的没有希望了。无论如何，也要干一次再说！汉人有句话说得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一念及此，乌日更达/赖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阿爸，你说的不能说没有道理。可是你想过没有？年初明朝皇帝就下了诏书斥责了咱们，结果前段时间又下了第二道诏书来斥责咱们。你说，这到底说明什么？”
“哼！只不过是明廷惯用的手法罢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该认错就认错，反正也少不掉一根汗毛。但是既然咱们的羊群来到了这里，就别想咱们再退还回去！”
其实脱鲁忽察尔的策略没有错，不争虚名只问实利，这种战略正是朵颜卫兀良哈部迄今为止强大起来的秘诀。但是如今的乌日更达/赖却受到了阿鲁台的怂恿，已经看不起这一招了。
“不不不，阿爸，你的算盘恐怕打错了！明廷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咱们在这片草场放牧的，汉人的皇帝一定会起兵来向我们发动进攻的。那些斥责诏书，就是最好的证明！”
“哪怕什么？明军若是真的来了，咱们大不了先暂时退回去就是。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回来不就完了。我就不相信，明廷的军队能够长期留在这里不走了！”
“阿爸，你这样的策略太过示弱了，其实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乌日更达/赖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充满了炽热和凶狠。
“什么办法？”
“和鞑靼部联合起来，用咱们蒙古勇士的马刀的弓箭让那些汉人们明白：大宁地区就是属于我们的草场！不但如此，那流淌着蜂蜜和马奶的江南，也应该还是我们蒙古人的牧场！”
“儿子，你疯了么？这是不可能的！我休养生息近40年，才带着兀良哈部恢复了元气。只要我一天还是兀良哈部的族长，就绝不会允许你做出这样的决定！想要绕过我做主，等你当了族长的那一天再说吧！哼！”脱鲁忽察尔猛地甩开衣袖，大步就往帐篷外面走去。
而在他身后的乌日更达/赖却只是冷冷的盯着他的背影，口中吐出了令人发寒的话语：“呵呵呵，那么我便如你所愿，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是兀良哈部落的族长了！”
“什么？”脱鲁忽察尔猛然一惊，还没等他回过头来，就看见了帐篷外涌入了无数的年轻部众们，手持着弯刀来到了他的面前。
“辽阔的海洋，计划已经完成，所有忠于老族长的战士们全部都被控制了！”
听到来人的报告，乌日更达/赖放声大笑：“哈哈哈，将我阿爸带下去！来人，请太师阿鲁台大人的使者进帐！大明，哼，你们你给我好好等着吧！我会用蒙古勇士的马刀，教会你们如何顺从的祈求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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