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接受自己苦寻了快两周的报复对象被人轻而易举地变到了自家地盘门口、还变成了一只蟑螂,对于草薙出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在接到西格玛说明情况的电话后,草薙出云半信半疑地回到了吠舞罗,并再三向安娜确定了——此时被装在空罐子里的那只蟑螂,正是他们寻觅许久的罪无可赦的万恶之源,新任第七王权者,无色之王。

“安娜,你能看到他的能力是什么吗?”

草薙出云一手抱着爱丽丝,一手牵着安娜,带着她们两个移动到距离罐子稍远的地方。

安娜点了点头,轻声说:“是‘干涉’。”

这项能力能够让这位刚刚上任数月的无色之王的意识脱离肉体,继而进入其他人的体内、侵占他们的意识、夺取他们身体的控制权。

是个卑鄙的能力,却也由此让无色之王的行事更加肆无忌惮,即便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也不见慌乱。

他的猜测不是完全正确,不过这个答案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中。

可眼下还有个关键问题是——

“那个罐子真的可以关住他?”

那可是爱丽丝吃空的补钙软糖的塑料罐……作为一样拥有实质的物体就没有任何强度可言,更不要说对方是拥有随时能抛弃身体掠夺他人精神领域的这种能力的王权者……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早就知道石板选王的标准就是没有标准,但这种家伙居然都能成为王权者还是让草薙出云没忍住骂了两句石板真是个大聪明。

“可以的。”安娜向他解释道,“丽兹的哥哥让丽兹在从[书]里撕下来的纸上写了愿望——用中性笔。”

草薙出云:“……这样啊……”

据说第一王权者白银之王在最初发现石板的时候,曾用小白鼠进行过实验研究。

当时的石板在鼠群之中选中了一只,赋予其权能且强化了智力与体力,让那只小白鼠在众多实验动物中脱颖而出,但现在……

就是说……蟑螂这种东西,它有智力吗?强化对于这种生物来说,是否是0xn仍然等于0?

草薙出云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另一边周防尊拿起罐子使劲晃了晃,被装在里面的蟑螂在里面免费享受了一次翻江倒海的炫酷体验。

直到看见这只蟑螂躺倒在罐中虚弱地挥动着肢节,赤之王这才满意地哼笑起来。

平心而论,那样子看着还挺幼稚的。

不过草薙出云原本悬着的心更踏实了——周防尊在成为王之后,也没有聪明到直接晋升学术大牛的地步。

想来无色蟑螂即使拥有了智力还得到了强化,大概也不足以让这只社会害虫再做出侵占他人身体的思考与行为。

而为什么齐木空助能再次拿出书页……草薙出云认为自己还是不要细究,问多了说不定反而会给自己找麻烦。

爱丽丝的两个哥哥,尤其是年长的那位,看着就不是什么安分的家伙,打交道的成本也很高。

好在在草薙出云回来之前他便离开了,只是嘱咐爱丽丝之后一定要把蟑螂交给齐木楠雄。

我都帮你的冒牌爸爸提前结束工作了,要点报酬也没关系吧?——听得安娜差点扑过去,还是周防尊一把把她捞回来的。

而提这个要求的原因,似乎是他看齐木楠雄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舒服,虽说是他先提出的帮忙,可此时后悔了而且心里还非常的不爽,于是便打算给齐木楠雄找点别的“乐子”。

草薙出云:“……”

总之只要人找到了就好。

这种被物理圈禁且再也不能作妖的处理方式也很不错。

毕竟只有王和王的盟臣才能杀死王。

假使尊对无色之王动手,那么他的那柄本就摇摇欲坠的赤色达摩克利斯之剑,毫无疑问会在[弑王]的负荷之下走向不可避免的崩落的——也就是王权爆发的结局。

届时如果想要阻止,也就意味着,草薙出云、或者吠舞罗的其他人、再或者其他的王权者,就必须承担起杀死周防尊的责任。

即使放在一部游戏中,这样的走向大概也能算得上Bad Ending中最为悲惨的结局。

好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发觉爱丽丝一直在自己肩膀上蛄蛹,草薙出云脸上的笑意稍微深了点。他抬手摸了摸爱丽丝软茸茸的脑袋毛,侧头发现小家伙一直在密切地关注着吠舞罗西南的角落。

那里有什么吗?

匆忙赶回吠舞罗的草薙出云只在路上了解到了无色被抓到的消息,还没来得及观察店里与平常有那些不同。

他抱着爱丽丝转过身,然后看清——吠舞罗酒吧西南的角落里,放着爱丽丝从前养狗买回来的大号铁笼,而铁笼里,此时正关着一只安静注视着一切的……

“鹅……?”

猫猫狗狗小虫子都算了,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自己心爱酒吧里见到蟑螂的草薙出云又被迅速刷新了认知。

这种控制不了排泄的家禽是从哪里来的?!!

草薙出云双眼冒火地瞪向周防尊,然而对方也是一脸的“你看我干什么这事可跟我没关系”的无畏。

“安娜……”草薙虚弱地向银色的小公主发出求救信号,却得到了“我也不知道它是谁”的回答。

“它的心脏,被灰色的雾包裹着……”安娜有些内疚地低声道,“对不起,我看不到……”

“没关系,安娜已经很努力了。谢谢你。”安娜戴着和洋服配套的小帽子,草薙理了理她银色长发的发尾。

“就是就是!”爱丽丝也跟着点头。

有小孩的家庭基本都有比较标准的开饭时间。

因为不太想带着爱丽丝去到人多拥挤的地方,草薙出云专门把捏寿司的师傅请到了吠舞罗。

要说养爱丽丝的这两年多里有什么不变的,应该还是吠舞罗的厨艺平均水平。

就在爱丽丝往嘴里狂炫北极贝的时候,齐木楠雄推开了吠舞罗的大门。

除了那头饱和度过高的紫粉色短发,现在的齐木楠雄摘下了翠绿镜片的眼镜和头上左右两根棒棒糖的抑制装置,看起来就和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无异。

他手里还拎着一袋子的菜,看样子是被齐木久留美打发出门购买晚饭用的食材。

没有了超能力之后,硬要说有哪里值得人怀念的话,大概就只有瞬间移动没了让齐木楠雄感到了一丝不便,搞得他来吠舞罗还要专程绕一个大圈。

“喊我来做什么?”他开门见山地问。

爱丽丝也很开门见山地给出了回应:“空助让我把这个给楠雄。”

小姑娘说着,从吠舞罗的吧台下(照理来说一般的蟑螂如果出现在吠舞罗只有被打死的份,但无奈无色蟑螂很特殊,打死不行,草薙出云正在思考该把关着他的罐子塞到哪里更合适)掏出了小熊形状的补钙软糖空罐,往齐木楠雄面前推了推。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还站在吠舞罗中享受着普通人平平无奇日常的齐木楠雄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那是什么?!”八田美咲无比惊讶,“瞬间移动吗?!不是说他已经没有超能力了?!”

关于这个问题草薙出云也挺好奇,只是不等他思索太多,在吃东西时被突然吓到的爱丽丝开始打嗝。草薙抱着她拍了很久的后背。

至于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大鹅,两天之后他们才弄清楚了它的身份。

安娜依然看不清遮盖在这只大鹅身上的灰雾,但制造灰雾的人主动找上了门。

那是个有着一脸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疲态、看起来非常平凡的中年男人——如果他不穿着一身神父专属的黑色达拉里斯袍的话。

与他一并来到吠舞罗的,还有一个翘着兰花指将鬓发揽到耳后的青年,以及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看上去刚上初中的男孩。

整个吠舞罗接待了他们中的一位——除了十束多多良和爱丽丝,作为吠舞罗最弱的两人,他们以及那只大鹅,被草薙打包丢到了一楼与二楼交界的楼梯间。

“嚯,这么多人,对付普通中年人用这么大的排场是不是太浪费了?”

唯一被准入的中年人自若地坐在周防尊对面的沙发上,看起来像是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个令不少人闻风丧胆的传闻中有去无回的场所。

他平静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最后并未落在对面的周防尊身上,而是与正举着红色珠子望着他的安娜对上了眼神。

“他有达摩克利斯之剑,”安娜放下珠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是灰色的。”

“灰色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艾利克发出了疑惑的声音,“灰之王?”

“哈?”八田美咲皱起眉,“有这位王吗?”

他跟着周防尊混了好几年,从来没听说过现今的王权者中还有一位灰之王的存在,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灰的王位至今依然空悬。

“据说十四年前,灰之王凤圣悟曾带领手下氏族试图阻止迦具都玄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但自那之后便失去了音信,被黄金氏族判定为死亡。”草薙出云没有询问对方想喝什么,径直端来了几杯纯净水放在茶几上。

“哎现在的年轻人……至少也端杯茶上来吧。”中年人——灰之王,凤圣悟抓了抓自己有些乱糟糟的脑袋,大概是为了贴合自己唠唠叨叨的颓废中年人的人设,他对草薙出云挑挑拣拣,“还有我现在已经没用那个名字,改叫磐舟天鸡这个名字了。”

“啊……感觉凤圣悟比较帅。”镰本力夫用大家都能听到的音量吐槽道。

“我赞成。”千岁洋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一个什么都没拯救到人也不配叫这么帅气的名字。”中年人举起水杯,仿佛那是一杯苦酒,吨吨吨地给自己灌了下去。

“所以你们来做什么?”周防尊对他、他们的故事都不感兴趣。

赤之王坐在那张他最常占据、也是跟小女孩经常抢夺的沙发上,长腿支着,神色鄙夷。

既然爱丽丝在书上写下了“帮助无色之王的人会变成大鹅被送到吠舞罗门口”的话,就只能说明那只鹅是无色之王的帮凶。

“如果是想把那只鹅领走的话,很抱歉它已经被做成今天的晚餐了。”

中年人不甚在意地哈哈笑起来:“赤之王阁下可真会说笑。”

“他还活没活着我是很清楚的,只要我的异能还在代替心脏帮他运输血液,他就一定还活着。”

“晚餐的时间还早,你怎么知道之后我们不会把它做成晚餐?”不满他陷入不利境地时仍要强撑气势的态度,周防尊毫不掩饰自己对他们的厌恶,低低嗤笑着。

“我家两个小孩都挺喜欢烧鸭,能吃到烧鹅估计也会高兴。”他说着揉了揉安娜的脑袋。

对于被威胁的一方来说,这自然是个恶劣的玩笑。

磐舟天鸡面色不改,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说来可笑,在迦具都事件之后,没有救下任何人的他虽然早就下定决心抛弃自己身为王的身份、荣耀、特权、责任、义务,可在面对周防尊这种人时,却还是无法放弃自己曾经那份可笑的自尊——他不想在同为王权者的赤之王面前示弱。

然而最终他还是低下了头。

老实说,他并不知道在比水流身上发生了什么,对突然发生在比水流身上的转变也毫无头绪。

只是当比水流宛如一片拼图一般被取走、而后被放在吠舞罗门前时,磐舟天鸡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或者说他这种明明否认了自己却依然特殊的人类,是无法与这种力量抗衡的。

它的发生全无根源与逻辑,就像人无法躲避自身之外的不可抗力那般。

是骗人的吧?

万一会自己变回来呢?

他心存侥幸,但最终在那种愈发强烈与清晰的认知的倾轧之下,还是认清了现实。

挑唆无色之王对赤之氏族中最弱小的成员下手、帮他替换了美术馆内的监控画面、提供了对方需要的几乎所有的情报。

即使没有直接出面提供帮助,但也足以让整个绿之氏族,成为赤之王倾泻怒火的对象。

更何况他们本就是打算用周防爱丽丝的死亡,激怒这位最不可控的第三王权者。

之后报仇心切的赤之王必然会与异能者管理机构,即青之王的Scepter4拔刀相向。

而在他们互相牵制之后,绿之王比水流的机会就来了。

青与赤的斗争只有两败俱伤的后果,王权者虽然能够杀死王权者,却也会给自己带来弑王的重负。

等到年岁已高的黄金之王去世,长久以来将石板据为己有的黄金氏族则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之中。

届时他们想要夺取石板便如探囊取物。距离想要解放石板的力量,让所有人都拥有异能的夙愿也只差了最后一步。

只是……

只是想要达成这个夙愿的人——绿之王,比水流——现在却被不可抗力变成了鹅。

他们的计划也明明一直在顺利进行,可当他们发现无法杀死周防爱丽丝起,一切都走向了截然不同的结局。

事到如今,磐舟天鸡也不想再思考这些让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答案的问题了。

他只想知道,怎么让比水流变回来,以及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让赤之氏族放了他……

钱?权?资源?

“你看我们缺那些吗?”草薙出云微笑着反问。

“……万一呢,是吧?”无话可说的磐舟天鸡只能说起烂话。

草薙出云听后笑意更盛。

他认为磐舟天鸡应该不会没想过,既然他们有办法能让比水流变鹅一次,那就自然有能力让他变第二次。”

但人总要心怀希望嘛……

只是看眼下这样子,这群人大概已经知道他们在这些事件中担任了什么角色了。

没有可以与对方进行交涉的条件,对现状也找不到有效的解。

——只能从长计议了么……

磐舟天鸡深吸一口气,又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后脑勺:“那么,我换个请求吧。”

周防尊挑了下眉。那意思是“讲”。

“至少让我每周来看看我们的王。”磐舟天鸡低下头。

“不要!绝对不要!谁知道你们以后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没让你们滚出关东都不错了好吗?”八田美咲用怒吼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

“嘛嘛,冷静一点小八田。”草薙手掌朝下压了压,“他们是没办法对丽兹下手的。”

以及,如果想对吠舞罗其他人下手的话,也是不行的。毕竟比水流变成的大鹅在他们手上,即使绿之氏族的其他人想要对吠舞罗下手,也得考虑比水流的死活才行。

“可以允许你们一周探望一次,不过每周你们来了就要顺便帮我们做大扫除——这样的条件可以接受吗?”

磐舟天鸡:“……”

“行吧……”他艰难地回应道,然后安慰自己,反正又不是没做过。

“那今天可否让我……”

磐舟天鸡话音未落,孩子的哭声忽然从吠舞罗的二楼传来。

“呜呜……出云……”一个小女孩一边哭着一边从楼上跑了下来。

她扑进草薙出云的怀里,委屈地告状:“大鹅、大鹅叨我呜呜……手好痛哦呜呜呜……”

草薙出云:“……”

磐舟天鸡:“……”

周防尊:“……”

不然今晚还是吃烧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