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黑漆漆的院子半天也说不出话来,王安却在旁边喜滋滋地对我说,王府上下的人都夸王妃娘娘对殿下情深义重,因着殿下赶不回来,娘娘干脆连除夕都不过了,人人都说殿下和娘娘是一对神仙眷侣呢!

我心里暗道,神仙个鬼?庆王府都快变成鬼宅了,我让你节俭也不是这个意思呀!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连说不错不错,又憋着气问王安为什么不把各房里的蜡烛也都减少一半,王安疑惑不解地望着我,我说你再减少一半蜡烛,咱们就不过除夕改过中元节了。

王安吓得冷汗直流,连滚带爬地又张罗着下人们挂灯笼、点蜡烛去了。

体恤到崔孺人和韩孺人皆是西华国人,大过年的客居异国也是可怜,为了彰显我作为王妃的大度和关怀,我便在除夕晚上摆了家宴,召了她们一起来小聚。

岂料两人又抱了琴笛来,说是王妃娘娘去了广化寺为殿下祈福这么久着实辛苦了,二人必要为我演奏一曲,以表心意。

我实在推脱不过,只好又苦兮兮地听了一遍西华国版的《白毛女》,大除夕夜听得我是怅然若失,愁肠百转,连饭都吃不下了,强撑着听完一曲,我便借口醉酒,早早地把宴席散了。

我不由地纳闷,不知道魏璧是什么审美观,竟然在西华国当质子的时候最喜欢听这种悲戚戚的音乐,本来就身在异乡为异客,再听这么悲惨的调子,还活不活?

怪不得他以前性子冷冷淡淡、不苟言笑的,八成是长时间听悲乐听得失了心神,抽空我得找两个大美人谈一谈,以后学着演奏几首活泼欢快的曲子,让人听了也高兴。

大年初一,我让王安给王府上下的所有人都发了赏钱,由着他们打牌闲扯,连喜玫几人也一并支了出去,想干什么干什么,一年里好不容易就这么几天清闲日子,此时不放纵何时放纵?

熬到初三,我终于大摇大摆地回了一趟定远侯府,老夫人见了我,先是抱着我心肝儿肉地哭了一通,又开始担心叶宛,说去了这么久也没个消息,骂他不知道体恤家中老母亲的挂念。

我忙安慰老夫人,我说舅舅和殿下在一起,绝对是百分百地安全,殿下身边那么多护卫,又都知道叶宛是我舅舅,肯定不敢怠慢了他,谁还不想在殿下和王妃面前讨个好呢,您就安心等着好消息吧!

老夫人听了,便也宽慰了许多,拉着我东拉西扯的一会儿哀叹我命苦,刚一大婚魏璧就去了西北,一别就是小半年;一会儿又埋怨我好些日子不来探望她也不让喜玫来带个话,害得她为我担心,我当然不敢告诉她我早已经偷偷地去怀州走了一遭,于是只打着哈哈敷衍。

我说我和殿下的日子长着呢,等殿下回来,还不是天天陪着我,我又说我不是不想回来,只是魏璧不在,为了坐稳王妃的位子,我可不能擅自离开王府。

老夫人听了,又连连点头说我说得对,一副老小孩子的样子,倒是让我哭笑不得。

陪着老夫人和大舅母一家吃了一顿午饭,日落之前,我便匆匆地赶回了王府。

果然到了初六,宫里就传来了好消息,说是西北来了捷报,魏璧与西华国的和谈大获成功,西华国不仅处治了私自行动、违抗军令的边军,还破天荒地让出了边境三县以表诚心。

皇上龙颜大悦,已命中书省拟旨,封魏璧为工部尚书,封叶宛为御林军副统领,待二人回京之日,便是圣旨下达之时。

我暗自忖度着,皇上也是不客气,拿着亲兄弟当牛马使唤呀!

听起来是给了魏璧一个实职,既彰显了天家恩赐,又显得皇上体恤亲兄弟,实际上工部尚书就是个苦差事,专管什么架桥修路、开河筑城,说白了就是为皇上干活儿的。不过不管怎么说,终归是个实职,也算是聊胜于无。

当然最关键的是表明了皇上对魏璧的态度,和太后竟然是不一样的。

依着魏璧的说法,皇上和太后也是面和心不合,杜太后家族把持朝政,皇上年轻气盛,肯定不甘心受制于他人,尤其是此次西北之行,皇上竟然听取了魏璧的主意,两兄弟配合着一起演了一出戏,足以证明了皇上对魏璧的信任。

这么一来,我打算等魏璧回来好好问一问他,如果从此以后能稳住皇上,博取到皇上的信任那么是不是就能打消太后的疑虑了?如果能打消太后的疑虑,那么是不是就能放弃造反的念头呢?毕竟造反真不是什么容易事儿,古往今来,可就没几个落了好下场的。

再说魏璧,你不想当闲散王爷没关系,现在皇上给了你个工部尚书当,保管你天天忙得团团转,日子过得绝对充实。

说起来,皇上倒是对叶宛极为信任,从一个小小的内廷侍卫一跃而成了御林军副统领,明眼人都不难看出皇上对叶宛的器重与偏爱,果然老夫人猜的不错,西北之行,皇上的确是意在启用叶宛。

过了几天,又有消息说,皇上因为魏璧在西北大营中了伏击一事大发雷霆,责备武威将军魏端方办事不利,竟然保护不了皇家的安全,若不是随行军医全力医治,恐怕魏璧性命堪忧。

盛怒之下,皇上下旨斥责魏端方,并罚俸三月。虽然惩罚力度不算大,但皇上的态度已然明了,魏端方混迹官场多年,不可能不明白皇上的此举意味着什么,君王的忌惮和猜测对臣子来说关乎性命,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恐怕不久之后,魏端方就要上书请辞了。

这么想着,我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忽然想起有一阵子没去宫里拜见太后了,我这个小细作也太不称职了,于是便派了王府内侍去宫里向陈公公递话。

结果陈公公回话说最近一阵子太后的头风病又犯了,不仅推掉了所有的探视访问,连皇上亲自办的除夕家宴都没参加,说是我的孝心太后记下了,暂时就无须去拜见了。

我一听当然是乐得清闲,正好不知道见了太后说什么呢,总不能去向她坦白说我私自出了王府去找魏璧吧,这么一想,不如等魏璧回来,我好好地想几个冠冕堂皇却一无是处的小情报去安抚一下她得了。

又想起李鲛人曾经说过会派人来王府里给我汇报消息,于是我又忙召了王安过来,问他我在广化寺的时候,可曾有外人来求见过我,王安想了半天,又把各门各院的管事也叫了过来,统统盘查了一遍,竟然都说并无外人来找过我。

我不禁纳闷,李鲛人不会是拿了银子跑路了吧,转念一想,不对呀,他拿的也是冯殊的银子,再说了,以他和冯殊的交情,不至于为了这么点银子翻脸。

可几个月过去了,为什么音讯全无,也着实奇怪,想来想去,也只好让紫堇悄悄地去一趟妙音阁碰碰运气,说不定冯殊嫌弃西华国的天寒地冻,还在妙音阁猫着呢!

结果紫堇回来后,说冯殊并不在,可是妙音阁的琴师倒是认出了她,还交给她一封书信,让她务必带给我,紫堇说着,便自袖中取出了一张泛着黄色的纸递给我。

信是李鲛人亲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几行字体,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大意就是说他和手下的兄弟们一早就动身去了灵璧山。可是灵璧山却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雪,凤河水中也结了厚厚的冰。

他们一群人守了十几天,却因为温度极低冰层始终不化,众人只能暂时撤退了,又提到因为自己的夫人即将临盆,自己必须先回老家伺候孩子,所以等来年春暖花开、孩子会爬了,他再来妙音阁与我相见。

我捏着信怅然若失,半天说不出话来,难道是天意?难道是上天注定让我和魏璧先过一阵子夫妻生活互相磨合一阵子,再让我自行决定是去是留?

我不知道是应该感谢上天给我如此好的无缝衔接机会,还是应该痛骂老天闲的没事儿把我给穿越过来?

说实话,别看我现在当着王妃前呼后拥,手下仆从侍女一大群,我还真不是那么稀罕,相比之下,我更向往现代社会的舒适便利。

人们老觉得穿越好穿越妙穿越呱呱叫,其实仔细想一想,你一个心性成熟的现代人,骤然回到古代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的日子,真的就能过的舒服?

我在清溪庵的日子自然是苦不堪言,可是后来进了定远侯府也好,当了庆王妃也罢,虽说是锦衣玉食了,但若论起生活的舒适度、享受度,便利度,我可不能昧着良心说“古代就是比现代好”。

当然,人各有所求,大概我前世就是一个追求享受生活的人,对什么宫斗宅斗争权夺势没什么兴趣,所以才这么想,若是我前世热衷于积极地与人斗与天斗,说不定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然而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等着再次和李鲛人接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