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了?”我激动站起身,差点儿把手中的酒杯扔出去。
莫非是李鲛人派的人来了,莫非是镜子已经找到了?效率也太快了吧!果然是专业人士,办事牢靠。
小内侍急得连连摆手,连吸了几口气,才道:“王妃娘娘,是长宁长公主来了,奴婢们本来让长公主先在花厅用茶,再着人来禀报娘娘;可是长公主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变了脸色,径自就朝后院来了,奴婢们也不敢拦着呀!”
长宁长公主?我记得是叫魏怡,先帝的同胞姐姐,魏璧的亲姑姑,原来魏璧还想让她上门来提亲来着,后来太后指婚,也就作罢了。
我可是听说过这位长公主寡居多年、性格乖戾,是个不好相处的角色。瞧这架势,似乎是来势汹汹呀!可是大婚之日,她都没来,现在四六不着的日子,她来干什么呢,而且瞧着来者不善的势头,肯定不会是想在娇园和我一起听琴饮酒。
我慌慌张张地整了整衣裳,正准备出门迎接,却见门口闪过一角金色,抬头只见一个华服盛装的中年美妇被一群侍女们簇拥着,正朝我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两旁的侍女们早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默默地让出了一条路。
怎么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我何罪之有呀!
“长。。。。。。姑姑,不知道姑姑大驾光临,灵儿有失远迎,还请姑姑莫怪!”我笑靥如花地迎了上去,称呼她为“姑姑”来拉近距离。
魏怡身材高挑,姿容美艳,生着和魏璧一样的一双凤眼,只是眼神凌厉,猛然一记眼刀甩过来让我心里一颤,生怕说错了什么惹恼了她。
魏怡也不答我的话,只缓缓地环顾四周,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红梅怒放,美人抚琴,庆王妃好雅兴呀!”
我尴尬一笑,道:“姑姑见笑了,也不过是随便听听曲子,其实我也听不懂,谈不上雅兴!”
魏怡却又轻轻弯腰,端起我的酒杯凑在眼前端详着,也不说话。
我忙唤了侍女来:“快去给长公主另斟一杯酒来!”
侍女答应着便欲转身,岂料长宁长公主素手一扬,酒杯直接打在了侍女的身上,侍女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口中只道“恕罪”。
也不知道长宁长公主是怎么了,吃了火药了?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
我正纳闷,魏怡却变了脸色,声泪俱下地指着我道:“殿下在怀州遭了敌军伏击,中了暗箭,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如今正生死未卜,你却还有心情在王府里饮酒作乐?”
一边说着,一边又不解气似地伸出宽袖把矮几上的果酒点心统统打翻在地。
我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中了暗箭?中了暗箭?中了暗箭!
默默地重复了三遍,我才确信自己没听错,魏怡刚才说的就是这四个字,真真切切,如假包换!
第一反应竟然是魏璧怎么这么倒霉?在场的肯定不是你一个人,偏偏就你中了暗箭!你说你在西华国当了这么多年的质子,连躲暗箭的本事都没学会,你到底在干什么,不会光顾着听两个美人吹笛弹琴了吧?
第二反应,昏迷了三天三夜,到底是生还是死?古人口中的话有时候过于夸张,一般来说,如果真的昏迷三天三夜,以古代的医疗水平来说,生还的希望可就不大了。
第三反应,长宁长公主也算是给我面子了,她一个性格乖戾的寡妇,自己的亲大侄子生死未卜,侄媳妇却还在饮酒作乐,没把酒泼我脸上也算是给我留了几分颜面。
我正神思恍惚呢,忽然听见耳畔传来一阵哭声,抬头一打量,崔孺人和韩孺人已经抱在一起哭得肝肠寸断了,两旁的侍女们大概也是受到了惊吓,于是也跟着哭成一团。
那架势,不像是“生死未卜”,倒像是“死的透透的了”!
我正心中烦躁,忍不住冷斥一声:“都别嚎了,殿下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再这么嚎下去,活人也让你们嚎死了!”
众人便都止住了哭声,只有崔孺人和韩孺人不时地抽泣几声,我也顾不上斥责她们。
我躬身向魏怡行了一礼,言辞恳切道:“姑姑明鉴,我实在不知道殿下遭遇不测,因是皇上亲自派殿下去往西北和谈,一来我的舅舅叶宛带了禁军随行,护卫严密;二来自殿下走后,一直未有消息传来,我虽疑惑,可身为王府内眷,也不好去随意打探。敢问姑姑是从何处获悉此消息,消息可属实?”
我并不是不相信魏怡,只是魏璧他是大顺皇上亲派的和谈使臣,古往今来,两国交战,不杀使臣,除非西华国的皇帝想此后和大顺永无和平之日,否则他绝对不会搞什么暗杀袭击。
古代不像现代通讯发达,什么事情一个电话就搞定,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两个人说完就完了。
古代信息的传递恐怕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人的口口相传、书信相递,从远在千里之外的怀州传来的消息,到了京城变了味也不是不可能的。
魏怡脸色稍微缓了缓,就着身后的椅子坐了下去,沉声道:“自从殿下走后,我就让宫里可靠的人帮我听着消息。岂料快三个月了,都没有消息传来,起先我也觉得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是今天一大早,便有宫里的人来报,说昨晚皇上收到了怀州来的千里急报,说殿下出了事。”
“姑姑可知是何人送来的急报?急报上又是怎么说的?”我忍不住问道。
魏怡抬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道:“起先我也怕是误报,可是宫里的人说是殿下的贴身侍卫白大人亲笔书写,且只写了寥寥几行字,言简意赅,甚是符合白大人一向的行文风格。”
听魏怡说起白云,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至少,不好再向魏怡质疑什么了,只是心里隐隐还是不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
魏怡见我沉默不语,忽然又沉下脸,咬牙道:“万万没想到,你对殿下竟然是如此心冷如冰?竟然还不如两个孺人。”
说着,指了指哭得梨花带雨的崔孺人和韩孺人,又恨恨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殿下若是回不来,你正当华年,正好改嫁,是不是?休想!若是如此,我必奏明皇上,让皇上送你去庙里。”
我简直是哭笑不得,魏怡还真是性格乖戾,想起一出是一出,都哪儿跟哪儿呀!话说姑侄俩还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一样的疑心病重度患者。
当着众人的面,我也不好反驳,于是低声下气地劝道:“姑姑可是冤枉我了,我其实心里早就泪流成河,不过碍着王妃的身份,总不能在众人面前失了礼仪,不瞒您说,我正打算等您走了就蒙上被子大哭一场呢!”
魏怡眼神莫测地瞥了我一眼,冷冷道:“不知道你对殿下到底有几分真心?我可是记得清楚,你是太后娘娘亲自指婚给殿下的。”
我一愣,却又无言以对,只好干笑了一声,道:“姑姑说的什么话,我和殿下可是夫妻呀!”
魏怡慢悠悠地站起身,望着我,凛然一笑,道:“你记得最好!”
魏怡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起驾回府了,真是来如闪电去如风,果然是个乖戾之人。
送走了长宁长公主,我闷闷不乐地回了房,本来高高兴兴地等着李鲛人的好消息,结果好消息没等来,倒是把魏璧的亲姑姑魏怡等来了。
魏怡气势汹汹地带来了魏璧“中了暗箭,生死未卜”的坏消息,而且还劈头盖脸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斥责了一番,可她是当朝长公主,又是魏璧的亲姑姑,我真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忍不住奔到书案前挥笔练字,说是练字,其实就是涂鸦解恨。
我画、我涂、我抹,宣纸用了一张又一张,到最后竟然没纸了,喜玫不敢劝我,便让葛藤出去再取纸来。
我恨恨地翻了一叠以前写过字的纸继续**,忽然翻出魏璧写过“心”字的纸,忍不住着恼,对着“心”就涂了上去,不经意间,却瞥见右下角一行小字,凑近一看,仔细辨认一番——惟愿君心知我心。
是魏璧的字体。
我一愣,忍不住问喜玫:“殿下走之前可还来过我屋里?”
喜玫忙点头道:“回小姐,殿下走的当天早上来瞧过您,见您睡得香甜,便嘱咐奴婢们不要叫您起来。”
“这么说,是殿下帮我掖的被子?”
“是呀,小姐,殿下对您其实一直对惦记着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姐恕罪,当时殿下给您掖被子时,您还握住了殿下的手,奴婢以为您知道呀!”
“你。。。。。。算了,我的确知道,只不过当时困得睁不开眼睛。”
喜玫笑得灿烂,我却笑得难言,跌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眼前的“心”字虽然已被一团浓墨掩盖,此时却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更显得清晰起来,清晰的宛如我此时的心跳一般,再也不能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