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

魏璧呼唤着我的名字,一双大手早已把我揽入了怀中。

我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也不知道他连着骑了几天几夜的马,一袭锦袍早已残破不堪,竟是蒙了厚厚的一层土,此时已然连颜色都分辨不出来。

他黑了、瘦了,下巴上起了一层胡茬,脸上也满是黄土沙尘,唯有一双眼睛如星辰一般璀璨,炯炯有神地凝视着我。

“我来晚了。”魏璧的声音颤抖着,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噗嗤一笑,轻抬起手戳了戳他的眉心,“的确不早,再晚我可就变成望夫石了。”说着,忍不住又笑道,“你再不来,我就打算跟别人跑了。”

魏璧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懊恼,几乎是脱口而出:“是白云他。。。。。。”

我伸出手轻按在了他的唇间,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别说了,你来了就好。”

他眼眸一暗,一把拽过我的手握在掌心里,猛地俯下身来吻住了我。

他毫不吝惜地吮摩着我的唇瓣,紧接着,便顶开我的牙关闯了进来,像是沙漠里的旅人终于找到甘泉一般,魏璧的吻迫切而又激烈,缠绵而又悠长。

我被他吻得实在是喘不过气来,心道我好歹也撑了这么多天终于把他给等来了,总不能一个长吻挨不住把小命给送了吧,传出去岂不是太可笑?

这么想着,我便着急忙慌地连连捏他的掌心,他终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我。

“我说,”我气息不平地喘着,强颜一笑,道:“咱们能不能先漱漱口,两人都是满嘴的沙子,再这么下去,嘴里都能起一座沙丘了。”

魏璧望着我的眼神里浮起了一层浓浓的笑意,他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柔声道:“我不嫌弃你。”

“我嫌弃你。”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刚想挣扎着起身,冷不丁顺着魏璧的肩头向后望去,冯殊和紫堇的马车已然追了过来。

“快走,快走!”我不想见到冯殊再生尴尬,于是忙拍了拍魏璧的肩膀示意他扶着我站了起来。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冯殊和紫堇早已一前一后地迎了上来,二人见了魏璧的样子,俱是面色一震。

我虽然早已体力不支,但是此时并不想让魏璧担心,于是咬紧牙关站直了身子,努力作出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甚至还对着冯殊笑了笑。

冯殊眼神匆匆地瞥了我一眼,便转过脸去跟魏璧见礼,两人简单地互相行了礼,问了好,彼此都是面色淡淡,一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样子。

紫堇瞥了一眼魏璧,眼中虽有愠色,但是望了我一眼之后,最终还是无言地轻叹了口气。

我一瞧众人都在大太阳底下站着也不是个事儿,他们不嫌热我还嫌热呢,何况又是风沙又是尘土的。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想劝众人别傻站着,有什么话进城楼去说,刚想开口,冷不丁觉得脚踝处一阵刺痛,一个踉跄又想倒下去。

本是并肩站着的魏璧和冯殊几乎是同时伸出了手臂想来扶我,魏璧面色一凛,冷冷地瞥了冯殊一眼,索性直接一个公主抱把我抱在了怀中,冯殊讪讪地收回了手,继而淡淡一笑,闪到了一侧。

我窝在魏璧胸前,无力地一手扶额,不知道为什么局面忽然变得这么诡异,索性躲在魏璧怀里装死,也好避免了尴尬。

“庆王殿下,王妃娘娘已经厌食数日,若不是任先生的补药强行吊着,恐怕早已性命垂危,如今已是耗尽了体能,还请殿下尽快带娘娘进去找任先生!”

冯殊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魏璧却听得脸色骤变。

“静灵背上中了一箭,伤了心脉,血气亏虚,任先生说最少也要卧床调养三五个月,可是偏偏又每天不听劝地登上城楼等着你,饭也不吃,药也喝不下,不过是强撑着为了见你一面。”紫堇情绪激动,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

我特别想劝劝她能不能别跟着喜玫学,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地,实在不好,可是转念一想,万一又引着冯殊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反而不好,还是继续装死吧!

我感觉到魏璧的身子猛地晃了晃,他的双手也抱得我更紧,他一言不发地抱着我,迈开大步向城门走去。

最初我只是一手遮着脸挡阳光,当然也是为了避免尴尬,毕竟刚才冯殊和紫堇把我描述得跟痴情小怨妇似的,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可是缩在魏璧的怀中却觉得温暖而又踏实,我不知不觉地又闭上了眼睛,一边打瞌睡,一边埋怨着任祎,也不知道给我调的什么安神汤,倒是比现代的安眠药还管用,想着想着,渐渐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营帐,躺在了熟悉的**,动了动脖子,觉得枕头不太软,一扭头才发现,魏璧正侧身坐在床头低头凝视着我,而我正枕着他的臂弯。

老实说,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不是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的不好看,而是强压着心头怒火的不好看。

见我醒了,他轻轻地把我扶起来,让我倚在靠枕上,又端来一碗粥,舀起一调羹送到我嘴边,语气几乎是命令式的:“张嘴!”

我乖乖地张开嘴,眼角的余光一撇,见他已经梳洗过了,换了干净整洁的家常素袍,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似乎还湿漉漉的,棱角分明的五官上写满了不高兴。

营帐里充满了魏璧久违而又熟悉的气息,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地依恋这种气息,更确切地说,是依恋他。

沉默了片刻,我小心翼翼地问:“我睡了多久?”

“大概三个时辰,”

“我本来也不想睡的,都怪任先生的药。。。。。。”

“不许说话,先喝粥。”魏璧一边说着,一边不悦地抿了抿唇,声音依然是冷冷的。

我无奈地服从着他的指挥,不仅喝下了一大碗熬得浓稠的米粥,还被他逼着吃下了两块酥饼。

“任先生说你伤口刚刚愈合,只宜清淡饮食,等过一阵子再吃荤腥吧!”魏璧拿着手帕帮我细细地擦拭了嘴角,见我一脸哀怨的表情,又皱了皱眉道:“没吃饱?”

“饱了,都撑了。”我忙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你去见过我舅舅和任先生了?”

“为什么不吃饭?为什么不服药?”魏璧并不回答我的问题,转而开始语气严厉地质问我。

我干笑几声,道:“你都知道了?”说着,不等他开口,又大大咧咧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没那么严重,就是。。。。。。你懂的,人嘛,如果注意力集中在某一件事的时候,就会暂时忽略其他事,比如忽略吃饭什么的。。。。。。”

“灵儿,”魏璧眼神一黯,忽然侧过身,一把将我搂入了怀中,他的下巴紧紧地抵在我的额头上,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连声音也是颤抖的,“你让我的心都碎了。”

“后悔吗?”我向上拱了拱脑袋,忍不住问道,“我是说,我耽误了你的大事。”

魏璧一听,又松开了我,他双眼泛红地望着我,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懊恼:“白云把信和玉佩藏了起来,直到皇上出行的前两天我才知道。我以为我可以承受,我以为我可以冷静,我以为我可以继续,可是读完书信,我的脑子里却什么也不去想了,只想着马上见到你。”

他修长白皙的手摩挲着我的脸颊,一字一句地说着:“如果说后悔,我只后悔自己来的太晚。”

我听得心里一暖,动容道:“只要你来了,就不晚。”想了想,又试探道:“所以,我还是耽误了你?”

魏璧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语气却是宠溺的:“是,你耽误了我。”

故意顿了顿,才道:“你耽误了我见到一个康健、丰盈的灵儿的机会。”

说着,他低下头,又无限怜惜地望着我,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灵儿,我只知道,世上只有一个你,四海九州,天地浩瀚,也只有一个你,我不能失去你。”

只一瞬间,我如释重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想起连日来惴惴不安的等待和寂寥,我忍不住落泪。

然而,一切都是值得的,我终于等来了他。

魏璧轻轻地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水,温柔地安慰着我:“傻瓜,你是不是怕我不来?”

“不是,”我抬起头,还是哽咽着,“我一直都相信你会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哭?”

“喜极而泣,不知道吗?”

魏璧笑着将我再次拥入怀中,在我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几乎是哄着我的语气:“答应我,快点好起来。”

我仰起头望着他:“你也答应我,再也别让我走。”

想起之前他把我托付给冯殊,连连催着我动身去西华,我心里还是不忿。

他疼惜地望着我,语气里满是自责:“从今以后,再不言别离。”

我静静地伏在他的胸前,他轻抚着我的头发,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一般,我倾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心底是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平和。

我忍不住幻想着,如果时间永远地停留在此刻,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