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服装店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两个人逗留许久,除了那件灰色衬衫以外,谢清瑰还选了两件衣服和一条皮带, 都让沈季屿试了试。

他像是一个人形衣架子, 专门帮着萧景实验衣服尺寸合不合适的。

的确是备受屈辱,但无可奈何。

走出广场大门,一阵寒风吹来,才勉强把沈季屿身上那股子灰败的躁动吹灭了些。

他强压着想抽根烟的冲动, 黑眸微垂, 直直看向蹦蹦跳跳下台阶的女人。

谢清瑰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微笑着转过头:“谢谢啊,今天麻烦你了。”

沈季屿垂在身侧的指尖使劲儿捏了下, 皮笑肉不笑:“就用嘴谢?”

“那怎么谢?”谢清瑰歪了歪头:“请你吃饭?”

“算了。”沈季屿否决了这个提议, 顺着她刚刚走过的路也走了下去,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她面前。

近在咫尺的距离, 趁着谢清瑰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 他迅速俯身, 在她的唇角亲了一下。

“帮你试了那么多衣服。”他轻笑着耸了耸肩:“要个报酬不为过吧。”

谢清瑰回过神后, 便皱起眉:“我说过没有我允许, 你……”

“我知道,不能碰你亲你,我犯规了。”沈季屿依旧笑着, 轻松的笑意多少显得有些无耻。

他凑过去,没皮没脸地说:“要不你打我吧。”

反正他挨打也成习惯了。

谢清瑰无语凝噎, 不自觉地攥了攥拳头。

半晌后, 她吐出一口气。

“用不着, 就像你说的, 当做你帮我未婚夫试衣服的报酬了。”她刻意在‘未婚夫’三个字上加了重音,讥讽地看着他:“现在可以送我回家了么?”

折腾了这么多个小时,也该休息了。

沈季屿才好了几分钟的心情**然无存,看着谢清瑰脊梁骨笔直的背影,他顿了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

他发现他有点高估自己了。

他以为自己为了留在她旁边什么都能做,这个男小三也能当得很好,但真的当了,才发现其实不能。

和谢清瑰相处的时候,从她的嘴里行动上一旦能察觉到‘萧景’这个词汇,沈季屿就暴躁的想杀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伪善的模样到底能坚持多久……

但总归坚持一天是一天了。

整个谢清瑰在筠城的寒假,沈季屿都是在纠结中度过的。

他既想见到她,又有点害怕见到她——谢清瑰的目的很明确,和他见面就是为了刺激他,每次必提萧景。

沈季屿是真的怕了她还有什么折磨他的手段。

可是见不到的话,他又犯贱的想她。

最主要的是,沈季屿害怕谢清瑰放假的这段时间里,会频繁地和萧景相处。

他们已经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了,交往也有一段时间,虽然未见得有什么海枯石烂的真感情,但……正常男女朋友之间的相处,谢清瑰会抗拒么?

沈季屿觉得不会的,那女人对自己的规划一向都很清晰。

她既然和萧景发展到订婚的地步,那就不会排斥和他的任何接触。

甭说约会,见家长,就算是…就算是男女朋友间正常的**,她都不见得会拒绝。

一想到这个层面,沈季屿心里那叫一个火烧火燎,如坐针毡,几乎都有种一头撞死的冲动。

他每天都恨不得立刻拽着谢清瑰去和萧景分手,逼迫他们解除那所谓的订婚关系,想的都快要疯了。

但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沈季屿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有机会重新接触到谢清瑰,甚至亲到她,他怎么可能轻举妄动?

就是活得这样窝囊,有的时候也真的觉得没意思。

他并不是怀念从前那个对什么东西都运筹帷幄又高高在上的自己,他怀念的只是和谢清瑰相处的那些时光。

那些,沈季屿无比珍惜却很难找回来的时光。

只要能重新拥有那样的谢清瑰,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隐忍着,卑微地做着第三者也不是不可以。

有些东西,总是失去了才知道多珍贵的。

-

除夕那天,沈季屿并没有回沈家和家里人吃年夜饭。

他守在了清水巷门口,坐在驾驶位看着谢清瑰的卧室窗口,就这么呆呆地几乎看了一整天。

偶尔打开窗子抽根烟,显得有种阴郁的颓废。

自从前段时间和家里几乎所有的亲戚都闹翻了之后,沈季屿就更厌恶‘回家过年’这件事。

对他而言,沈家那座老宅根本算不上家,沉江河和汪慧也算不上什么父母。

他们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而已。

不管是他的父母,还是爷爷。

沈季屿以前和沈老爷子还是挺亲的,但自从经历了谢清瑰这档子事,他也更清晰地明白了‘利益和脸面’这回子事。

如果不是他能力卓越能管好徽铭这一大摊子,沈同绍也不会和他‘和解’。

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起爷孙而言,现在更像是泾渭分明的合作者。

他能给沈家提供利益,管好公司,那沈老爷子就得依附着他。

想到这里,沈季屿唇角微抬,一丝凉薄的笑若隐若现。

这大过年的,他回不回沈家并不重要,但‘徽铭的董事长’回不回去却非常重要。

年节时分总是互相走动巴结人的机会,沈季屿明白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见他,所以……他特意把手机关机了,让私人秘书乔程都找不到他。

不图别的,就图个清静。

能有一个机会躲开那些名利场,专注在车里干巴巴地待一会儿,也挺不错的。

沈季屿平均一个小时一根烟,等抽到第四根的时候,才守株待兔地等到了兔子。

看到谢清瑰走出楼门的一瞬间,他本来灰暗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一眨不眨。

女人穿着白色的宽大羽绒服,脚下踩着胖胖的面包鞋。

她打扮得很随意,头发也只是松松垮垮地扎成了一个丸子头——像是只是下来买个东西之类的。

沈季屿趴在车窗边上,眼巴巴地看着谢清瑰不紧不慢地走进小超市里,面包鞋在薄薄一层雪的地面上留下一层胖胖的脚印。

他笑了笑,又趴着看了一会儿,人很快又走了出来。

谢清瑰手里拿着一瓶酱油,微微低头,另外一只手摆弄着手机打字。

专心致志的模样,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

沈季屿皱了皱眉,刚刚的好心情散去了些。

他思索片刻,手心按了下方向盘上的车喇叭,刺耳的声音短促地响了一下。

谢清瑰应声回头,和车窗里的男人对视了一眼,瞳孔顿时诧异的微微张大。

沈季屿满意地笑笑,开门下了车。

他蹦到了雪地里,皮鞋踩在地上溅起了几抹雪花。

谢清瑰没自顾自地继续走,而是变了个方向,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在这儿啊?”

沈季屿知道她是想问自己怎么大过年的不回家,在这儿做一个孤家寡人,只是没问得那么明白。

“在这儿…”他顿了下,嬉皮笑脸:“想看看你呗。”

“看我?”谢清瑰狐疑地瞄了他一眼:“那不打电话?”

“过年打电话拜年的人太多了。”沈季屿耸了耸肩:“手机关机。”

谢清瑰眯了眯眼,没什么情绪的‘哦’了一声。

“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她垂眸看了眼手表,转身要走:“我回家了。”

她就是下来买瓶酱油的,现在已经逗留太久了。

“等一下。”沈季屿见她要走,长腿一迈急急忙忙地挡在她面前。

谢清瑰抬头:“什么事?”

看着她澄澈明亮的双眼,沈季屿唇角微抿,试探的呢喃:“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声新年快乐?”

他今天听到了无数声新年快乐,但没有一句是纯粹的。

也没有一句是他最想听到的。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春节的缘故,大过年的,轻而易举能实现别人的愿望的机会……谢清瑰也不想错过。

哪怕这个人是沈季屿。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下,轻声道:“新年快乐。”

沈季屿微怔,随后就笑着得寸进尺:“没听清,再说一遍好不好?”

“沈季屿。”谢清瑰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让我们继续互相折磨。

这是她的想法,却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大年初三的那天,谢清瑰接到萧景的电话,说是严桓之终于闲下来了,他们两个想请她吃饭。

谢清瑰没什么亲戚要走,在家里待着也是无聊地待着,自然答应了下来。

在镜子前化妆的时候,收到了沈季屿发来的信息:[要不要出来?]

谢清瑰慢条斯理地刷完了睫毛膏,才回了两个字:[没空。]

没空?电话对面收到了短信的沈季屿眉头一皱,立刻打字:[你该不会要去见萧景吧……]

打到一半,沈季屿又把字一个一个的删掉了。

他不能发这条短信,毕竟这语气是充满了‘质问’的。

他凭什么质问或者置喙谢清瑰的行踪,他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啊。

自己应该是只能等待谢清瑰的‘宠幸’,不能主动要求什么的。

已经有了这种自觉性,他还能问什么呢?

但不能质问,不代表是坐以待毙。

沈季屿收起手机,开车去了清水巷。

他几乎是一路飙车来的,直奔谢清瑰平时停车的胡同里,等见到那辆眼熟的车还没开走时,才轻轻舒了口气。

大年初三,谢清瑰出程总不至于坐地铁或者公交,肯定是自己开车的。

眼下她车还在这儿,就说明人没走,他赶上了。

沈季屿把车停在了林荫树后的暗处,摇下一半车窗等着。

他觉得自己这一年多以来耐心比以前好了不少,大概就是因为已经习惯了等待的缘故。

他总是在等谢清瑰,而且大多数时候都算不上在‘等’,只能算是守株待兔罢了。

长此以往养成了习惯,想没有耐心都难。

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谢清瑰从胡同口走进来。

沈季屿连忙缩回头摇上车子,他现在是‘跟踪’,可不敢让她看见他。

不过好在停的地方隐蔽,谢清瑰也看不着。

沈季屿跟着她的车,一路开了四十多分钟,过程中他看到谢清瑰把车停在花店前面,然后出来时臂弯里捧了束玫瑰。

一瞬间,他心脏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一样酸疼酸疼的。

他知道谢清瑰在谈恋爱的时候不是个特别浪漫的性格,什么时候也没主动买过花啊,现在……和萧景在一起,居然连这种都学会了么?

沈季屿脸色发白,手指僵硬地攥着方向盘。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几乎没了意识,全凭本能的在这儿继续玩跟踪。

直到车子一前一后地停在一处他特别熟悉的小区外面。

沈季屿看着这周边环境,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严桓之就住这小区,他那私人医院也在附近,自己之前来过好几次所以挺熟悉,在这儿也置办了一处房产。

原来萧景也住这里么?呵,还挺巧。

沈季屿嗤笑一声,心想萧景这家伙经济条件果然很不错——这小区寸土寸金,没点家底的可甭想买。

他想着,隔着一辆车继续跟在谢清瑰的车后面,

结果……他越跟越惊讶,甚至于眼睛都微微瞪大。

萧景和严桓之住在一栋楼?居然这么巧?

沈季屿皱着眉,越想越不对劲儿,等到谢清瑰走进楼道里他也连忙跟着下车,微微拉高了大衣领子挡住了半张脸。

隔着大门的暗色玻璃,他看着女人走进电梯,才也跟着进去。

沈季屿快步走到电梯前面,黑眸注视着电梯楼层缓缓上升,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直到他看见谢清瑰刚刚上去的电梯停在十八层,心里不自觉的‘咯噔’一声。

严桓之家就住在十八层。

而巧合太多的话,就根本不是巧合了。

难不成谢清瑰这趟出来就不是见萧景,而是见严桓之的?还买了束玫瑰花?

他的朋友和他喜欢的女人……什么时候混得这么熟了?而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沈季屿都气笑了。

一点都没犹豫,他直接按下了电梯摁钮。

在等待电梯下降的过程中,沈季屿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那就是如果严桓之和谢清瑰真的有什么不正当关系,自己要不要直接剁了他。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耍得团团转,而他哥们儿,私人医生,信任的朋友有可能是始作俑者。

等待的过程无比漫长,明明只有几分钟,时间却仿佛被拉长到十几个小时。

沈季屿想不通为什么严桓之在明知道他和谢清瑰之间关系的情况下还‘偷偷摸摸’的和谢清瑰来往,不过他也不需要想得很明白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揍人。

到了十八层,沈季屿站在严桓之家门口抬手摁门铃。

一开始还能佯装沉稳,可几秒没人开了,就愈发急躁,摁下的门铃像是雨点打在地上似的停不下来。

“来了来了,稍等。”而隔着一层门板,里面响起的声音确实谢清瑰的。

一瞬间,沈季屿有种心脏骤停的感觉。

他今天要是死了,八成就是被气死的。

伴随着面前的大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他和门后的谢清瑰四目相对,清晰的在女人眼里看到惊讶这个情绪。

“你……”谢清瑰愣了几秒,缓过神:“你跟踪我?”

“是,我跟踪你。”沈季屿坦**地承认:“我以为你是来找萧景的,没想到是来找严桓之的。”

“……”谢清瑰知道他是误会了,可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严桓之和萧景的事情败露,一时间只想赶紧拉着沈季屿离开:“我们的事出去说。”

“我们的事?你和我哥们儿偷偷摸摸见面,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沈季屿气笑了,他不顾谢清瑰的阻拦,直直的就想往里走,想去找严桓之算账。

“沈季屿!你冷静一点。”谢清瑰死死拉着他,低声道:“我和严桓之什么关系都没有。”

沈季屿目不斜视,根本不看她。

“谢小姐,是谁来了……”

正推搡间,他们谈话的主题严桓之已经从客厅走到玄关处,在看到沈季屿的一瞬间也是愣住,眨了眨眼:“季屿?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沈季屿垂在身侧的大手攥成拳,冷冷地看着他:“你还好意思问这个问题?”

严桓之微怔,急忙要解释:“我……”

“老严,小玫瑰。”但刚说了一个字,又一个不速之客插了过来:“你们干嘛呢?”

萧景穿着睡衣,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卧室里开门出来。

他见到客厅里三人对峙的景象,猛地愣住。

与此同时,沈季屿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也愣住了。

萧景……怎么会从严桓之家里的卧室出来?还穿成这样?

作者有话说:

沈狗:打开新世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