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 谢清瑰接了几个学生的私教课,把闲暇的寒假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之前在筠城天天对着琴,不免觉得烦得慌。

现在去徕镇一去就是半年, 碰不到琴, 才意识到真的怪想的。

可见人就是爱犯贱。

谢清瑰结束了下午的课程,把车子开到了市中心附近一家西餐厅的地下停车场。

寒风阵阵,她之前洗手过后忘记涂抹护手霜了,走过去的一路就不住地搓着, 把那细白的手指揉的一片通红。

西餐厅很高档, 服务生看到她这般模样走进来, 立刻就很有眼力见儿地端上来一杯热水。

谢清瑰连忙道谢:“谢谢。”

她环视了一眼这到处都是水晶摆设和高矮错落着蜡烛的西餐厅,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来后想着约萧景吃顿饭, 结果那货说他只想吃这家。

不愧是他, 一如既往地追求精致品质。

等了一会儿才等到踩点赴约的萧景。

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又骚包, 现在有了爱情的滋润, 从外表上来看, 仿佛更加神采奕奕了。

萧景见到谢清瑰, 弯起唇来笑笑, 第一句话就是:“瘦了。”

“谢谢,大家都这么说。”谢清瑰抿了口热水,微笑道:“别人过年都是胖三斤, 只有我瘦,还挺幸运。”

“真的是种幸运么?”萧景摇了摇头, 叹息着说着大实话:“又瘦又憔悴, 之前眼睛里那精气神儿都没剩下几分了, 你这哪是幸运。”

谢清瑰一愣, 脸上的笑意消减了几分。

“其实你也可以说是在乡下支教累的,用这个借口搪塞我。”萧景笑了笑:“但你其实不用跟我藏着什么秘密,我所有的秘密你都知道,同样,我也知道你的,所以跟我聊天,小玫瑰可以坦诚一些。”

“萧景。”谢清瑰笑容多了几分真情实感,弯起眼睛看着他:“你这恋爱谈的,和严桓之越来越像。”

都像心理医生,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谢谢夸奖,和爱的人在一起就是会越来越像啊。”萧景耸了耸肩,大大方方的秀恩爱:“谁让我们无比合拍呢?”

谢清瑰用小勺搅弄着眼前的咖啡,实话实说:“真羡慕你们。”

萧景这人大概是有点病,他喜欢秀,但别人真的羡慕了,夸他了,他又有些悲春伤秋。

“羡慕什么啊,也没那么幸福。”他拿起叉子叉了块餐前沙拉里的柠檬,一口咬下,酸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永远见不得光,只能搞地下情。”

“我爸妈最近还在一直催着我相亲呢,而且催得越来越急了。”

谢清瑰看着他眼角不知道是被酸的还是因为别的情绪才出现的莹莹波光,抿了抿唇角不说话。

她能理解每个人生活都有每个人的不容易,事情永远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光鲜亮丽,但是……

她依旧有点羡慕萧景。

起码萧景和严桓之是互相喜欢的,他们所有的阻碍都来自于外力。

但作为这世界孤独又相连的两个个体,这种阻碍反而会让他们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密切。

而她呢?谢清瑰最近总是很担心。

她总觉得……自己已经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了,更准确地说,她有点惧怕爱情了。

比起不确定的感情,一个人过一生,永远不会受到欺骗和伤害,也不会有失望和悲恸,会不会反而是件好事呢?

谢清瑰从小就比同龄人成熟,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是一个健全的家庭,体面的工作,普通的人生。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养育着下一代,周而复始。

可现在看来,这再普通不过的计划,她竟然只做到了第二点。

越想普通,就越不普通,也是滑稽。

有些梦幻的书里总是说,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会耽误以后找伴侣的标准。

但亲身经历过这些的谢清瑰想说,这样的人,也会彻底打灭你的幻想和笔直的脊骨,让你不再相信男人,不肯再找伴侣。

胡思乱想着,谢清瑰把车开回了清水巷。

小区里的停车位总是满满当当,她绕了两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偏僻的车位,黑乎乎的,连路灯都没有。

幸亏开车的时间不短,练就的停车技术还可以,否则一个狭窄又昏暗的停车位,还真不见得就能停进去。

拔下钥匙,谢清瑰长舒口气下了车。

她高跟的皮靴踩在地上,还没走几步,就被人自后揪住了手腕。

“你……”经历过上次的事情,谢清瑰的敏锐性已经相当警觉,被人拉住的一瞬间,她就拿起包向后砸——

管是不是有可能认识的人,保护自己才最重要。

事实证明谢清瑰做的是正确的。

身后拉扯她的人她即便认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危险人物。

沈季屿不知道从哪儿突然窜出来的,他双眼通红,面色沉沉地盯着她。

谢清瑰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地看向周围。

还好这里是小区内,虽然他们正处于比较偏僻的位置,但也总有遛弯下象棋的老人家。

“你,你怎么在这儿。”她强作镇定,看着沈季屿拉着自己手腕的修长手指:“放开我。”

他攥得用力,谢清瑰只觉得弹了一天琴的手指都有些不过血了。

“我当然在这儿。”沈季屿轻笑一声,回答的云里雾里:“我一直都在跟着你啊。”

谢清瑰只感觉全身的汗毛都有些竖起的错觉。

她皱了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知道你去和谁见面。”沈季屿鹰隼似的眼睛盯着她,瞳孔里泛着不正常的光:“是不是你之前那个相亲对象?叫什么萧的那个?”

像是恨到了极点,他说到‘萧’这个字的时候,近乎是咬牙切齿的。

“是又怎么样?”谢清瑰都气笑了:“你凭什么过来质问我?”

她真的不知道沈季屿凭什么来质问她,一个人的脸皮真的可以厚到这个地步么!

“是,我没资格,我是一厢情愿。”沈季屿修长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只觉得痛苦到了极点。

他舍不得强迫威胁谢清瑰,可一见到她有可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忍不住暴戾的情绪。

每每不断提醒自己克制,可两股交错的情绪,几乎就要把他逼疯了。

是的,沈季屿知道自己早晚会疯。

“别随便找男朋友,行么?”他盯着女人明艳的面庞,停顿片刻继续说:“我不放心。”

谢清瑰只觉得滑稽:“你凭什么不放心?”

“就凭你的眼光不行。”沈季屿苦笑一声,干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碰到我这么个混蛋,在乡下又碰到窦安那个混蛋……萧景也不会是什么好人的。”

沈季屿这番话自是自黑又是狠戳谢清瑰的痛点,听得女人一张俏丽的娇颜都黑了。

“别自作多情了,轮得到你不放心么?”她狠狠地甩开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轻轻揉捏着那红了一圈的雪白皮肤,冷冷道:“你如果还会担心我的人生是不是糟心,那就少出现几次。”

看不到他,那她的糟心还能少点。

闻言,沈季屿线条凌厉的下颌线紧了紧。

“另外,我和萧景没什么关系。”谢清瑰虽然不耐烦,也不想和他解释什么,但怕他去找萧景的麻烦,还是硬邦邦地说了一句:“我又不是那种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人,你凭什么胡乱揣测?”

越说越生气,谢清瑰咬了咬唇,狠狠地踩着高跟鞋离开。

沈季屿呆站在原地,怔愣片刻,绷不住地笑了笑。

他还算是比较了解女人的脾气,她既然这般愤怒地说没有关系,那就是真的没有了。

只是她能笑眯眯地和萧景坐在一起吃饭,甚至互相夹菜,和自己碰见却始终没有半分好脸色,看得沈季屿眼睛红地滴血,还是嫉妒。

谢清瑰回到家后,还是有些不放心,斟酌着给萧景打了个电话,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

“沈季屿就是个疯子,做事没底线的。”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虽然我说了我们没关系,但还是有点怕他去找你的麻烦。”

打这个电话也算是提醒,劝他必要的时候,可以告诉严桓之帮帮忙。

可萧景听了,却是不以为然。

“找我麻烦?他现在可找不了我麻烦了。”萧景嗤笑一声,有些不屑:“小玫瑰,有些事你还不知道,现在沈季屿可不是以前那个能呼风唤雨的沈家大少了。”

谢清瑰一愣:“什么?”

“也没什么,正好说出来让你开心开心。”萧景兴冲冲地和她分享着八卦:“沈季屿几个月前就和他家那位老爷子闹翻了,沈老爷子说一不二,直接把他赶出了沈家。”

“剥夺他的所有股票,也禁止他参加徽铭的所有会议,换句话说,被夺职架空了,啧啧。”

“现在的沈季屿,不过是挂着沈家少爷这个虚名的富贵闲人,平日里要办事只能卖卖自己这个大少爷的面子,但空架子的面子,又有几个会给?他还哪儿来的本事找我麻烦啊。”

他萧景背景虽然远不及沈季屿,但能力有,职位也是自己混上去的。

想找他麻烦给他使绊子,现在‘武功全废’的沈季屿可办不到。

萧景美滋滋地说着,半晌才反应过来电话对面没声音。

“小玫瑰?”他纳闷地问:“你在听么?”

“嗯,在听。”谢清瑰轻笑:“那我就放心了。”

她只是怕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他。

挂断电话,谢清瑰垂眸看着掌心的手机,微微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