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面对谢清瑰的讥讽, 沈季屿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呆滞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然后才抬脚离开,默不作声的出了门。

沈季屿走后, 谢清瑰才发现他站过的地方有一滩并不是很明显的血迹。

难道是刚刚把他脸打破了, 蹭在地上的血?

她疑惑地眯了眯眼,也并不在意。

沈季屿不在家,反而让她放松多了,只是那地上的血迹看着还是刺眼。

谢清瑰皱了皱眉, 还是去洗手间拿了拖把。

正打扫着, 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走过去一看,是梁敏菁打来的电话。

她擦了擦还有水珠的手, 连忙把电话接起来。

自从沈季屿解除婚约这件事登了报, 梁敏菁就对他们俩之间的情况并不是很放心。

虽然谢清瑰不想让她跟着操心,第一时间就找了借口搪塞得天衣无缝, 但大概母女连心, 梁敏菁还是能隐约感觉出来不对劲儿。

因此, 这段时间打过来嘘寒问暖的电话异常的多。

谢清瑰从来都是声音轻柔, 毫无破绽的应和。

“你之前说小沈和那姑娘就是契约联姻, 没什么关系,早就解除婚约了才宣布,我是相信的。”梁敏菁叹了口气, 试探着说:“可是……我才知道他居然是那种家庭。”

“清清,不是我泼冷水, 我只是说…要不你们算了吧?”

“小沈这样的家庭, 我怕你真的和他结婚, 以后会吃亏。”

天下疼子女的父母莫过于此。

不求大富大贵, 只求生活平安喜乐,而且平等。

在梁敏菁的眼里,她怕谢清瑰和沈季屿的差距太大会让她仰人鼻息,到时候有再多的钱和地位,也买不来快乐和尊重。

谢清瑰听着听着,鼻尖儿就有些酸。

想她在家里也是父母捧在掌心心疼的小公主,可现在……只能在沈季屿的金丝笼里匍匐求生。

对比反差越强烈,她就越恨他。

“妈…我明白您说的话。”谢清瑰强压下声音里的颤抖,强装轻松:“我心里有数,您放心吧。”

沈季屿离开淮阳路,开车到严桓之那儿去处理伤口。

他一路都是单手开的车,另一只手拿着纸巾用力地捂住唇,破掉的口子血汩汩流着就没有停,他自然不能破罐子破摔的任由它流。

沈季屿感觉脑子里都有些轻微的晕眩。

但不是因为流血,这么点伤口还不至于让他‘失血过多’,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谢清瑰刚刚那几句话。

优秀的男人总会有些自视甚高的姿态,在此之前,沈季屿从未把他自己和身边的好友相比较过。

或者应该说,他早已习惯了人人追捧。

今天谢清瑰说的话就像是扯下了皇帝的新衣,赤/裸裸地叙述着一件事——他也不过如此,根本算不上什么。

和傅景逸一比,行事作风像个脑中。

沈季屿头疼的几乎炸开,想要反驳,却无话可说。

因为他心里明白她说的都是对的。

在谢清瑰这件事上,自己几乎把活了三十年的阴暗面和丑恶嘴脸都暴露出来了。

下了车,浑浑噩噩地找到严桓之让他帮自己处理伤口,沈季屿听着他的絮絮叨叨,面目麻木的放空。

“你这怎么短期之内受伤两次啊?真够呛。”严桓之帮他处理着伤口,一边儿埋怨一边试探着问:“上次是被谢小姐打的,这次呢?该不会也是吧?”

沈季屿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是傅景逸。”

……

严桓之拿着棉签的手指一颤,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傅?不是吧?”这群人都发什么疯啊!【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沈季屿不想多说这个话题,淡淡地‘嗯’了一声。

实际上他也不想追究傅景逸什么,打架是一方面,到底还是兄弟。

更何况,傅景逸是因为宁鸢的事情和他发火,这点沈季屿本身就有点心虚。

他清晰地知道,在处理宁鸢这件事上他是有错的。

严桓之见他不想聊傅景逸,便换了个话题:“那你现在…和谢小姐和好了?”

其实他根本就知道没和好,但为了不冷场,也只能没话找话地问。

可这样的问题,沈季屿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甚至想苦笑。

和好?谢清瑰现在恨他恨的几乎想杀了他。

“老严。”沈季屿当然不会把这些内在的情绪表现出来,他敛了敛眸子,淡声说:“你也给我开点药吧。”

“行。”严桓之连忙说:“开点补血的。”

“不是这个。”沈季屿笑了下,顿了顿才说:“开点和谢清瑰一样的药。”

严桓之一愣,忙问:“你也失眠?”

沈季屿‘嗯’了一声,说得简单。

实际上,他这半个月都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而之前他几乎从不失眠,巨大的变化已经让他在精神上已经极度疲乏了。

“你…这我可不能随便给你开,安眠药吃多了伤脑子。”严桓之摇了摇头,戏谑道:“你这脑子太金贵了,我负不起责任。”

沈季屿沉默片刻,看向他:“你怕谁找你麻烦?”

“害,那可多了,你们沈家那帮人啊。”

“他们都怕我。”沈季屿抬了抬唇角:“你不给我开,现在就会很麻烦。”

……

妥妥一流氓。

严桓之无奈,只得给他开了一盒艾司唑仑。

眼见着沈季屿起身要走,严桓之忍了忍,脑子里三不五时闪过谢清瑰打来的那通电话,还是没忍住说了句:“屿少,要不算了吧。”

“从医生的角度看,我怕再强求下去,你和谢小姐精神状态都不会太好。”

沈季屿脚僵在原地,背影像是一块顽长的木头。

他停顿半晌,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

接下来几天,沈季屿没有继续强求和谢清瑰同房的事情。

后者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松了口气。

谢清瑰知道沈季屿只是从强迫路线改成了怀柔路线,比起肢体接触,更多的是语言上的嘘寒问暖,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但她还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毕竟如果还要和他同床,做那种事的话,谢清瑰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但谢槐没回来,她现在还不能崩溃。

比起无能狂怒的抗争,她更应该做的是想办法离开沈季屿的身边,并且不受他的胁迫。

所以谢清瑰很想拿到他的手机。

沈季屿天不怕地不怕,可也总有父母管吧?

像他的父母,大抵是看不上自己这种普通人的,那样,就正合她意了。

只是,沈季屿的手机没那么好拿到,况且她也不知道他的锁屏密码。

自己的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卡在第一步了。

谢清瑰想着想着,就有些心烦意乱,她细长的指尖转着笔,不自觉地在纸上乱写乱画,烦躁的情绪都用笔抒发在纸上了。

“小谢,干什么呢?”苏姐走过来就正好看到她这幼稚的举动,顿时笑了笑:“这么大人了,还乱写乱画的?”

“啊。”谢清瑰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纸折起来,笑了笑:“随便画画。”

“我进来看你在这儿写东西,还以为你是在填去支教的表格呢。”苏姐喝了口水,问她:“怎么,没点想法?”

谢清瑰一愣:“什么支教?”

“啊,你不知道么?”苏姐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学校每年都会派老师去县或者镇这种周边地区支教啊,这种对定级是有好处的,小谢你还没定高级教师呢吧?这种支教就是要年轻教师去申请的。”

“这样。”谢清瑰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我没关注…苏姐,现在还能报名么?”

她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精力早就不集中在上班了。

但此刻这个去县里支教的提议,却让谢清瑰很感兴趣。

她的兴趣并不是因为对于每个老师都很在意的‘定级’问题,而是……

去支教的话,可以远离筠城,可以让她放松放松。

“可以啊,报名一个月后才截止呢,定下支教人员去县里也是下个学期的事了。”苏姐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表格:“你要有兴趣的话先报个名,然后回家用word交一份简历。”

“好。”谢清瑰连忙接过,感激地道谢:“谢谢苏姐。”

“瞧你生分的。”苏姐笑了笑:“客气什么,得交挺多资料呢,你回去好好弄弄。”

报名支教这种事牵扯到教师定级的事情,现在年轻教师想定高级,下乡支教就是能得到最好履历的捷径,自然是争破头的。

谢清瑰这段时间忙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向上层层交资料不说,还得想办法给负责这件事的主任找关系送礼。

她从来没做过送礼的事情,基本是毫无经验,拎着礼物站在主任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几乎脚趾都要抓破地板了。

但没办法,她真的很需要这次机会。

谢清瑰踌躇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才终于咬了咬牙,敲门走了进去。

只是迈出去第一步,本来觉得很羞耻的事情也没那么难了。

在体制内,不送礼基本是镜花水月。

为了这次支教的机会,谢清瑰给的‘礼物’分量不算轻。

第二天,她就通过苏姐收到了主任那边传递过来的话风,意思是她的名额八九不离十了。

本来谢清瑰的资格和入校年份还有自身水平都绝对够,送礼,只不过是额外多了一层保障罢了。

这下子得到回应,谢清瑰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人也轻松了不少。

一想到几个月后就能离开这阴云密布的烦心城市,她就有点开心,甚至觉得这是一个月以来最让她开心的日子。

因为开心,谢清瑰回到淮阳路后也没一如既往地绷着脸。

沈季屿正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听到她回来的动静,连忙跑出来问她:“晚上吃冬瓜排骨汤和油焖大虾,可以么?”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的习惯了。

每天都提前回来,变着法做她喜欢吃的东西。

谢清瑰定定地看了会儿他的脸,破天荒的‘嗯’了一声。

一向无视他的人给了次回应,沈季屿倒是愣住了。

几秒过后,等谢清瑰都换鞋进去了,他才回神,然后忍不住像隔壁二傻子一样地笑起来。

“好,我这就去做。”沈季屿扬声喊了一句:“二十分钟后开饭。”

谢清瑰没应声。

她换了家居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刚刚就看到了……沈季屿在厨房,而他的手机在桌子上。

只是就算她拿到了,也不知道密码。

谢清瑰不自觉地咬了咬唇,她思索片刻,给秦枝发了条短信:【给这个手机号打个电话,等人接起来就挂,别问为什么,回头我和你解释。】

然后附上了沈季屿的手机号。

秦枝是个很够意思的闺蜜,不消片刻,沈季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而他在厨房,抽油烟机和炒菜声交杂着,自然是听不见的。

谢清瑰走过去拿起他的手机。

她敲了敲厨房的门,佯装不耐烦:“沈季屿,你手机响了。”

现在的谢清瑰,只要主动和他说一句话,就足够沈季屿开心的神智不清了。

他手里的锅铲差点掉下,怔愣过后连忙笑了笑:“我炒菜…戴着手套,你帮我接一下吧,谁啊?”

其实他不是自己不能去接,只是想借机多和谢清瑰说几句话罢了。

此举也正中谢清瑰下怀。

“陌生号码。”她垂下眼睛,冷冷地问:“密码。”

沈季屿:“1107。”

谢清瑰一愣,有些讶异地抬头:“什么?”

“1107。”沈季屿重复了一遍,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你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