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冬惊疑不定,却又不敢在外人面前露出分毫。便趁着桌上水迹未干,悄悄画了个圈,隐晦地看向辛夷。
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状,是为滑脉。
辛夷面上看着不动声色,实则心中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借着夹菜的间隙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周边的侍女要么在忙碌着整理洒出来的汤水,要么低着头装鹌鹑,不敢直视这位天妃娘娘,故而没人注意到二人之间的异样。
天冬也尽量藏起心中的惊涛骇浪,借着碗筷的遮挡,继续在桌上快速地划了三横。
辛夷正在盛汤喝,眼睛瞥到了天冬的动作,也明白他的意思,再次点了点头。
三意为三皇子,她之前一直住在定王府中,除了他,想来也不会有别人了。
这餐饭吃得没滋没味,有这些人看管着,辛夷也没有办法继续留下天冬,师兄妹二人到底不好交流,吃完饭便分开了。
辛夷独自坐在房中,整理着现在手头上的信息,看着外头的景色,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之前也不晓得皇上为何不直接把进宫中,并不是好心给她缓冲的时间,而是为了恐吓她,吓住她,让她不要生出不该生出的心思。
在宫外,皇上都能手眼通天,将辛夷困在方寸之地,旁人见都见不着,更何况是在宫里。所以,辛夷还是好好认命,老老实实进宫做这个天妃娘娘,而不要去肖想其他不可能的人,也不要去做不考虑后果的事情。
夜幕降临,在宫外的第二天也过去了。辛夷并没有洗漱上床休息的打算,也不让那些人来打扰她,她在等,她知道,今晚必定会有人造访。
夜朗星稀,药王庙周围却并不平静。
“有人行刺天妃娘娘,就在后山!”
辛夷百无聊赖地看着灯烛燃烧,而后慢慢结成灯花,听着外面的喧嚣和吵闹,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外头的守卫进来向她说明情况,她也只是挥挥手,表明自己会在屋中待着不乱跑。平静的药王庙霎时灯火通明,无数人举着火把在黑暗中搜寻抓捕。
而这个被重重防护的小院,也终于破开了一个小口。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闪了进去,并未惊动任何人。从窗中闯进来的人,出乎辛夷的意料之外,他不是她要等的人。
“阿藜,你可好?”
辛夷猜到了今晚一定会有大动静,却没想到,定王会亲自前来。
“如定王所见,民女还算安好。”
辛夷可没忘记二人正在闹别扭,不冷不热地呛了他一句。
定王却没有辛夷这般淡定,他忍不住冲了过来,将辛夷紧紧拥入怀中,仿佛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辛夷感受着他身上的血腥气和明显变快的心跳,终于软了身子,轻轻地靠着定王身上,任由他抱着。
“阿藜,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不该怀疑你。”
辛夷没有阻止定王反省自己,玉佩的事情说起来都是种种的巧合叠加而成,谁也不知道,命运和缘分阴差阳错竟然落了这样一步棋,他们都只是局中人罢了。
辛夷抬起手拥住了这位失去父母,又差点失去爱人的男人,她承认,她心疼了。但这一刻,她也是开心的,定王能够出现在这里,证明他是真的爱自己。
所有人都觉得定王苦,她也一样。但是在这段感情中,她自己难道就不苦吗?
王羽嫣新婚之时,定王落泪,她心里何尝不苦。定王独自离京,不辞而别,她心中怎会不痛。京都再见之后,每一个遇到的人都猜忌着定王为何喜欢这为岌岌无名的医女,这些时候都让辛夷想放弃这段感情。
她不是没有心的人,她也没有大度到可以容下所有人的猜疑和嘲笑。更甚者,定王周围所有人都认为她能够嫁给定王是高攀,连最亲近的阿蛮也不例外。在这段感情中,她付出得最多,却没有一个人看到和认同她的付出。定王也只是享受着她的包容和温柔,要她抚慰,要她鼓励,要她信任。定王将所有的刺都朝向他,却没有想过她也会被刺痛。
这些话不必说出口,定王今日能够不顾安危亲自过来,已然证明了他的心。二人相拥片刻便分开,不敢在这种紧要关头浪费时间。
“阿藜,我带你出去,后山有人接应。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离开!”
辛夷听完只觉得心中颤颤,不过她也注意到了定王未说出口的细节。
“只我一个人走吗?王爷要去何处,为何不同我们一起?”
定王看着辛夷笑了笑,眼中都能表扬和赞赏,不愧是辛夷,总能从只言片语中找到漏洞。
他也不想瞒着辛夷,今晚必定是有一场死战,他甚至都不一定能把握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会特地过来见辛夷一面。他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阿藜,我要去宫里,我要争那个位子。”
定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好似无波无澜,但辛夷还是感觉到了其中深藏的野心。
这个在深宫中和太子斗了二十年,在军营里拼杀了三四年的三皇子,终于还是被父亲的猜疑和狠辣逼上了这条路。这个被他叫做父皇的人,始终站在他的对立面。
辛夷没想到,定王会选择今晚夺位,她惊讶又掺杂着浓浓的不安。
“定王,可是因为——”
“阿藜,不是因为你,是为了我自己。”
辛夷看着定王坚毅的眼神,明白了他未能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