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鹿之珺听见鹿弥的问话表情冷了下来，不复方才让鹿弥无语的那种无耻，他缓缓抬头，双眸像利剑一眼直直的刺进鹿弥的眼中，让鹿弥觉得不寒而栗。

他缓缓开口：“今日你邀我来，是以我鹿之珺的妹妹的名义，还是云梦王朝睿王妃的名义？”

“这些很重要吗？”

“不重要。可你必须回答。”鹿之珺依旧盯着她的眸子。

如果你是以妹妹的名义见我，那你依旧是我的妹妹。如果你是以睿王妃的身份命令我，那么，从此以后，我们便是敌人。

鹿弥看着他严肃的眼神，轻轻抚摸手中的金蝉丝，轻声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总是你的妹妹。”

鹿之珺忽然站起，从身侧拿出一柄长剑，拔出剑身。剑身流畅，散发着清冷的光芒，在其上有一个小小的“君”字。

“你猜得没错。我的确就是王君。”鹿之珺以极其平淡的口吻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鹿弥虽然早已预料，可真正听当事人亲口说出，还是觉得震撼无比。那个一直温柔的哥哥，从小照顾自己的哥哥，竟然是凶名赫赫的天下第一杀手，王君。

“为什么？”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这是鹿弥很久之前一直都想要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让你离家五年，从不回家看我们一次，一个人承受着这一切。

为什么要那样对待锦歌，让她一次次失落，最终为你坠入谷底。甚至，上次相见时，鹿弥一点儿也不敢提起“王君”这两个字，即使那样愤怒，鹿弥也无法在她面前提前“王君。”

因为即使有那样多的言语，即使锦歌显得那样坚强，可这两个字，却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处。

“小妹，即使现在你不明白，以后也一定会明白的。”鹿之珺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只是这样淡淡的说。

那天的那封信又浮现在鹿弥眼前，不同的两个人，背道而驰的两个人，却对她说了同样的话。

你不懂。

但你终究会懂。

我的确什么都不懂，可你们又不告诉我，我怎么会懂。你们总是独自一人承担一起，不让我知道你们的痛苦，就以为这样是为我好。

可踏着你们的痛苦前进，我做不到啊！

如果你们在流泪的话，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啊！

“大哥，为什么你们总是这样呢！你也是，锦歌也是。总是自己承担这所有的一切，就以为我会没心没肺开开心心活着，可我是人啊，你们受伤的时候，我也会难过啊！我也想保护你们啊！我早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叫哥哥哥哥的小女孩了啊！”鹿弥沉沉的低着头，声音又难过又孤独。

即使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我也相信着你们啊，你们为什么就不能也相信我一次呢！

鹿之珺瞳孔一缩，内心震撼无比。原来小妹一直都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生活着吗？

他一直以为，只要小妹呆在家里，父亲一定会照顾好她。五年前他离开之际，也是想要变得更强。因为小妹从前的性子太过软弱，连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也敢肆意欺凌她，但那时的他太过弱小啊！

那时的他，连他最

疼爱的妹妹也无法保护啊！更何况那血海深仇，所以他想变得更强，然而他难以预料，那时候的妹妹什么也不懂，需要的不是人们的尊敬，而是一个疼爱自己的大哥。

而那时，他已经离开了。

直到有一天，她孤身一人闯进梅花林。他才猛然惊觉，原来自己的妹妹早已经长大了，然而妹妹永远都是妹妹，在哥哥的眼中，她永远都只是那个需要被好好呵护的女孩。

可她，早已经飞出了哥哥的怀抱。

原来如此啊！鹿之珺露出淡淡的微笑，看来他需要用新的眼光来看待这个妹妹了。可是，“小妹，有些事情，我们不想让你知道，或许是那真相太过残酷。如果你了解那件事后会使你不幸，会颠覆你以往所有的价值观念，如果是那样的话，你还愿意了解吗？”

“我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但是无论如何，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的，逃避永远只是懦夫的选择。”

这一直都是鹿弥所坚持的东西。无论遇到什么，哪怕自此失去一切也不可怕，因为如果不努力的话，那些美好的东西，是一定会失去的吧！

所以，“大哥，为什么呢？总觉得，你和梅夫人的关系，很奇怪，还有锦歌，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她呢？”这是鹿弥心中的一个结，是引发这一切事情的开始。

所以，我也希望大哥能幸福啊！

鹿之珺一怔，望向窗外浮云，眼中怅然若失，忽然又好似看破红尘一般微微一笑，“小妹也是大孩子了，是时候告诉你了呢！”

“那时候我十六岁，是皇都最有名的贵公子，身为云梦王朝右相的长子，文武双全，更有天下第一剑客孤独剑之称，那时候的我。”

那时候的哥哥春风得意，连马蹄声都能引来无数少女的痴迷。他是贵公子中的贵公子，是无数公子少爷之中的楷模。

然而高者不胜寒，哥哥渐渐厌倦了其中的寂寞。也想过从此离去浪迹江湖，然而想了很久，也只是想想。

那时候的哥哥，在皇都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哥哥，其实根本没有勇气抛弃现有的一切。于是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继续和那些纨绔鬼混，直到有一天，他在落梅崖遇到一个少女。

那时紫色梅花开得正好，天上天下全部都是紫色的花瓣，少女一袭紫色长裙，像是紫梅仙子，她驻足在梅花前，根本没有发现一旁远远观望的他。而他也没有勇气上前，问问她的名字。那一刻的他，不再是皇都呼风唤雨的贵公子，而只是一个单纯的十六岁的少年。

他也渐渐爱上了紫梅，因为他在紫色梅花里爱上了一个女孩。

他开始每天在落梅崖练剑，云起云涌，从不间断。他期盼能再次与那个女孩相见，甚至为此特别定制了一枚梅花扣，那样古朴而精致的梅花扣。

他想，如果那个女孩戴上的话，一定很好看。

“那个女孩，是，锦歌？”鹿弥迟疑地问。

因为梅夫人死前，曾对自己说过，想要去皇都看一次紫梅，那样美的梅花，她从未见到过。也就是说，那个女孩，不可能是梅夫人，因为她从未到过皇都。而锦歌，却是自小生活在这里。

“是。这，就是这

段孽缘的开始。”鹿之珺表情如冰，微微蹙起的眉头下，眸子那样闪过痛苦而隐忍的光芒。

孽缘？

可哥哥分明深爱着锦歌，而锦歌对哥哥，也是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地深爱着他，为什么，是孽缘？

鹿之珺露出痛苦的神色，似乎已经不堪忍受那一切，他的眼神时而脆弱时而冷酷，他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用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声音从阴影里传出。

“如果，如果，当初我早知道，早知道，我一定不会救她，我一定不会陪着她，如果她没有爱上我，就好了。”

那些痛苦，只有我一个人承受，就足够了。

“王君。你不爱我，真是太好了！就算以后你知道我所经历的这一切，也不会为之心痛吧！”昏暗的天空，吞吐着朦胧的雾气。一个声音，低沉而失落。

你不会爱我，真是，太好了。

那一年春至，父皇还是云梦王朝威武的陛下，是她最崇拜的父亲。二哥也还只是一个待人宽厚的皇子，她也只是一个倍受宠爱的公主。那时候的她，还没有第一公主之称。

她央求了父皇许久，才得到了唯一一次出门的机会。在此之前的那么多年的光阴，她都是活在那个辉煌而冰冷的皇宫。

刚出门时，她兴奋得像个孩子，然而不过三个时辰，民间肮脏的街道、嘈杂的人群就让她失去了兴趣。但是就这样离去又实在可惜，于是她便去了在民间声望颇高的落梅崖。

紫色梅花的奇景的确有趣，但她在皇宫那么多年，奇花异蕊见到的数不胜数，哪会在乎这样朴素的花朵。

后来是怎样爱上它的呢？

是了。是因为那个在紫色梅花下，认真练剑的那个少年。

那是第二年春天，她再次来到落梅崖。

并不为紫色梅花，只是为了欣赏山顶的风景。紫色梅花只开在山腰，所以一般没有人来到山顶，她暗暗为自己的选择而得意。

然而有一个人在她之前来到山顶，这是她预料不到的。更令她预料不到的是，连山顶也开满了紫色梅花。

天上地下一片紫色，那个神情冷漠又桀骜的少年，一遍又一遍重复那个动作，不知厌倦。连额上的汗滴都闪动着金色的光芒，在那个瞬间，她的心，为之一跳。

她问随身的侍女，那个男孩是谁？

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侍女已经看得痴了。

那时候的她，只是一个公主。对皇宫之外的事情全然不知，在以前，她也没有兴趣知道。然而从那一刻开始，她有了一个想要了解的人。

那个少年啊，那样的高贵，那样的清冷，连一向自傲的她，都开始变得怯懦起来。

作为云梦王朝皇后的女儿，作为这个王朝的长公主，她向来为自己的身份而自傲。她不需要努力、不需要认真，仅仅只是这个身份，她就可以拥有一切。

然而她却遇见了那个少年，她开始深深地感觉，自己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微不足道。她开始，想要为了某一个人，变得更好。

她想成为那个，配得上他的女孩。

她从别人口中渐渐了解他，了解关于鹿之珺的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