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学校附近,半山上的别墅。
铁门内外都种满了玫瑰,夜风过处,带来沁人心脾的甜香。
一楼的客厅流光溢彩,女生们抛弃制服,换上美丽的晚装,议论着迟迟不现身的男主角。
“他到底会不会出现啊?难道是学生会一相情愿起哄,人家王子不跟我们玩吗?”
“有点耐心吧,等久些就是你的啦。”
“哼,最好是这样,他再不来我可要去拿冰激凌了!从早上一直饿到现在——”
吸血盟的社员喜路十分欢快地跟着小瞳行动。
“你这样就对了嘛!争取拿下-灰姑娘-的桂冠。”
她本来以为小瞳对这个活动兴趣缺乏,只是敷衍一下,没想到一进庄宅,她的好友立刻两眼放光,探照灯一般搜寻每寸角落,连盥洗室都不放过——
还是小瞳聪明,会四处寻找王子藏身的地方。
只不过,她干吗连垃圾桶也要研究半天?
难道王子有缩骨功吗?
小瞳眼中写着失望。
这层楼找遍了,根本没有手链的下落。
那个人会把手链藏在哪儿呢?
如果……如果他真打算引蛇出洞,应该不会让她轻易找到吧。
她该怎么办?总不能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说:嘿,你好,我是失主,请把手链还给我?
门口有些**,却是堂皇出来招呼客人。
他身着白西服,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微笑,优雅的举止浇熄了大家的焦灼。
一群人围过去问他庄到底来不来,他略一沉吟,正要回答,这时大家听到一声铃响,原来是专属电梯到达。
这座别墅不过三层楼,看似画蛇添足的电梯专属于谁,大家心中有数。
于是,不用他开口,女生们心领神会地朝电梯口奔去。
吸血盟的成员由于有特殊奖励刺激,更是不落人后。
喜路好不容易挤到靠前的位子,却发现小瞳没有跟过来。
她在搞什么呀?刚才满世界找人,现在人来了又——
看见电梯到达,小瞳的双眼再度放光。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男主角把大家吸引住,整个别墅的人全集中在电梯口,那么,她就可以上楼闯空门!
关键是避开了那个人!
于是,她退到角落,等所有女生跑过去之后,转身上了楼梯。
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没有谁会注意到一两个缺席者吧。
小瞳不相信有人会无聊到点名。
今天她特意穿了适合行动的衣服和鞋子,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找回手链!
都怪自己看到那人时太过震惊,才会把手链弄掉,还好死不死地掉在他身上!
如果不是因为手链太重要,她会毫不迟疑地转学!
不会追究他来此的目的,也不会去温习四年前的旧事——
横竖,她只要躲他躲得远远的就好!
才不管他是死是活,他的腿为何那样,他眼中的寒意从何而来——
小瞳甩头,把这些纷乱的思绪统统赶出脑海。
她冷静下来,打量二楼的格局。
这一层的重心是占据了大半面积的卧室。
卧室,应该是那人收藏重要东西的地方吧。
小瞳尽力用寻常人的思路,不让某些特别的回忆突然跑出来。
她可以听见楼下的喧哗声。
想必他们开同乐会开得很惬意吧。
这样最好。
他去找他的灰姑娘,她则找她的手链。两个平行的楼层,就像两个平行的次元,没有交集,多么好。
小瞳戴上事先准备的手套,溜进卧室。
门背后,没有。
衣柜里,没有。
枕头下面,也没有。
梳妆台的相框吸引住小瞳的视线。
居然不是他君临天下或顾影自怜的沙龙照!
该死的好奇心让她停下来。
相框里面嵌了一幅很简单的画,画中就是一片花瓣。
并不娇艳欲滴,连饱满完整都说不上。
那颜色既非经典的大红,也非忧郁的蓝、梦幻的紫,更不是鲜嫩的黄。
那是,只比白纸浓一点点的粉红。
如果仔细一点,还可看到花瓣边缘已经呈现失水的晦暗。
居然是这么不起眼的一瓣?
小瞳有些失神。
这时,门外忽然有响动。
虽然地毯吸收了很多,但她还是听见了金属机关的声音。
糟糕!这下就算手上没有赃物,也会被当贼捉了!
小瞳想也不想,立刻往床下钻了进去。
——真没想到她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如果被阿光知道,绝对是一辈子的笑柄。
小瞳躲在床下祷告。
拜托,他千万不要发现自己!
她紧张地盯着那轮椅,离床越来越近了……
当看到那两条腿时,小瞳心头刺痛,迅速将头转开——
轮椅在离床沿一米的地方停住。
小瞳开始憋气。
她这么小心,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
所以,只要她死忍死忍,等他走人就好了!
刚才他不是在下面吗?怎么突然上楼……
“出来。”
这个声音干脆利落,曾经被她暗暗赞叹,但小瞳此刻根本无心欣赏。
等等,也许是他虚晃一枪呢。
或者说,自己哪里留下痕迹让他发觉,但他未必就知道自己还没走,就躲在床下。
等了一会儿,那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你打算自己出来,还是要我召集所有人把你拖出来?”
小瞳完全破功,从床的另一头爬出,姿势相当不雅。
可惜这边没有窗子,不然她想试试跃窗而出的滋味。
卧室没有开灯,只有外面一点月光透入,小瞳觉得黑暗中注视自己的那双眼睛,明亮犀利得过分。
她低着头,两旁自然垂下的短发遮去部分脸庞。
不,不能输了气势。
至少,她还有一线生机——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仿佛都很清楚。
“过来。”庄在轮椅上指挥,仿佛他的弱点根本不是弱点,他照例可以用君王般的口吻发号施令。
小瞳的两腿好像生了根。
“你打算自己走过来,还是跟我玩躲猫猫,把下面的人都吸引过来?”
真是讨厌的口吻哪!
小瞳没有办法,只得慢慢绕过床沿靠近他。
她本来想瞅空跑掉的,但是冷不防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她没有想到看似病弱的少年,竟有这样大的力气。
庄把她拉近,就着月光看去。
少女的脸被大大的口罩遮住。
他目光下移,再看到她的手套。
“这么专业——对这些鬼祟的行为很有经验是不是?”庄冷然道,“取下来。”
小瞳扭开脑袋:“不,不可以。”
“原来你不是哑巴,”庄重复一遍,“取下来,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不,我——”小瞳誓死要保卫自己最后一层防线,眼珠子乱转,直到看见那只相框,突然有所触动,“我,我对玫瑰花过敏,一旦暴露在空气中会……会很可怕。”
口罩可以掩盖她的脸,还可以把声音变模糊,一旦取下来,她在这个人面前,就没有任何底牌了吧?
但是这次庄没有给她任何选择,直接伸手把口罩拉掉。
小瞳双手被制住,没法再去遮挡。
她不敢看那张脸上是什么表情,干脆闭上眼睛等死。
就算隔着眼帘,她也能感到庄探究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
没有温度,却足够把她的脸烧到发烫。
“果然是你。”那人说得咬牙切齿,小瞳急忙睁开眼睛——
不,他的表情并没有变得狰狞扭曲,他那双黑玉般的眼眸平静无波,甚至他还放手,松开钳制。
小瞳抓住身旁的床沿。
终究是……没能逃过吗?
小瞳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如果这个庄真的是“他”,如果真的面对,她该说什么,该用什么样的语气——
可是当这一刻到来时,她却脑中一片空白,就像是人赃并获的小偷,无法狡辩出一个字来。
接下来是什么?
就地法办?把他曾经遭受过的不管是什么,统统加倍还给她?
也许那都是她该得的。
毕竟她真的偷了——
“拜托,搞这么大的阵仗,会让人很有期待感的好不好?”庄的声音很慵懒。
……
“——结果,就只是这种程度的漂亮而已吗?”庄淡淡地说,完全恢复他的冷静自持。
……
他在嫌弃自己……不够漂亮?
换了平时,换了另外的人,小瞳绝不允许自己被这样评头论足。
可是此刻,她想欢呼。
究竟她刚才祷告哪路神仙起了作用,让不可能的事情发生?
——他并没有认出自己来!
只是被当成疯狂的“粉丝”了吗?太好了!
小瞳不介意被误会,一点也不。
甚至她还添油加醋,让这样的误解来得更猛烈一些。
她挺直身子:“即使我没有达到你期望的美丽,但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你别看不起人。”
表面上是义正词严的样子,但小瞳心里早就大笑起来——
亏她反应得快,能轻易入戏,扮演适合的角色。
果然,她在庄的眼中看到了预期的嫌恶——
“不要说那种恶心的台词,你可以走了。”
小瞳如蒙大赦,差点就要拔腿开溜。但是,等等,这个人会不会还在试探?
索性再恶心一点也没关系。
“庄——”眼中是近乎死皮赖脸的痴缠。
“谁准你叫我名字的?还不走——”庄将轮椅退后一点,以防被吃豆腐。
差不多了吧?小瞳看看门口。
他不可能演戏演这么久的。
于是,“惨遭拒绝的少女凄然泪奔”——
“等一下!”
仿佛一声惊雷,小瞳的身形定在走廊。
难道他也演戏?
她始终逃不掉吗?
到底是等在原地束手就擒,还是索性放手一搏呢?
还没等她想好,就见一只白色的小玩意儿凌空飞来。
“收起你的道具,拜托以后换点新花招吧。”说完,那人的轮椅径直从她面前经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所以,千真万确,他不记得了。
此刻的小瞳对他来讲,跟楼下任何一个花痴少女没有两样。
哦,不一样的,还要多一点——就是她被他很认真、很用力地讨厌了。
那多好,求之不得呢。
小瞳紧绷的肌肉神经一下子放松,虚软地跪在地毯上,伸手捡起那串手链。
让她这几天噤若寒蝉,也是被他弃如敝屣的手链。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了,天下太平,她将错就错、扭转战局。
以后都不用惶恐度日了。
所以该开心的不是吗?包括那来势汹汹的眼泪,同样也该理解为……喜极而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