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芽滴翠,春雨如丝,朦朦胧胧彷若烟雾,将整座南沼皇城罩在一片烟雨之中。
容成妍站在街角,看着那人笑靥盈盈地撑着芙蓉描花纸伞,与一名女子相偕走在街上。
他们二人谈笑着,聆九渡高兴得比手划脚。
描花芙蓉淡淡红,像那女子脸上的浅浅情意,泛着淡淡的羞怯。
一如她的名字:姬倾泪!
倾国无双,笑靥擎泪!
聆九渡的肩一半露在伞外,细雨淋湿衣裳,他却将女子护得好好的,一丁点雨也没让对方淋着。
那个人的眼、那个人的眉,曾经的万种柔情,而今,只对着身旁的女子绽放。
他们说说笑笑从容成妍的面前走过,这个曾经与她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的男子,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存在。
她望着那二人的背影,死死不放。
他们走一步,她跟一步。
南沼万千秀美山河,蒙蒙春雨景致如画,那一点一点的雨滴却都像利剑刨向她的心,让她鲜血淋漓。
她一生所系,至死不悔的人,有了别的女子。
聆九渡身旁那原该是她的位置,却被别人所占去。
聆九渡笑得开心,容成妍却颤抖得几乎无法自已。
她手中紧抓着被雨水湿透的休妻书,发红的眼眶里,一滴无法掩藏的泪水落下。
他曾经也是这般,满眼满心的都是自己……
而今……
她为这人做了多少,他们的海誓山盟,他们的至死不悔,他曾经许诺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人却再也不会看到!
不甘与绝望铺天盖地地涌来。
为什么他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为什么不看她了......为什么不看她了......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深爱着他的人啊!为何眼里只有别的女子,不看她了......
容成妍的心痛得碎成一片一片,在南沼的春雨中,一滴一滴汇聚成河!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休妻书,一咬牙,冲了上去。
她一把拉着聆九渡的手臂,泪眼蒙蒙的看着此生挚爱的男子“聆郎,澜儿还等着我们回家!”
聆九渡漠然的看着拽着他手臂,浑身湿透,面色苍白的女人,曾经闺名在外的大将军之女,如今,形同弃妇。
他鄙夷的转过脸去,轻轻搂了搂怀中女子纤细的肩头,柔声道“我
们走!”
“聆郎,……”容成妍绝望的看着那人陌生而冰冷的目光,她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她紧紧的拽着他的手臂,害怕这一放手,就什么都没有了!
聆九渡皱了皱眉,厉声道“放手!”
“聆郎,纵使你休了我,可你不能不管澜儿,她才五岁啊!”
成亲七载,日夜对着这个女人,天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聆九渡蹙了蹙眉,欲言,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聆郎——”旁边一直沉默的姬倾泪轻启樱唇,婉转若黄鹂的声音,缱绻的唤着情郎,“我们先回去吧!”
“嗯!我们走!”
容成妍怨毒的看着聆九渡怀里那个小鸟依人的美丽女子,痛极生怒,一把抓向那女人“都是你!都是你,抢了我的聆郎,害他休妻弃女……”
“啪——”响亮的巴掌声在容成妍苍白而忿怒的脸上留下一个粉红的掌印,她瞪大双目,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扬着手的男子。
“啪!”又是一巴掌落下,她一个踉跄,坐倒在地,思维似乎瞬间停止,就那样瞪着大眼睛,一愣一愣的看着两个消失在雨中的背影。
春雨成丝,淅淅沥沥。
她记得,他曾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曾说,结发同枕席,相念莫相忘……
如今,怎的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没有哭泣,脸颊火辣辣的痛,已经被雨水润湿,冰凉,一如她的心,冰冷、绝望!
“娘——”
软软糯糯的童声响起,她已经躲在大树后看了许久。从她的娘发现那封休书,一路失魂落魄来到这里,她一直都跟着,虽然只有五岁,可她也知道,她的爹爹,再也不要她们母女二人了!
“澜儿……”容成妍恍如呓语。
看着幼小的女儿浑身湿透的站在雨中,蒲扇着大大的眼睛,关切而担忧的看着她,她的心,又不可遏制又开始抽痛。
“澜儿——”她再也控制不住胸中咆哮的痛楚,抱着女儿娇小的身躯,嚎啕大哭起来!
澜儿如小大人一样轻轻抚摸着娘亲的后背,一如娘亲曾经抚摸她一样。
小小的心中,第一次埋下仇恨的种子,她恨那绝情的爹爹,她恨那抢走爹爹的女人!
不知是哭累了,还是伤透了。
容成妍盈水的眸子渐渐失去光彩,在春雨中昏倒下去。
“娘!娘!你不要吓澜儿!”小女孩用力摇着她的身体,惊恐地
喊着。
“哎!你这又是何苦呢?”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一个拿着折扇的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素衣男子,立在雨中。
“商叔叔,救救我娘亲,救救我娘亲!”澜儿认识这个男人,他是荣成大将军的第一谋士,商不起。
素衣男子摇了摇头,似惋惜,似看透,弯身抱起昏迷不醒的容成妍,“我会救她的!”
澜儿停止了低低的哭泣,跟上了商不起的脚步。
*
春雨淅淅沥沥的一直下。
澜儿已经在这座宅子里呆了三天了。
三天前,商不起将他们母女二人带到自己的私宅,她就一直守在娘亲的床边,等待她的醒来。
她隐约知道,这次娘亲是真的伤了心。
从她开始记事起,爹爹和娘亲的感情就不是很好。
爹爹冷漠的神情,娘亲独自垂泪的模样,深深刺痛了她幼小的心。
而今,爹爹终于抛弃了她们,与别的女子离去……
天下男儿皆薄幸,从五岁开始,她的脑子里,就深深镌刻下这样一句刻骨铭心的话!
方才的丫鬟姐姐告诉她,商叔叔出去找大夫了,至今未归。
可是澜儿知道,他不是去找大夫,而是被抓起来……
商叔叔是外公容成大将军的心腹,那日,外公悄悄送走小舅舅时,把他的儿子商於也捎上了,说是需要个人伺候小舅舅,其实,是一起逃出去,以免一网打尽……
澜儿虽然年纪小,可剑拔弩张的形势,即使是她这样幼小的年纪,也隐隐感到了不安和恐慌。
窗外的喧嚣,打断了澜儿满天散乱的思维,她有些呆滞的看着嘈杂吵闹传来的方向,只见一队气势汹汹的军士,杀气腾腾的冲过来,一把揪起她的衣服,扛起昏睡中的娘亲……
那个好心的丫鬟姐姐上前拉扯,被他们粗暴的推倒地上,银光一晃,那个漂亮的丫鬟姐姐倒在了血泊之中。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娘亲,放开她!”小小的身子奋力挣扎着,想摆脱禁锢的臂膀。
她的嘴被无情的塞上了一块充满汗臭味的布,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睁睁的看着娘亲被他们如同货物一样丢在马背上……
马匹嘶鸣,一大队人马咆哮着,将一地春泥踩踏飞溅!
“呜——”低沉的号角声,夹杂着沉重的音符,撕裂开早春清寒的雨幕。
“启禀大人,犯人带到,听候发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