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的生活又回复到正常的轨道,每天骑着单车跟李艾到处闲晃,晴天晒太阳,雨天赏雨。我不喜欢坐公车,固定的路线,一样的站点,每天每天地重复,让我觉得乏味。我喜欢自由,喜欢畅快的呼吸。

有时,李艾也会找刑远当我们的车夫,开着他的广本带我们遛弯。那时候我跟李艾每天都祈祷最好刑远一辈子打光棍,深怕他有了家室以后就没空搭理我们。

我还是会跟叶凌轩通电话。早一通晚一通是固定的,间或空余的时间也会打打电话聊一聊。没有刻意约定什么,不知不觉成了习惯。每天早上赖在**等着叶凌轩打电话催我起床,晚上睡觉前打电话向他道声晚安。叶凌轩习惯当我的闹钟,我也习惯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关机。

日子过得很快,一学期进入了尾声,寒假接踵而至。那天,我在宿舍收拾行李,叶凌轩给我打了个电话,他问我寒假有什么打算,我说回家。他说:“回家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俩出去玩吧?”

他的提议真有**力。只可惜……“我倒是想啊,可惜姐姐我囊中羞涩。”

叶凌轩爽快地说:“旅行社的报名费我帮你垫,怎么样?”

“不要。我才不要花你的钱。”我毫不犹豫地回绝。

我从来都不觉得女人花男人的钱天经地义,更何况我跟叶凌轩的关系也还没好到那种金钱可以互通的程度。我有手有脚,再不济,我还有爸爸妈妈,干嘛要花他的钱?

叶凌轩可怜巴巴地问我:“你真的不考虑?”

“嗯。不考虑。”我坚定我的立场。

“那好吧。”我隐隐听见一声叹息,声音很小,我怀疑只是幻听而已。“那寒假我们就见不着面咯。我要跟我爸妈到加拿大探亲,可能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走了。”

“哦。这样啊。那你一路顺风。”听说寒假见不到他,我难免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叶凌轩突然恶狠狠地对我说:“薛书妍,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缺心眼的女人。”

我刚想开口辩驳我是女生,不是女人,那厮已经挂断电话,只留下几声落寞的忙音回应我。

回家那天,李艾非要送我。刑远把我的行李一件一件搬进广本的后备厢,失笑道:“怎么这么多东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逃难去了。”

我坐进车里,背靠着车门,将一只脚伸直了搁向旁边的空座位,一个人霸占了整个后座,降下车窗,优哉游哉地朝还在车外头忙碌的刑远说道:“要真是逃难,我就什么都不带了,把人捎上就行。”

刑远捣腾完我的行李,坐进驾驶座,趁着系安全带的空挡瞥了我一眼,“女孩子家,坐没坐相。”

“哥,也就在你嘴里她还能跟女孩子沾上边,我们都管她叫瘦猴。”李艾坐进副驾座,朝我丢了罐可乐,“给,你的水。”

我忙伸手接住,“姑奶奶,这是可乐,不是皇家礼炮,你这么丢它会开花的。”

李艾拉开她的可乐拉环,喝了一口,若无其事地说道:“开了倒好,顺便可以帮我哥洗洗头,一会儿他还要约会去呢,省得打发蜡。”

李艾损人向来六亲不认,只要她一时兴起,谁都不是她的对手,就连我这个学中文的都要甘拜下风。她的遣词造句堪称一绝。我很识时务地闭口,不接李艾那茬儿。常言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如今我坐在刑远的爱心座驾上,不得不低头。我想我还是低调点。虽然不能帮刑远拔除李艾那根毒舌,但至少我还是可以做到不跟在一旁敲锣打鼓的。

刑远疑惑地问李艾,“我最近应该没得罪你吧?”我从后视镜看到他白皙的半边脸,带笑的眉宇平坦光滑,没有一丝褶皱。

“你是没得罪我。”李艾说,“不过就是有点看不惯你的约会对象。”

刑远转动方向盘,将车驶进分流道,“你说官莉?她怎么得罪你了?”

李艾言简意赅,“磁场不对。”

刑远似乎毫不在意李艾的任性,“又不是你跟她谈恋爱,我跟她磁场对了就好。”

李艾忽然转头对我说:“妍妍,下回路过永和记得提醒我给我哥买两杯豆浆。”

“啊?”我还没意会李艾的用意。

李艾凉凉地扫了刑远一眼,“妍妍,你记住了,我哥喜欢吃馒头,而且一次还要吃两个。”

“哦。”我不知道李艾为什么会突然扯上豆浆馒头,木讷地吱应一声。当时我的思想还相当纯洁,压根不知道李艾那鬼丫头其实是意有所指。车厢内气氛说不出的诡异。我瞅了瞅刑远,发现他的脸颊涨得通红。是暖气开得太大了?

刑远的语气显得颇为无奈,“李艾,你一个女孩子,哪里来的这些污秽的思想?”

李艾贼笑道:“我的思想一直很健康啊。我只是比较了解你嘛。你不就喜欢官莉胸板上蒸着的那俩白面馒头吗?”

“噗。”这回我可算是听懂了,一时没忍住,整口可乐喷向刑远的后脑勺,“哈哈哈哈。”顾不上跟刑远赔不是,我捂着肚子狂笑不止。

“李艾!”刑远横了李艾一眼,眼神却没有半点威慑力。

“好嘛。”李艾无辜地望向刑远,“我错了。我不是比较了解你,而是看透了那个官莉。她除了那俩馒头,好像真没什么好让男人喜欢的。”

李艾一副同情的表情看着刑远,瞧得他面色通红,微微泛青,不过不像是愤怒,而是害羞。刑远有些尴尬,“书妍,纸巾盒在车后座。”

“哦。”我连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刑远,“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一时没忍住。”

可怜的刑远,任劳任怨地充当我们的车夫兼搬运工,唯一的报酬居然是李艾的调侃加上我的可乐喷泉。

年轻就是好啊。可以由着我们任性,由着我们犯错,反正我们还年轻,年轻就是资本。我多想时光能够倒回到那个时候,时间的胶片不再转动,那些静美的画面可以被永远的定格在时间的峡口,我们始终像当初那样笑着,像三月里小雨润泽过的清泉,叮咚,叮咚,笑声是那样的美好动听。

可是不可能了。

时间不曾为谁滞留,岁月无情地带走那一张张青涩的笑脸,我们什么都没有了,现在的我们,已是满身的尘埃,千疮百孔。

我们说说刑远吧。他可是个老好人。两年前你公公心脏病犯了,连夜住进医院,刑远帮了不少忙呢。

读书那会儿,我们总喜欢使唤刑远,谁让他比我们大呢。我跟李艾是真真地打从心底信赖他,依赖他,仿佛有他在,天塌下来都不怕。他的身上有着历经社会打磨洗练的成熟与稳重,薛书宇这样毛毛躁躁的青年跟他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类。在我尚未理解透彻安全感为何物时,刑远的存在叫我开始懂得何谓踏实。

你一直到现在都还很信任刑远。旧识搭配名医院主任医师的头衔,为你的生活提供了不少方便。你一直跟刑远的夫妇维持着状似亲近的关系,就算你已经跟李艾闹僵,你也不会同刑远翻脸。我想,这大概就是你所谓成熟的表现吧,如果成熟等同于世故的话。

我还记得那天我跟李艾在长途汽车站的铁门旁买了两根棉花糖,我原本是不吃糖的,不想扫了李艾的兴,还是陪着她吃了几口。

李艾一直陪着我,我感觉她似乎被妈妈附身了,直到我上了车,她还黏在我的身后头,左一句交代,右一句叮咛,“自己一个人路上小心。包包要看好。记得你有三件行李,下车时别落下了。到家时打个电话报平安。还有,寒假回家要想我。”

我打了个哆嗦,“行啦。肉麻兮兮的。”

李艾睨了我一眼,“就知道你这女人没心没肺的。回家常联系。”

我好笑地觑着李艾,“哎哟,行啦,我就回去一个多月。车快开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一会儿司机该轰你下车了。”

“那我走咯?你自己小心。”

“嗯。路上别再欺负刑远哥了,我看他那张脸都快成调色盘了。”

李艾朝我挤眉弄眼,“怎么?你心疼啊?”

我恨不得踹她一脚,啐道:“去,我这叫良知!”

我看着李艾依依不舍地走下车,站在我的视线能够触及得到的地方,一直朝我挥手。我的心微微泛酸。

李艾其实一直都是个多愁善感的姑娘,只是她总喜欢逞强。

我将手贴在窗玻璃上,一直朝着车窗外的李艾微笑,直到她缩成一个焦点,然后消失不见。

周笔畅,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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