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倒映进萧祯的眼瞳,刹那间揉碎了所有浮于表面的平静。

“都退下。”

萧祯沉眼呵退瑟瑟发抖的宫人们,盯着沈拂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长乐,你的胆识实属罕见,令人刮目相看。”

在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眸中,一抹熟悉的影子悄然掠过,让他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

“松手吧,今日大殿上,本王也算你的救命恩人。”

沈拂烟身姿紧绷,竭力按下翻涌在胸腔中的怒意。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声音冷冽如冬日寒冰,“你的王妃知不知道,你在用曾经看过她的眼神看别的女人?”

一股恶寒之气顺着沈拂烟的脊背蹿进她的脑中。

萧祯恶心的反应,令她无比想在此刻看见裴晏危的脸,洗去心中这种令人作呕的感觉。

萧祯听见“王妃”二字,眼瞳剧烈地收缩了一瞬,一股戾气在胸间激**,顷刻间喷涌而出。

“谁准你提她了?”他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脸色可怖如阎罗,“你怎么敢提她?沈拂烟!”

“我为何不敢?”

沈拂烟手上用力,尖利钗头陷入他的脖颈三分。

她满眼冷凝,毫不留情地戳破了萧祯遮掩的幻想。

“你脑袋里装着她,眼睛看的却是我,你都敢想着她,我为何不能提?”

下一瞬,萧祯英挺的面孔瞬间涨上一股血色,整个人如疯似癫,不顾脖颈上抵着的头钗,用力攥住沈拂烟的手,朝她低吼。

“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拂烟眼疾手快地挣脱退后,将挨着他手掌的那块衣袖扯掉,如弃敝履。

“我确实对你的爱恨情仇没有兴趣。”

她淡然凝视着萧祯那因情绪波动而略显扭曲的面容,唇边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宛如寒夜中不经意间绽放的冰花,美丽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只是提醒你一句,我虽与你的王妃皮相偶似,内里却相隔千山万水。你若执意沉溺于这虚幻的深情之中,我亦无话可说,只是望你莫要自欺欺人,错将幻影当真情。”

说罢,沈拂烟对着萧祯脖子上破损的血痕冷哼一声,反身进入寝室,锁上了门栓。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方才那殿内的熏香有问题……

仅仅只是嗅了那么一会儿,沈拂烟就觉得自己浑身发软,抵着萧祯时,更是死死咬着牙才能维持动作力气。

明明只是赐婚,太后却将她与淮东王安排在一个宫殿,还用上了这种下三滥的熏香,其暗含的坏心可见一斑。

她若不骤起发力,激起萧祯内心对逝去王妃的愧疚,今日还不知要变成什么模样!

所幸,这熏香并未如她所惧,拥有催情之效,否则,事态将更加难以预料……

沈拂烟拖着酸软的身子慢慢走到窗边,企图呼吸些新鲜的空气来抵抗体内药力。

宫殿内外死寂一片,唯有夜空中回**着隐隐约约的痛叫声,听起来似是在行刑。

沈拂烟轻轻喘着气,望着漆黑的夜幕,极力回想着那张画背后透出的痕迹。

突然,窗框下爬上两只白皙的小手,沈拂烟顿时汗毛倒竖,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仰倒。

“拂烟,是我,别怕。”

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升上来,姚蓁蓁的笑脸在她面前展露。

沈拂烟看着姚蓁蓁纤细的身子在空中灵活一翻,稳稳落到了地上。

“蓁蓁?”她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姚家参与寿宴的人也被扣在了宫里,但就是不知姚蓁蓁是如何潜过来的。

姚蓁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央求大哥为我掩护,特意过来陪你。”

姚绍周突然变得十分好说话,她也很意外,随后就赶紧过来了。

她见沈拂烟坐在地上,忙问:“你怎么坐在地上?我看见淮东王在殿外树下站着,特意绕路从树上爬过来的,他是不是打你了?”

说罢,她露出几分憎恨神色:“太后太坏了,居然安排你一个女子同淮东王住!”

“嘘。”

沈拂烟竖起手指,淡淡笑了笑。

“你能来陪我,我真高兴,”她拉住姚蓁蓁的手,慢慢从地上起身,“方才闻了有问题的熏香,此时身上没多大力气。”

姚蓁蓁眼睛瞪得老大:“太后还给你们下药?这个老虔婆!”

她说完,赶紧捂住嘴,支支吾吾:“对不起,以往在乡下说惯了,一时激动,未改过来。”

沈拂烟笑死了,上前轻轻搂住她:“蓁蓁你真可爱。”

有了姚蓁蓁,她便没那样害怕了,两人靠在一处说着话,待到晚了,姚蓁蓁便在屏风里的**躺着睡了过去。

沈拂烟放下床幔,毫无睡意地绕过屏风,正准备关窗,突然横空伸出一只手,随即裴晏危便从窗外翻了进来。

“晏危!”

她低呼一声,嘴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已经先一步蒙上了一层雾水。

“怎么了?”裴晏危搂住撞进自己怀中的人,敏锐地察觉到房内还有另一个女子的呼吸声。

“萧祯被我关在外间,屏风后是姚蓁蓁在睡觉,她特意过来陪我。”

沈拂烟简单解释了一下,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全心地倚靠在他胸膛上。

“今日吓坏了是不是?”裴晏危缓缓抚着她的发丝,低声道,“老妖婆敢动这些歪心思……”

他盯着寝室被拴住的大门,目露凶光。

“今天那画到底怎么了?”沈拂烟连忙抚上他的脸,重新扭到自己面前,“太后和齐渊帝遮遮掩掩,我最后也没看清到底写了什么。”

闻言,裴晏危的身上似有如山岳般的沉重垂了下来,压得他眉宇间一片晦暗。

“是逆党,在你画上做了手脚,已在拷问宫人了。”

他眼中填满了冰冷酷烈的情绪,沈拂烟微微蹙眉,觉得不大对劲。

锦衣卫不是头一回处理这种事务,可裴晏危从未有这般可怕的神色。

“画上写了什么?”她放轻声音问。

昏月的光打在两人脸上,衬着沈拂烟白皙无瑕的面容,隐着裴晏危汹涌漠然的眼神。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画,正是她献的那副图。

沈拂烟展开画卷,触目惊心的朱红字迹一点点出现在眼前。

倪女无德,秽乱宫廷。

大齐血脉,混淆殆尽。

庸!懦!昏!

三字并列,犹如三把利刃,直插人心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