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姿势有点古怪◎
烛影交错,夜风卷着药气扑进帘帷。
顾云庭下床走到圆桌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山上比城中冷,方才他打了个寒浸,见里外两间屋子开着窗,很快将淡淡的暖意拱走,他披上外衣,去将窗牖一一合好。
瞟了眼罗汉榻,虽隔着宽屏,到底能看清那团模糊的影子,似乎蜷成小猫一样。
他蹙了蹙眉,自床尾矮柜上去,探着身子拉下支摘窗。
听见压抑的哭声,他扭头,朦胧阴暗的光线里,他看不清她的脸,只听见声声伤心的啜泣,于寂静的夜,就像薄薄的刀片割来,他抿起薄唇,走到床头站定。
小姑娘的脸窝在薄衾中,乌黑的头发浓密如瀑,她弯着身子,下颌被柔软的锦缎遮住,眼角噙着泪,大颗的泪珠扑簌簌往下滚落,缠枝花纹的枕面已经湿了一圈。
她长得很秀气,哭起来叫别人瞧了也伤心。
顾云庭站了少顷,忽然抬手拍拍她肩膀,本意是将她唤醒。
但小姑娘呜咽了声,却哭得更厉害,抽泣着肩膀一颤一颤。
顾云庭怔愣,垂在边沿的手忽地被握住,一股香甜的热气呵来,濡湿黏糯:“哥哥....”
甜丝丝的嗓音带着女孩子的娇嗔,委屈,小手握着他的食指,拖到唇边。
热意沿着手指窜到胸口,他打了个颤,几乎是立时甩开她的手,连同盖在她身上的薄衾一并打了个旋儿,挂在她膝上。
他浑身僵硬,双手握住站了起来。
邵明姮似陷在痛苦的梦境中,被甩开的手垂落床沿,中衣的袖子叠在肘间,露出一截皓白如藕的小臂,领口松软,因是侧身躺着,故而沟壑玲珑,纤腰翘臀一目了然,溜滑的锦缎遮不住少女的婀娜,双腿微微蜷起,那薄衾一点点往下滑。
落在地上,顾云庭看见一双白净的脚,脚趾秀气粉嫩,拇指勾了下,他别过脸,听见她又在呓语。
每一个字,喊的都是“哥哥。”
邵怀安是有多好,这么多人都喜欢。宛宁爱他,宁可死都不肯回头;妹妹依恋他,睡梦里的人必然也是他。
他便那么好?
好到让所有人都心心念念?
顾云庭冷眼看着,一股烦躁的情绪沿着心口四下蔓延。
在这一刻,他忽然生出嫉妒无力的挫败感。
邵家出事后,他当即驱车赶来,风尘仆仆一路未歇,接到她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让他陡然想起宛宁出嫁前,他不管不顾冲到昌平伯府,同她倾诉衷肠的场景。韶华似箭,纵然多年过去,宛宁那张脸依然温婉柔美,若不是邵怀安待她如珠似宝,定也滋养不了这般从容娴静。
他嫉妒却又忍不住庆幸,庆幸自己还能再度获得拥有宛宁的机会。如今的顾家今非昔比,他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瘦弱无为的少年,宛宁想要的一切,他都能想尽办法给与。
他激动不已,盘算着徐徐图之,却不料宛宁连机会都不给他,孤身跃入河中。
他心灰意冷,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为什么一次次求而不得。
他所要不多,为何连这丁点的情/爱都无法得偿所愿。
他冷冷盯着邵明姮,指尖攥到发白,随后重新坐下,俯身上前。
少女的幽香蛊惑人心。
他想,他本就不是好人。
“哥哥,我怕....”
拇指停在她唇角上方,顾云庭掀开眼皮,泪水黏着睫毛,湿漉漉的贴在下眼睑,鼻尖**,已然哭的心神难抑。
此时的邵明姮,梦里是一张张居心叵测不怀好意的脸。
“邵娘子,案子铁定翻不了,你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徐州城除了我,谁敢要你。”
“正妻虽不可能,做我妾室通房也好,你若乖乖,我不会亏待你。”
“邵娘子,你当那申家能护得住你?我不是不想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我在城东还有处宅子,你总在申家住着也不像话,不若早些搬过去,有什么事,咱们慢慢商量。”
“你去求徐大人,没准他看见你就心软了,或许还能给你留条活路,但就别想着翻案了,保命要紧。”
年老的,贪婪的,狰狞可怖的,各种丑陋嘴脸蜂拥而至,拥挤在她面前,她心里很害怕,又不愿叫他们看到自己的软弱,愈加欺负,遂装的稳重不迫,谁都不惧的模样。
顾云庭阖眸,当年因缘际会他借住在昌平伯府,小院位于西北角,地处偏僻,环境清幽,那会儿他正生着病,汤药不离身,故而昌平伯夫人特意叮嘱了家中小辈,不要过去打扰他养病。
顾云庭少年老成,知晓是场面话,但并不点破,他喜静,即便是没人过去也不觉得孤单,素日读书写字修养本性。
有一日他在松树下小坐,隔着一堵墙,听见几个孩子在玩闹。
不多时便有只毽子飞了过来,堪堪掉在他脚边。
他没动,墙壁外窸窸窣窣,接着便是说话声。
“谁踢得谁过去捡!”
“小五踢得,叫她去!”
“我不去,我不去!”被点到名字的小娘子说话间哭起来,像是被吓坏了,“我不想被传染痨病,我不想死。”
顾云庭面色青白,一动不动坐在阴影中。
“那谁过去?”
“小五害怕,我们也害怕,碰到他用的东西万一染病,被爹娘丢出去怎么办?他不就是被爹娘丢了,才养在咱们院里的吗?”
“那就都别去!”
顾云庭像是坐在冰天雪地里,喉咙发痒,他强忍着不敢咳嗽,怕被他们听见,怕他们像看见鬼一样一哄而散。
忍得眼眶火热,肺腑快要憋爆了,突然有道清凉的嗓音隔着墙壁传来。
“你们几个不要乱说,那小郎君爹娘恰巧有事去了外地,怕小郎君受不了颠簸这才留下来让父亲母亲帮忙照看,等他身子好了,便会过来一起玩。”
“宛宁姐姐,我可不敢同他玩。”
“我也不敢!”
被孤立而无法解释,独自一人吞着猜忌隐忍求生,那些年,他见过太多嘴脸,避之不及的,阳奉阴违的,表里不一的,明面上陪着笑,转过头又赶忙就着香胰洗上三五遍手。
顾云庭看着眼前人,她还在小声的哭,哭的枕面全湿了。
他想,他不是好人,但也不是禽兽。
他深吸了口气,弯腰从地上捡起薄衾,盖在她身上,手指捏住被沿拉高,掖在她颈间,就在他要抽出手的时候。
那半开的唇忽的冲他张嘴,雪白的小牙咬住他手指。
他“嘶”了声,蹙眉瞪过去,邵明姮咬的很用力,像是梦到什么坏人,凶狠的像只小兽,牙尖往下硬怼。
顾云庭气急,恨不能给她敲掉那两对牙齿。
左手钳住她下颌,向内掰开,好容易拔/出手指,起身,拂袖而去。
邵明姮翻了个身,低喃了声:“哥...”
翌日清晨,邵明姮去厨房同冯妈妈说话时,银珠正好也过去。
她打了个哈欠,道:“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好像有人在打架。”
邵明姮摇头:“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听见?”银珠惊诧,“很大的响动,我和云轻都起来了,黑灯瞎火不敢出门,那声音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后来才没的。”
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银珠道:“你是不是睡得太沉了。”
邵明姮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银珠看见她略微红肿的眼睛,“瞧你这样子定是也没睡好。”
其实邵明姮今早儿起来感觉格外精神,或许是山里空气好,她久违的睡了一个整觉。
两人回屋,趴在镜子前看了下,邵明姮吃惊。
“我眼睛怎么了?”
“等会儿跟冯妈妈要个鸡蛋热敷,很快就能消肿。”云轻在熬药,抬头也打了个哈欠,“昨晚那是什么动静呢?”
用早膳时,邵明姮看见顾云庭右手上的血点,诧异地问道:“郎君,你被什么咬了?”
山上虽说景致优美,但还有些蛇虫鼠蚁,看那伤口,定是什么牙尖嘴利的动物。
顾云庭抬起眼皮,冷冷道:“没看见。”
“我看看。”邵明姮不由分说站起来,一把握住他手腕,翻来覆去看那两对伤痕,她看的仔细,眼眸敛起认真的神色。
“翠华山的蛇虫多半无毒,若真的被这些东西咬了,郎君也不用害怕,抹点加快伤口愈合的药就成。”
“好像是蛇。”她一板正经的说,复又很快否定自己,“有这么大的蛇吗,怎么爬进来的,一会儿得仔细搜搜屋里。”
顾云庭抽回手,拿起巾帕擦拭干净,不再搭理她的自言自语。
饭后邵明姮果然开始查找,翻箱倒柜,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小娘子穿着榴红色裙衫,衬的皮肤愈发莹白,白日的光线充盈,她好似在牛乳里泡过,嫩生生的透着细汗。
“这里好像不对劲。”
顾云庭自书案前瞟去一眼,邵明姮跪趴在雕花屏风旁,小脸侧着朝内张望,她的右臂伸到里面,曲指叩了叩,抬起头来小声道。
“郎君,你过来看看。”
顾云庭走到跟前,此处是雕花屏风,隔开的位置一面是安放花囊的高几,一面是砌进墙里的紫檀书架,当中并不宽裕,是以顾云庭无法蹲下身去查看。
邵明姮仰起头,雪白的鼻尖尽是汗水,她瞪着圆圆的杏眼,嗓音里有种惊奇激动的紧张,“好像是暗道。”
两人的姿势实在过于古怪,是以当云轻端着汤药进来时,一嗓子没克制住,“嗷”的一声惊得满院鸟雀乱飞。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云轻搁了汤药,逃命似的奔出屋门。
邵明姮正纳闷着,腕上忽然一紧,人被顾云庭提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云轻:银珠你听我说,他们两人....
银珠抚胸:难怪看不上那画本!
ps:真替身,双替身,真爱过,中期会有一点虐女主,中后期会虐狗,然后后期虐狗,顾狗是我写过最好的一个男主,希望宝儿们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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