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婆见村民们的表情都是惊疑不定, 心里暗暗吃惊。

这女子露了这一手,可比她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强多了。

可是如果此刻认输,她这数十年的名声可就彻底完了, 以后谁还会相信她的法术?

想到这里,李神婆立刻高声喊道:“你果然是妖女!你和她们母子是一伙的!”

听到李神婆的话, 村民们纷纷恍然。

“对对, 她们肯定是一伙的!”

“没错,要不然这么她一碰狗儿媳妇, 狗儿媳妇就醒了?”

“她们一定都是来害我们的!”

云初眯了眯眼睛,再次走到李神婆面前。

“你还不肯承认自己说的是谎话吗?”她的脸庞没了方才的平静, 取而代之的却是隐隐的怒火, “为了你的名声和一点儿钱财,你就要害了她一条无辜的性命吗?”

被她一语揭穿,李神婆那花里胡哨的脸顿时添了几分狰狞。

“妖女休得胡言!本神今日要除旱魃,造福苍生, 你要是识相,就速速离开!”

她并不想放过云初, 可是云初这谈吐气质让她不敢小觑, 方才露的那一手更是让她摸不清云初的底细。

不管对方是不是得道高人, 她都不想节外生枝,只想除了旱魃,拿钱走人。

云初见她一门心思要红儿的命,不由得冷哼一声。

“你信不信,我能让红儿醒过来,也能让你晕过去。”

李神婆听她神情认真, 面容平静却目光冷厉, 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可是她身后便是簸箕村的村民, 见云初再次口出狂言,顿时嗷嗷大叫了起来。

“你当我们李神婆是什么人,她可是降妖除魔的得道仙姑!”

“李神婆,别跟这种妖女废话了,快施法收了她!”

“对,收了她,别再让她们这些妖怪害人!”

李神婆退无可退,只得硬着头皮冲云初嚷道:“大胆妖孽,邪门歪道也敢跟我叫板!本神这就收了你,看你还敢作怪!?”

李神婆举起桃木杖,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云初,口中念念有词。

她能在十里八乡混这么多年,也是有点儿门道的,有时以目光慑人,有时以言语惑人,有时以障眼法骗人,乡民愚鲁,自然信众甚多。

此刻她想用这种老招数对付云初,只要能乱了云初的心神,她自然就可以证明自己法力高强。

云初见她嘴里嘟嘟囔囔的,冲着自己又是摇头又是晃脑的,不禁觉得幼稚好笑。

她懒得看李神婆故弄玄虚,直接一抬手,一股烟雾般的粉末顿时淡淡地弥漫开来。

李神婆一惊,下意识地想后退避让,可是那烟雾极轻,她大惊之下本能地深吸了一口气,立刻就将那烟雾吸入了一多半。

李神婆张了张口,却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扑通摔倒在地上。

簸箕村的村民完全没料到李神婆说倒就倒下,一时间愣在原地,连躲都忘了。

那领头的男子最先反应过来,他见李神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顿时变了脸色。

“她……她真的是妖女!”

若不是妖女,怎么可能一抬手,就把李神婆放倒了?

云初扬手的动作极快,那烟雾又很淡,一阵风就吹散了,因此许多人竟然都没看清云初做了什么,只看到云初抬了抬手,李神婆就晕倒了。

听到族长都这么说,村民们都面露恐惧,赶紧退开了。

云初凉凉地瞟了那族长一眼,沉声说道:“俗话说邪不胜正,她输了,你们说谁才是妖怪?”

众人见她先是救醒了红儿,紧接着又放倒了李神婆,一时间都噤若寒蝉,一些胆小的直接退得远远的,生怕云初再一抬手,把他们也弄晕了。

至于邪不邪正不正的,他们倒没多加考虑,反正云初不管是正还是邪,目前都没人能斗得过她。

连李神婆都败下阵来,他们这些村民又能做什么?

思及此处,大家竟然都不再敢出声了,甚至连多看云初一眼都不敢,纷纷低下了头。

云初微微蹙眉,其实她也不想弄这些糊弄人的招数,可是她势单力孤,这些村民又愚昧至极,为了能尽快救下红儿,她只能这样做。

方才那药粉是她之前配制的,离开兴陵之前,她想着在路上有可能遇到危险,才做了一些谜药防身。

中药之中有一些药材是有麻醉或者致幻的效果的,比如曼陀罗、川乌、醉仙桃花、闹羊花之类的,她在传统的谜药和蒙汗、药这些方子中又做了一些改进,最后做成了这种令人一闻即倒的药粉。

她做这药粉本是为了防身,没想到却在簸箕村这里派上了用场。

这些村民受了那巫婆的蛊惑,疯狂地想要红儿的命,她只有出手制住李神婆,才能让村民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现实果然如此,村民们见云初出手厉害,连李神婆都不是对手,都不敢再招惹云初了。

连族长也不敢再骂云初,哪怕是看到云初再次走到红儿身边,都不曾出言阻止。

狗儿已经奔到红儿身边,看红儿满身伤痕,想抱又不敢碰她,只是失声痛哭。

云初见状,只好提醒他道:“你家在哪里?先抱了你媳妇回去,我好给她诊治。”

狗儿哭得涕泪交流,听云初说要给红儿诊治,顿时张目结舌。

“你要给她诊治?为啥要治?她就是受了点儿伤……”

云初见他懵懂,无奈地说道:“她得了病要吃药,再说她身上这么多伤,也要包扎上药啊!”

狗儿见村民都不敢招惹云初,也心里有些怕,想要拒绝,却又不敢。

他只好抱了红儿要起来,可是他也受了伤,红儿又拖着个大肚子,他实在是抱不动。

宋白氏是个热心的,想着红儿是女子,他们这些男人可不敢上前,索性自己走过去,帮着狗儿抬起了红儿,按照狗儿指的方向往村内走。

宋家和朱家的人互相看了看,见村民都不出声,便都跟着云初一起去了狗儿家。

村民们不敢阻止,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了红儿去了。

狗儿家住在村头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里,外观上看跟其他农户人家没什么区别。

家里还有老两口,看起来应该是狗儿爹和狗儿娘,他们倒是没去看自己儿媳妇的热闹,可也不敢像狗儿那样去阻止村民,只是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

如今见狗儿带了红儿回来,身后还跟着几十个陌生人,老两口一时间都愣住了,不知道外头出了啥事。

狗儿吭哧吭哧地把红儿拖到西厢房的炕上,这才出来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狗儿爹。

老两口听得一愣一愣的,满肚子都是疑问却又不敢问。

朱长顺见状,便过去跟狗儿爹攀谈起来,宋王氏也拉了狗儿娘说话,他们虽然不懂医术,可是帮云初说几句好话还是会的。

这会儿趁着房内无人,云初赶紧拿出天泉水喂给红儿,被烈日暴晒了半日的红儿这才缓了过来。

云初又给她细细地诊了脉,半晌才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朱长顺和狗儿爹已经搭上了话,虽然两人口音不同,可是连说带比划的倒是也能聊得起来。那边狗儿娘正拉了宋王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家儿媳妇的不幸遭遇。

见云初出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抬头看向云初。

狗儿爹娘已经得知云初会医术,还说红儿不是怀孕,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老两口自然是希望红儿能早日怀孕生下孙儿的,可红儿怀孕一年多还不生,现如今又被李神婆当成旱魃拉去祭天,他们更是愁苦万分。

比起怀了个旱魃,他们当然是宁愿红儿没怀孕。

见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云初走到宋王氏身边坐下,目光看向一旁的狗儿。

“你媳妇这腹胀的毛病,得了有多久了?”

没料到云初张口便是问这个,狗儿愣愣地想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说道:“大概……有两三年了吧?”

宋王氏则更加敏锐地抓住了云初话中的关键词,忙问道:“云儿,这么说狗儿媳妇果真不是怀孕?”

云初说了红儿的肚子大不是怀孕,她也担心云初会不会是诊错了,现在听云初问起腹胀的毛病才恍然大悟。

云初点点头,说道:“她不是怀孕,而是腹胀。”

亲耳听说自家儿媳妇不是有了身孕,狗儿爹娘都是一脸错愕震惊。

“这位……小娘子,”狗儿娘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可我这儿媳妇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又许久没来身上,要不是怀孕,还能是因为啥?”

他们村里没有正经郎中,像红儿这样已经成了亲的女子,葵水一直不来,腹部又逐渐变大,自然都会被认为是怀了身孕,万万想不到这是生了什么病。

云初知他们的观念一时难以转变,便详细地解释起来。

“病人的脉象并不是孕妇的滑脉,而是弦脉,她面色黄黯,肝气郁结,平日里必是沉默少言,时欲叹息,又兼腹胀,定然常常胸胁满闷,食少纳呆。因而导致身体气滞血结,胞脉阻闭,所以才会经闭腹大。”

狗儿爹娘听得一头雾水,狗儿却听明白了几句。

“是,是。红儿从前脾气很好的,就是因为婚后一直没有生孩子,被村里人取笑,渐渐就不爱说话了,后来她肚子显怀了,可她一点儿都不高兴,还总是唉声叹气的,饭也是吃几口就吃不下了……”狗儿一路回想红儿的那些症状,不由得发起怔来,“……难道红儿真的不是怀孕,是生了病?”

听狗儿这么说,狗儿爹娘也信了几分。

他们以前从没见过云初,云初今日以前也没见过红儿,却能把红儿的病症说得一清二楚,看来眼前的女子当真是会医术的。

“既是生了病,那可怎么办?”狗儿娘一脸担忧,求助地看向云初,“这病还能治吗?”

狗儿回过神来,扑通一下跪倒在云初面前,哭道:“这位神仙娘子,求求你救救我媳妇吧!我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云初见他哭得真切,倒也没笑话他一个大男人说跪就跪,只说道:“你起来吧,这病我能治。”

她看得出来,狗儿和红儿的感情必是极好的,否则刚才在庙前也不会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救红儿了。

听云初答应给红儿治病,狗儿才放下心来,抹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

狗儿娘搓着手,一脸地不安:“只是,这诊费和药钱……要咋算啊?”

他家里并不富裕,红儿又得了这样稀奇古怪的病,狗儿娘担心的是治不起病,反而拖累了全家。

狗儿爹许久不吭声,此刻开了口。

“治,花多少钱也得治!”

他不是狗儿娘那样只会担心银钱的农妇,身为一家之主,狗儿爹想得要更多一些。

自家儿媳妇怀了身孕却久久不生,全村人看见狗儿一家都指指点点的,还有胆大的好事的动不动就跑到他家来看怀孕一年都不生的女人是什么样,他早就受够了。

前几日李神婆来了簸箕村,更是带了一群人,直接冲到他家里拉了红儿就走,一口咬定说红儿肚子里怀的是旱魃,要当众打死红儿母子,簸箕村才能下雨。

他们一家几口人势单力薄,哪里打得过百十号的村民?只能眼睁睁看着红儿被拖走。

这几日他一直发愁这件事可怎么办,红儿的性命眼见得是保不住了,可他们一家三口还得活着!

这么一闹,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他们家出了个旱魃,他们一家还怎么在村子里生活!?

出事的是狗儿媳妇,他们一家顶了旱魃的名头,狗儿以后要怎么娶妻生子?他们这一脉就要断子绝孙了!

想到这些,狗儿爹再想想云初的话,无异于看到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只要云初能把红儿治好,就证明红儿肚子里怀的根本就不是旱魃!

他们一家,也不会再被全村人当成怪物!

所以,无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都得把红儿治好!

云初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见他们一家这么关心红儿,方才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才消散了不少。

不管那些村民是怎么对待红儿的,至少狗儿和他爹娘还算明事理。

“我们是逃荒过来的。”云初也不瞒着他们,把实话告诉了狗儿爹,“诊费我不要,药材我来出,我只有一个要求,我给红儿治病这几日,请你们帮忙安顿一下我家人。”

云初要留下给红儿治病,至少也要停留几天。

他们这一行四五十人,吃住都是问题。

狗儿爹想了想,说道:“住下倒是好说,村里有不少房子如今都空着呢,给你们找几个院子倒不是问题。”

“至于吃食……”狗儿爹皱着眉头,说道,“你们也知道了吧,我们村从今年开春以后一直就没下过雨,地里的庄稼估计是没什么收成了,村里已经有不少人家都出去逃荒了。”

要不是红儿实在走不动,狗儿又死活不肯扔下红儿,他们一家可能也早就走了。

众人想起他们之前看到那些院子空着无人住,井也都干了,这才知道原来那些人家已经去逃荒了。

他们这运气也真是够背的,好不容易逃出了兴陵,来到昌高却又遇到了旱灾,依然是无法居住的地方。

朱长顺和宋大庄等人商量了一会儿,便决定先住在村子里。

他们在山上爬了好几日,无论是人还是牲口的体力都已经接近透支,都需要休整几天,簸箕村这里至少还有院子可以住,至于食物,大不了他们再进山去找就是了。

商议已定,狗儿爹便带着众人出去找空院子安顿下来,云初为了治病方便,索性就住在了狗儿家,宋王氏不放心云初,也跟着她住了下来。

狗儿娘听云初说给红儿治病不要钱,自然是大喜过望,拿出家里的一些吃食招待云初。

狗儿家虽然不富裕,可是吃得总比逃荒在外的云初等人要好,狗儿娘给云初蒸了几个杂粮窝头,切了一小碗腊肉,还煮了一个鸡蛋,这些日子以来,云初总算吃了一顿饱饭。

吃过饭,云初给两个孩子喂了奶,就去西厢房看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