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叹了口气, 说道:“看样子应该是报信的。”

兴陵大乱,那个留守兴陵的苑县丞肯定要想办法对外求助的,只怕很快朝廷就会派官兵过来镇压了, 到时候又是一场战乱。

想到这一点,大家也没了休息的心思, 重新套上车继续往前走。

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人, 只想离这些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三个大孩子抱着两个婴儿坐在驴车上,其他人围着驴车走, 大家沿着官道一路向北。

那驴子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天色渐暗的时候, 驴子终于不乐意了, 时不时晃尾巴打响鼻的,宋福怕它犯了犟脾气,询问云初能不能找地方休息。

云初看看天色,估计今天也就能走这么远了, 便答应去前面找到合适的地方就歇息。

又走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前方出现一片密林, 里面有隐隐的火光和影影绰绰的人影, 显然已经有人在里面扎营了。

宋福牵着驴车走下了官道, 找了个相对僻静些的地方卸了车,和那些在林子里的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宋刚牵了驴子去附近吃草,宋贵和宋诚帮着宋福卸车,女人们赶紧生火,三个孩子则去周围捡柴火,大家虽然都又饿又累, 却都没有躺着休息, 各自找活干。

这边云初抱着孩子, 宋王氏在她旁边铺了一大块油布,油布上铺草席,草席上又铺被褥,生怕云初和两个孩子着凉了。

一边铺着,宋王氏一边说道:“你别嫌麻烦,咱们在外面总不比住家里舒服,尤其到了晚上肯定会冷,等到后半夜露水上来了又会潮湿,你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说着又叫宋贵和宋诚过来帮着搭架子,上面盖了油布,就算是个简易的帐篷了。

这样一来,晚上即使有风也不怕云初被吹着了。

云初知道宋王氏照顾自己一向极细心周到的,只好安心接受。

晚饭照例是煎饼和咸菜,宋周氏另外煮了一大锅米粥,一人半个咸鸭蛋,倒是吃得饱饱的。

夜色很快降临,还没等吃完饭,天就黑透了。

大家赶了一天的路,此刻无事,都或坐或躺在地上,准备睡觉了。

宋大庄和宋福等父子五人商量过了,今夜宋福和宋刚各守上半夜和下半夜,明天晚上换宋贵和宋诚,女人孩子们不必守夜。

云初的帐篷位置有限,实在挤不下太多人,其他人都直接躺在地上睡的,还好带了足够的被褥,又是夏季,倒不用担心受冻。

云初不放心孩子们,到底把宋明宋阳宋月叫了进来,在自己身边挤一挤睡下,有帐篷挡着,好歹比直接睡在野地里好。

孩子们都累坏了,进了帐篷也顾不得玩闹说笑,都缩在角落里睡着了。

云初刚要收拾睡下,就听见帐篷外传来宋王氏的声音。

“云儿,你睡着了吗?”

云初将帐篷掀开一点儿,轻声说道:“娘,我还没睡呢,您找我有事呀?”

帐篷外,宋周氏举着一根燃着火苗的树枝,宋王氏则端着一个小笸箩似的东西。

“没啥事,就是来看看你。你走了一天的路,脚疼不疼?”

云初这具身体本就柔弱,又生了两个孩子,这一个多月虽然用内功和各种中药调理着,到底还是比不上宋王氏这些常年做活的农家女子壮实。

她不想宋王氏等人担心,笑着说道:“不疼,娘给我做的鞋舒服,走了一天也不累。”

她现在穿的正是宋王氏之前给她做的鞋,因为那时候她还在月子,宋王氏特意把鞋做得稍微大了一些,鞋底又软又厚,走路倒是不大磨脚。

可是鞋子再好,她也是走了一天的路,说一点儿都不疼肯定是假的。

宋王氏担心她糊弄自己,非要让她伸出脚来,让宋周氏拿火把照着,仔细察看着她的脚底。

“你看,这小脚趾头都磨出水泡来了,还说不疼呢!”虽然水泡不大,宋王氏还是心疼极了,“你忍着点儿,娘给你挑破了,晚上晾一晾,要不然明天走路更要受罪了。”

云初乖乖地伸着脚一动不动,宋王氏小心翼翼地挑破了水泡,叹了口气。

“唉,云儿你跟着娘,可是受了大罪了……”

她家小姐从小养尊处优,平日里逛个自家的花园子还要走走歇歇,今天却跟着他们跑了一整天。

云初伸手握住宋王氏的手,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受罪的?能跟着娘一起,是我的福气。”

要不是宋王氏,原身只怕此刻还在青楼里头呢,那里才是暗无天日。

宋王氏看她懂事,更是忍不住想落泪。

云初怕她难受,忙问道:“娘,大嫂,家里人都还好吗?身子都没事吧?”

宋王氏擦了擦眼睛,勉强笑道:“他们一个个皮糙肉厚的,走这一天路算什么?都好着呢!”

宋家人常年务农,走一天路的确不算累,而且他们走的路都是官道,平平坦坦的也不会累到脚。

所以宋王氏最担心的还是云初,云初哪里受过这样长途跋涉的苦?这一路走下去肯定是要受罪的。

确定云初的脚没有其他水泡,宋王氏和宋周氏又进了帐篷,查看几个孩子的脚。

三个孩子大半时间都坐在驴车上,只有上午急着出城那一阵跑了一段路,两个小子的脚还好,宋月的脚却磨出两个水泡来。

孩子小又贪睡,此刻也顾不得疼了,睡得沉沉的,连宋王氏给她挑水泡也只是哼哼几声,翻个身继续睡了。

云初和孩子们都没事了,宋王氏又叮嘱了几句,才带着宋周氏离去了。

等她们都走了,云初掏出火折子来吹亮,接着微弱的光芒,给自己和宋月的脚上涂了些药粉。

水泡挑破了容易感染,用了药粉,明天她和宋月的脚就不会疼了。

涂过药,她抵不住浑身的疲惫,很快便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后半夜,全哥哼哼起来,云初才醒过来。

她忙起来换尿片,喂奶,把全哥哄睡以后,她也没了困劲儿,趁机出了帐篷。

林子里面,大部分的火堆早已熄灭,只有少数几个火堆还有余烬,发着微红的光芒。

宋家人围着帐篷和火堆,躺在地上睡得正沉。

云初走到驴车旁,凭着白日的记忆摸到了放水囊的位置。

“谁在那儿?”

忽然,一个警惕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即一阵脚步声便朝着云初而来。

云初吓了一跳,随即想起来这是宋刚的声音,忙说道:“四哥,是我。”

这时宋刚也走了过来,看清是云初。

“云儿?”宋刚意外极了,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的,“你……你在这儿干什么?”

黑暗中云初看不清宋刚的脸色,还以为自己吵醒了宋刚,心里有些内疚。

“我想喝点儿水,真对不住,把你吵醒了。”

宋刚沉默了片刻,摸着黑把水囊翻出来,递给云初。

“水囊在这儿。”他顿了顿,低声说道,“你没有吵醒我,我正在守夜。”

他这么一说,云初更愧疚了。

宋刚辛辛苦苦在这里熬着守夜,她还摸黑出来吓人家。

她接过水囊,说道:“谢谢四哥。”

黑暗中她看不清具体位置,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宋刚的手。

宋刚像是被火烫了似的,猛然缩回了手,水囊直接掉落下去。

还好水囊落在了车上,声音并不大,水也没洒出来。

宋刚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窘迫极了,他匆匆说了句:“那你喝水吧,我走了。”便匆匆离去了。

云初本想给水囊里加点儿天泉水,被宋刚发现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此刻宋刚主动走了,她才松了口气,也没注意宋刚的异常。

白日里大家又是喝又是做饭的,水囊里的水只怕用了不少。

前路漫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水源,云初想着趁着黑夜,给水囊里添上一些天泉水,免得家里人舍不得喝水。

怕被人发现,她没有灌满水囊,只把几个只剩一半的水囊添了三分之一左右。

做完这些,她轻手轻脚地回了帐篷,继续睡觉了。

这么一折腾,次日她便起晚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连宋明他们都已经起来出去了,她身边只有呼呼大睡的全哥,安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望着云初。

看云初睁开眼睛,安安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看到安安天真无邪的笑容,云初的心情也瞬间便变得明朗起来。

“安安醒啦,怎么没哭呢?乖安安,娘抱抱。”

云初给安安换了尿布,喂了奶,那边全哥也跟着醒了,一时没吃到奶,便蹬着小腿哭了起来。

全哥的哭声把宋王氏招来了,宋王氏掀开帐篷,见云初正照顾安安,忙过去把全哥抱了起来。

“云儿,昨夜睡得怎么样?一会儿出去吃饭吧,今天早上你两个嫂子去林子里面挖了些野菜,煮了一锅野菜粥,倒是挺好吃的,你尝尝看。”

把全哥也喂饱了,宋王氏哄着两个孩子,云初才得以出去吃饭。

火堆边,三个孩子都躺在地上直哼哼。

云初吓了一跳,赶紧加快脚步走过去。

“小明,小月,小阳,你们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云初生怕几个孩子病了,上前就要给他们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