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清脆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院内院外的人都被这大手笔惊到了,纷纷走出来看这十几箱子的贺礼。
傅景胤没想到会出来这么多人,俊朗的脸庞划过一抹不虞。
李茂看在眼里, 知道主子这是不高兴了,可是那大丫鬟唱礼唱到一半, 他总不能上前拦住人家的话头, 那也太过无礼了。
再说这是给云娘子和自家主子都长脸的事儿,李茂想到这里便没有开口。
等到那大丫鬟念到最后, 说到黄金一百两,白银一千两的时候, 在场的众人更是哗然。
东关街的街坊邻居并非没见过世面的人, 可是给孩子的百日贺礼居然送了这么多贵重的东西,他们是当真没见过。
礼单才念了几句,云初就不由得蹙眉,听到最后更是觉得为难。
这个景公子是什么毛病, 哪有这么送礼的?
他一出手就送了这么多贵重的贺礼,竟然还有黄金和白银, 这让其他宾客怎么想?难道他是特意来炫富的?
云初这么想可是大大地冤枉了傅景胤, 原来上次医馆开业, 傅景胤让李茂准备贺礼,结果李茂给云初送了一个金光灿烂的发财树,这让他十分憋屈,可这是他命令李茂准备的,他是满心有苦说不出。
所以这一次,傅景胤亲自出马, 给全哥和安安准备百日贺礼。
之前有关他的人情往来都是李茂出面, 他向来不管这些琐碎事的, 这次他自己亲自动手,却发现准备礼物这件事真是难上加难。
先不说别的,这贺礼既然是打着百日宴的名头送的,那自然就是要送给孩子用的东西。
可怜傅景胤自打出娘胎二十多年以来,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对女人孩子的事情完全是一窍不通。
这么点儿的孩子连饭都吃不了,玩具更是不会玩,他能送什么东西?
傅景胤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新意来,只好叫李茂拿了永王府平日送孩子贺礼的单子,照着上面的份例预备。
王府出手当然都是大手笔,傅景胤想着这些日子他左等右等,始终没有机会还云初的人情,索性让李茂再加上一些厚礼,这样也算是了结自己一件心事了。
那云娘子如今有房住,有儿有女,新开的医馆也是生意兴隆,他实在是想不出办法去帮她了,那就只剩下送银子了。
傅景胤只顾着自己心里舒坦,却没想到这份礼物对云初来说是多么地难以承受。
云初看着那些装满金银珠宝的箱子,只觉得万般无奈。
她走到傅景胤面前,说道:“景公子能来参加小儿和小女的百日宴,已是让我们家里蓬荜生辉,这些礼物实在太过贵重,云初愧不敢领,还请景公子收回。”
傅景胤正等着云初感激涕零地来道谢,没想到云初却说了这么一番话。
他皱紧了眉头,一双墨眸冷冷地看着云初。
“你说什么,你不肯收?”
迎着他压迫感十足的目光,云初沉声说道:“无功不受禄,这么重的贺礼,云初不敢收。”
她早就猜到眼前这位景公子有钱,可有钱也不能这么个挥霍法。
区区一个百日宴就送这么多礼物,她怎么敢收?以后她又要拿什么回礼?
刚听那大丫鬟喊了半天的礼单,傅景胤已是不耐,现在又被云初当众拒绝贺礼,他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你可知道不收下这些东西,会有什么后果?”
送上门的礼物都不收,她是瞧不起自己,还是想打他的脸?
云初沉默了片刻,放缓声音说道:“景公子的好意,云初心领了,只是我家只是普通人家,儿女也是普通孩子,实在担不起这样的厚礼。”
她走到一个装满金银首饰的箱子面前,拿起一个金锁和一个金项圈,转身向傅景胤笑道:“这金锁和项圈我替两个孩子收下了,其他的还请景公子收回。”
她并不想得罪傅景胤,而且今天是两个孩子的喜事,她全盘拒绝也的确有些失礼。
拿了这金锁和项圈,已经完全可以当得起百日宴的贺礼了。
不知为什么,傅景胤听她说孩子是普通孩子,担不起厚礼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越发憋屈别扭。
“这些东西既然送到了你家,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什么担得起担不起的话就不必说了!”傅景胤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贺礼已经送到了,李茂,咱们走!”
见主子这脾气又臭又硬,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李茂心里暗暗叫苦。
不料他们才走了几步,云初就直接拦在傅景胤面前。
“景公子,贺礼我已经拿到了。”她举起手中的金锁和项圈,斩钉截铁地说道,“其他东西,还请您拿回去!”
“你——”
傅景胤何曾被一个小女子如今当面拦住,更不用说云初还要教他做事了,他眉头一皱,眼看就要发火。
李茂见势不好,连忙上前说道:“主子息怒,云娘子,您误会了!”
一句话让傅景胤和云初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云初更是迷惑不解,她倒想听李茂说说看,她误会什么了?
李茂硬着头皮说道:“是这么回事,我家主子听说您开了医馆,诊费和药费都很便宜,主子想着您一定是为了造福百姓,因此心里十分敬佩……”
不愧是傅景胤身边最得力的管事,李茂掰起谎来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家主子也常有行善的心思,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因此借着您家办百日宴的机会,特意准备了这些礼物,想着能弥补您医馆里的亏空,说不定也能多救几个人!”
傅景胤在一旁听得好笑,他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菩萨心肠了?
只是看云初听得认真,傅景胤勉强没有笑出声来,而是继续沉着一张脸,仿佛事实就是李茂说的这样。
云初听了这些,再想到医馆开业那日傅景胤送的招财树,不由得信了。
“景公子有这样的仁善心思,乃是百姓之福。”云初郑重地向傅景胤行了一个礼,“承蒙景公子信得过我,那这些金银之物,我会单独造册存放,日后都用在医馆里。”
“那些得了景公子资助的病人,我们也一定会告知他们您的名讳,这样也是可以为您多多积累福德。”
两世为医,她见了太多因为缺钱而无法得到治疗的病患,没想到景公子看起来冷酷无情,却是一个心系苍生的大好人。
见云初说得认真,这回轮到傅景胤尴尬了。
李茂也没想到自己随口胡扯几句,竟然给自己主子争取到了一张好人卡,也是脸色讪讪。
宋贵见气氛缓和了下来,趁机上前说道:“妹子,席面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请景公子他们入席吧。”
云初刚得了这么大一笔“捐助”,心情很好,对傅景胤也客气多了。
“景公子,家里预备了些粗茶淡饭,还请您赏光。”
台阶都递到脚下了,傅景胤也不好即刻就走,顺势进了屋。
因为知道他身份不同,宋福单独给他准备了一间屋子,当他如贵客般招待。
李茂到底是傅景胤的下人,不能跟主子同席,因此宋贵热情地拉了他去另一张桌子前坐了,其他侍卫也都各自坐在下首的桌子旁。
至于上首如何安排,宋家人却犯了难。
家里只是办个孩子的百日宴,他们压根就没想到会有贵客前来,那么谁来陪傅景胤吃饭就成了个大问题。
宋大庄和宋福等人看见傅景胤连头都不敢抬,让他们入席陪酒更是吓得小腿都打哆嗦,生怕失了礼数得罪了贵人。
常老爷虽知礼数,可他压根就不认识傅景胤,而且常老爷也是贵客,不好让人家替自家陪席。
其他街坊邻居,管事,掌柜之类的人就更不必说了。
云初看了一圈,想了想,只好自己过去陪着傅景胤坐下。
她是主人家,又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也勉强算个合适的人选。
要不然怎么办,总不能让贵客自己吃饭吧?
饭菜摆上桌,云初道了一声“请”,便不再多说了。
她虽然不得已来陪席,可到底男女有别,外面那么多宾客看着,她又是一个年轻寡妇,自然无法对傅景胤热情相待。
而傅景胤刚得了一张好人卡,下意识地想要维护形象,自然也是言语不多。
宋家没有丫鬟,常家的丫鬟又不敢往傅景胤身边凑,李茂等人又被宋贵拉着说话,是以傅景胤身边连个布菜斟酒的人都没有。
好在傅景胤常年在外,并不是那等没人伺候就不会吃饭的人,他自顾自倒了酒,随即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正好看到云初投过来的目光。
他想起云初那次劝说他的话,不由得笑道:“你是不是又要劝我不要喝酒了?”
云初却摇摇头,低头夹了一筷子菜,默默地吃了起来。
傅景胤一时好奇,问道:“你怎么不劝我了?”
她不是医者父母心吗?难道就这么看着病人喝酒,一句话都不说?
云初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公子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指望谁爱惜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