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过去, 它没什么变化,门口的绣球花依旧开得盛艳, 能看见庭院里开得各种花, 从外面看上去像极了一处清幽雅致的咖啡店。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走了进去。

抬头就能看见咨询室的名字:云凡。

没人猜到这会是一个心理咨询室。

她对咨询室很熟悉,很长一段时间她时常来往于单位和咨询室。她走进一个诊疗室,诊疗室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正在看书。见她进来, 不紧不慢地把书放下, 站起身对她温和一笑:“你来了。”犹如多久没有见面的朋友, 带着熟稔。

男人穿着白色的医生制服, 在看见许听时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一副温文儒雅的长相配上温和的声音, 让人不禁放下防备。

许听抬眼环视了一圈,诊疗室不是很大,一眼就能看完全貌。房间明亮简洁,两个柔软的白色沙发旁有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窗台上摆着两盆绿植, 为房间添加不少生机, 一切都是她最熟悉的样子。

许听开口:“裴医生。”

裴医生全名裴卓之, 是这间心理咨询室的老板, 也是这唯一的心理咨询师。

“最近怎么样?”裴卓之温声开口,说话间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许听端起桌上温热的牛奶, 感受着牛奶传来的温度,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以为我好了, 但并没有。”

裴卓之的眼神瞬间变得认真, 引导似地问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诊疗在无声无息中开始, 她从大学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心理状态并不是很好, 到了毕业才在室友姜知眠的介绍下来到了这家心理咨询室。

在此之前没人知道她很有严重得厌食症,一度严重到什么都吃不下去,直接影响身体健康。以及就算白天做了一整天的兼职,身体很疲惫,但却怎么也睡不着,整夜整夜失眠。有一次甚至在工作中晕倒过去,贫血、营养不良和轻度胃病。

她一直对自己的身体不在意,还是在姜知眠的极力劝说下才踏入心理咨询室。她也知道任由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身体会吃不消的。

厌食症很早之前就有了,前两年愈发严重,也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才慢慢好起来,对食物没有那么大的抗拒。

刚开始的时候,许听很少说话,她善于倾听而不是表达,这也造成了一部分沉默寡言的性格。或许是因为几年的工作的经历,让她看起来开朗了不少,也没之前表现出来得那么沉默。

在那段心理治疗中,她知道自己不仅有严重的厌食症还伴随着中度的抑郁症。其中在去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厌食症再次复发,连续一段时间的失眠,需要药物才能勉强入睡,抑郁症甚至达到重度。

没有人知道原因,在和许听的交谈中,裴卓之自然而然地把造成一切的源头归拢于原生家庭带来的创伤。

原生家庭创伤带来的心理疾病是最常见的一种,有人说过: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而她就是那不幸的人,她做了很多都是为了逃避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走过很多的路,看过很多的地方,认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才发现自己不过尔尔。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治愈那个不幸的自己,去和那个自卑敏感的自己和解。

许听握紧手里的玻璃杯,咬着下唇,声音有些哑:“我一直以为这世界会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父母,可是不是的,他们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他们只是不爱我而已。”

手中的牛奶只剩一点余温,映着暖黄色的落地灯,连视线都被灯光模糊,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没有任何动作。

许听闭了闭眼睛,那些不愿被提起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人和事不停撞击着她的大脑,她以为自己早就好了,但事实告诉她并没有。

脑海中又再次浮现林玉梅那泣不成声的声音,她放下她的姿态不停哀求她,只为她的儿子求得一线生机。不知怎么的,她想到了朵朵,躺在病**苍白没有一点生机,生命在肉眼可见的消逝。又想到今天遇见的白伊伊,将那段噩梦般的记忆再次勾起。

各种回忆在脑海中不停撕扯,犹如最尖锐的针,扎得大脑生疼。

咨询室很安静,安静到她甚至以为这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又重新暗了下去。

“许听,你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裴卓之温柔和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顿时把许听放空大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知道。”许听的声音很轻,看着前面暖黄色的落地灯,眼睛没有焦距。

“你回去见到了你日记本里的那个人了吗?”裴卓之突然开口。

许听攥紧的手指微微松开,声音很轻:“见到了。”

裴卓之不着痕迹地观察她的状态,说:“你能跟我说说他吗?”

不管是此前还是现在,只要提到这个人,许听那没有什么生气的表情才会鲜活一些。

他知道那个人对许听很重要,重要到一度成为她抑郁症最严重时的精神支柱。

许听喝了一口牛奶,像是回忆般缓缓开口:“他很好,好到让我以为这只不过是我做的一场梦……”

等从咨询室出来,拿出手机就看见有一个未接来电。

电话是沈言朝打来的,半个小时前。

许听拨通电话,还没几秒就被接通。

“沈言朝。”她的声音有些哑,那头的人还没有开口说话,一股酸涩之意就不管不顾地涌上鼻尖。

“不是让你等我吗?”沈言朝那边很安静,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很是清晰,犹如在耳边低语。

“我……”话还没有说完,许听眼眶都红了,她想说她没有不等他,只是话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现在在哪里?”像是发现她的不对劲,沈言朝的声音此刻显得有些急切。

她吸了吸鼻子,整理好情绪,软着声音说:“云凡。”

沈言朝:“我马上过来。”

许听立马拒绝:“不用,我着就回来了。”

“等我。”沈言朝没听她的话,不容拒绝道。

从咨询室出来,她的情绪就不是很好,听到沈言朝的声音时情绪就隐隐有些泄漏,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要绷断。此时此刻的她,犹如在大海中独自飘**的孤帆,下意识想要去寻找大海中她那唯一的灯塔。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耳边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想见我吗?”沈言朝低沉的声音响起。

许听微微哽咽:“嗯。”

沈言朝放下手机,眼里的深意让人看不懂,看着屏幕上的导航地址,久久没有动作。

云凡心理咨询室,距离此地大约15公里。

许听坐在庭院的椅子上,盯着前方,眼睛不知看向何处。

裴卓之这时走了出来,递给她一杯重新加热的牛奶,温声道:“怎么还没走?”

许听接过牛奶,视线收了回来,轻声回道:“等人。”

裴卓之顺势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不知想到什么,声音里含着笑意:“是他吗?”

许听拿着牛奶的手指一顿,几秒后点了点头。

“你之前说的那个人也是他吧?”裴卓之又问。

“嗯。”许听点头,眼睛看向远处最后不知落向何处,“那些过往的记忆不停地在我脑海里出现,我经常会想我是不是不会好了。”

说到这她顿了下,好像想到某个人,没有焦距的眸子突然有了光彩,“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他,那颗心就不受控制地跳动,让我感觉我还活着。”

鲜活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尸体。

裴卓之还想说些什么,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他看见原本一向沉静的许听在看到来电那刻眼睛亮得惊人,连嘴角都下意识地忍不住上扬。

“听听。”沈言朝举着手机在耳边,站在门口,电话里的声音和不远处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回头。”

许听一愣,起身转过头,还维持着拿手机的动作,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

恍惚间,她看见了她的灯塔。

沈言朝放下手机,在她发愣之际走在她面前站定。

裴卓之也看见了面前的男人,眉眼冷峭,鼻子高挺,薄唇微抿,组合在一起的五官极为优越,向上看去能看见锋利流畅的下颌轮廓。

他个子很高,目测一米八五以上,身姿挺拔,穿着一身黑色大衣,更衬得人气质冷峻,站在那里就充满了压迫感和疏离感。尤其时抬眸看向他时,那双狭长的凤眼,更是凉薄清冷。

沈言朝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旁边的裴卓之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问:“可以走了吗?”

“可以。”许听点头,转头跟裴卓之说,“裴医生,我就先走了。”

裴卓之轻轻颔首:“嗯。”想说些什么,但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沈言朝是开车来的,两人并排往马路对面走去。

他自然地牵过她的手,低声跟她说话:“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吃饭?”

一句“好好吃饭”让她心底那股低落委屈的情绪泄露得更加彻底。

她嘴唇微微抿着,偏头看他,瓮声瓮气道:“你就不问我来这里干什么吗?”

沈言朝停下脚步,直直地盯着她,牵着她那只手加大了力度,“你想说吗?”她不说他也能隐约猜到一些。

许听沉默了几秒,摇头:“不想说。”

闻言,沈言朝突然弯腰靠近,伸手轻轻环住她,低沉的声音带着纵容:“那就不说。”等她想说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