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上彻骨的寒意充斥着路蕴的身体,她瑟缩在一人怀里,尽管那温热少得微乎其微,路蕴还是想要贪婪的拥有所有。
寒风呼过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呼出的白气散在那人的胸膛前。
他忽地横抱起路蕴,稍稍颔首望着远处开始坍塌的雪山,缓缓开口说:“神明的信徒,服从我,”
那人话音一停,嗤笑了声:“毕竟,那些无用的神可救不了你。”
尽管是无用的神也能轻而易举的亲手杀了你。
路蕴发不出声,只能心下不屑的说着。
抱着她的是低阶恶魔裴骄,一个傲慢自大又实力菜的家伙。
而唯一叫路蕴恼火的是,这只该死的恶魔在前天与她缔了约,荒唐了一整夜。
缔约后,两人的生命将绑在了一起。而与一个有病的人类缔约的事,只有蠢货才会干。
路蕴掀开一条缝睨着停在自己侧脖间边,思考该如何胡作非为的恶魔。
但明显裴骄这个蠢货干的乐此不疲。
想起缔约那天,这只恶魔是从天而降的直接给路蕴砸了个懵。
他跟仿佛没感觉到自己压了个人似的,左右来回看了一通后,还嘀咕道:“路蕴呢?”
路蕴感觉本来就短的命被他砸的更短了。
事实上她也确实是奄奄一息了。
恶魔低下头就见路蕴气息微弱,没有丝毫犹豫的把自己的血喂给了路蕴,又在她的脖肩上咬了一口,咒语从他口中条条念出,缔约生效。
第二天路蕴就和睡在自己边上的男人来了个互瞪。
随即,他笑吟吟的说:“神明的信徒,我是裴·钮祜拉·奥德利斯·白达耒·骄。”
路蕴:?
“你再说一遍?”
恶魔这次答的飞快:“裴骄。”
在路蕴思及时,裴骄两颗尖锐的齿牙已经轻易的进了路蕴肉骨,灼热感卷席了她全身,瞬时间那股寒凉退的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翻涌而上意乱情迷。
裴骄的翅膀倏地张了开来,随即将两人拢在了黑暗中,他赤红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路蕴,两只小而黑的角在中长度的黑卷发之上立着。
“神明的信徒。”路蕴听见他戏谑的说:“爽么?”
路蕴渐渐恢复了力气,她偏头看向裴骄的脸,鎏金色的长发散落垂下,唯有一缕搭在了裴骄肩上,少女葱白的指插入他的发里,精美苍白的面庞与他的距离愈来愈近。
这只黑心的恶魔看着怀中的少女透白的唇瓣忽地与自己的近在咫尺,她琥珀一般的漂亮眼眸望得裴骄一怔。
随即,他听见少女说:“爽你老母。”
-
路蕴因为有病,早早便进了孤儿院,成年了工作后也就独居了。
等她再回到家后,就开始接连七天早中晚定时被恶鬼缠上,从一开始的惊恐到现在的冷漠。
在今天最后一只恶鬼冒出来对着她张牙舞爪时,路蕴忍无可忍的喊道:“裴骄!我觉得你真该去查查你的脑子的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蹲在树上的裴骄措不及防被吼了一噪子,翅膀都没来得及张开就从树上掉了下去,灌木丛被他砸的嘶鸣了声,突兀的暴露在寂静的夜里。
裴骄从身上拿下几片叶子,狼狈的走上前:“亲爱的,这明明就是英雄救美,才不是脑子有病。”
他顿了顿,又心虚似的的说:“是他们总说这样能轻松掳获你的心的。”但似乎适得其反了。
夜色深沉,道上已经没了行人,路蕴看着裴骄,只觉得这只低阶恶魔有点毛病。
“谁英雄救美一天要来三次的?离谱到一个星期不间断?”
闻言,裴骄望着明显动了气的路蕴,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缄默许久,犹豫的说:“…那,我创下了人类的记录?”
路蕴:……我所奉仰神明啊,请把这只恶魔带离我的身边吧。
路蕴看了眼裴骄,一言不发的走了。
恶鬼和裴骄一起目送路蕴的背影越来越小,恶鬼问:“大人,明天还继续?”
裴骄沉吟了瞬,摇了摇头:“换个方法。”
…
等路蕴到家时,她明显能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流环绕在她的家里。
路蕴警惕的看着卧房那。
倏地,一具温热的躯体将她拥在了怀里,路蕴脑子里瞬时开始浑浊,对这股气息暴躁不已,疯肆的想要绞杀这个源头。
抱着她的‘人’一手揽着路蕴的腰腹,一手覆上她的眼,诱哄着说:“路蕴,我虔诚的小信徒。神明的小信徒可不能与恶魔有染,”
“杀了他,杀了裴骄,我为你摧毁缔约。”
“你奉仰的神明救你,会赠予你一颗鲜活的心脏。”
“而愚蠢又狡诈的恶魔只会杀害你。”
路蕴一怔。
她的神明说救她。
会赠予她一颗鲜活的心脏。
这对于一个拥有心脏病的人多有**啊。
路蕴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的答应了他。
神给了她一把匕首——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它被路蕴握在手心。
神在她耳畔说:“乖孩子,杀了该死的恶魔吧。”
他走了,那股强烈的排斥感也没了。
路蕴恍惚的坐在沙发上,她看着匕首,久久不能回神。
神来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
但缔约就是共生共死,路蕴自私的想要命,不敢赌,哪怕对方是她奉仰的神明。
思量许久,路蕴还是决定按神的话做。
——光明总会让人贪恋的想拥戴它。
翌日。
路蕴一睁眼就是一束开的盛烂的,黄菊 花。
她懵了瞬,直到看见悬飞在半空,笑嘻嘻的看着她的裴骄才回了神,
路蕴愣了几秒,倏地,一个枕头直直砸在了裴骄的脸上,相伴的还有路蕴恼羞成怒的怒吼:“裴骄!我一定要把你这个混蛋流氓插十字架上!”
裴骄把花放在被子上就边往窗户飞边说着:“神明的信徒,你得知道,十字架是用来杀吸血鬼的,对恶魔可没什么影响。”
路蕴显然一点儿也不想听他说话,面无表情的把那束菊 花丢到了裴骄的怀里。
…
裴骄这几天开始频繁的给她送花,城市里的驱魔猎人也开始频繁的跟踪路蕴。
路蕴交完稿,看着工作位上忽然多出的玫瑰花,下意识往站在窗口的驱魔猎人那看了眼。
没等她松一口气,裴骄来了。
不仅来了,还悬飞在驱魔猎人身后挑衅他。
好巧不巧的被挑衅的驱魔猎人转身了,他恼怒的架起银枪就射。
然后路蕴就眼睁睁的看着裴骄朝着驱魔猎人做了个鬼脸,说了句“粗暴的猎人,活该你单身”就跑了,特别干脆,飞的特别快。
独留驱魔猎人在原地破口大骂。
路蕴晚上问他时,他一脸理所当然的说:“我可打不过他,不跑干什么?”
路蕴:……
这只恶魔真是实力又菜又爱作死。
这夜,恶魔走后,神又来了。
他坐在城市灯光进入房间的光源处,察觉路蕴回来时,稍稍偏头。
神很美。鎏金色的长卷发散落在肩头,背后,他总是温和的笑着,他的肤色很白,眼眸是赤蓝色,睫毛纯白,白金长袍尾陪拖在地上。
五色的光照印着他,无时无刻的提醒着路蕴:他才是会救你的神。
神说:“我亲爱的小信徒,你似乎动心了。”
路蕴毫不犹豫的否决了神的言论,她掩饰着慌神,说:“我会杀了他的。”
神没再说什么,路蕴也再没见过他了。
在人类的跨年之时,裴骄又把她带到了冰原上。
他说:“陪我呆会儿吧,神明的信徒。”
路蕴愣了愣,袖口的锈刃尖露了头。
裴骄却只是望着她,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柔和的将她拥入怀里。
路蕴顺势抱上了他的脖子,冰原上似乎没有头次来时那么冷了,与裴骄相伴的日子走马观花般的一遍遍在路蕴的脑子里闪现,她忽然犹豫了。
那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在裴骄长卷的黑发间缓缓拉开与后颈的距离。
在裴骄与她缓缓说着杂琐事时,血色乍然溅开。
裴骄身子一颤,揽着路蕴腰的手骤然紧了紧,他倏地笑出了声,无奈的说:“神明的信徒,干嘛这么着急呢…”
他说话时,路蕴的心脏忽觉一痛,她的呼吸开始逐渐困难,冰原的寒气开始不断摄入她的喉腔。
裴骄察觉时慌了神,他将她拉出怀中,自己缓缓倚在岩石边沿,他说:“别怕,你会活着的。”
路蕴痛的厉害,但在裴骄安抚时奇迹般的缓解了。
裴骄忽然喊了句:“神明的信徒,”他的气息微弱,似是祈求般的说:“可不可以吻吻我。”
“就像你对神那般的。”信奉,爱慕。
路蕴一怔,她忍着泪,低头虔吻上了裴骄的唇。
这个吻只包含了爱意。
裴骄死了,而缔约也如那天的神所说的摧毁了。
但路蕴只是愣愣的抱着那具尸体,并不高兴。
直到神走到她的身前,手上拿的是一颗心脏。
——那是一颗鲜活的、跳动的心脏。
她听见神悲悯的说:“恶魔的心脏能让你长岁。”
“我亲爱的小信徒,你杀了他,但你又救了他,”神话音一停,又说:“与你自己。”
他把心脏放在了覆着雪的岩石上,走了。
路蕴缄默了许久,喃喃道:“撒谎的神,我明明是都杀了。”
-
路蕴死在了冰原上。
她抱着裴骄的尸体,被雪色覆盖在了茫茫川原,那颗心脏还在跳动,一直跳到路蕴死亡的那一刻。
路蕴忽然发现,光明总会让人贪恋的想拥有它。
而裴骄才是路蕴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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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的信徒最后奔赴了死神,冰原上的恶魔躯体已经消散,路蕴的尸体上落满了雪。在岩石间夹处逢生的玫瑰被刮落了花瓣。
凌冽的寒风仍在无休无止的刮着。
神明普爱众生,绞杀了一切不利。
而神的小信徒爱上了虔诚的恶魔,又替神的普爱绞杀了她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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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小番外。
神明忽然收到了一只恶魔的祈愿。恶魔说:想保留他的心脏,赠予与他缔了约的爱人,与她的心脏融合。
这样,缔约会长久存在,而她就不会死了——甚至是长岁。
恶魔还说,他的爱人是位虔诚的神明信徒。
而最先收到祈愿的正好是路蕴所信奉的神。
神怔怔的俯瞰着冰原上的恶魔与信徒。
在他诱蛊路蕴杀了裴骄时,其实并没有把握能救下她。只是为了自己的神格不受小信徒与恶魔之间缔约的干扰,不得不哄骗她,说神会救她。
而恶魔愿意死亡的同时救下神的小信徒,尽管那股干扰仍会存在几分,但神是乐意的。
他将恶魔的心脏悄悄引出,再把它赠予了他的小信徒。
但似乎他的小信徒并不想要。
神想:冰原上真冷。
他们都死了,神谁也没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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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的小番外。
裴骄很喜欢在人间游**,尽管他只是一只实力弱的一批的低阶恶魔。
裴骄总会在早上八点与晚上十一点时在一棵树上坐着,因为只要他一垂眸,就能看见他心爱的姑娘的身影。
偶尔裴骄也会装作神与她说话。
他知道了她活不过二十七岁,也清楚的知道了她想活着,很想。
裴骄说:我救你。
你爱我好不好。
他还是没说出后面那句,由它卡在喉管,不发声也不甘咽下肚。
第二天,裴骄被驱魔猎人追杀了,临近零点才到了与她约好的地点。
出场有些要人命。
好在有惊无险的缔了约。
缔约后,裴骄就和她共生共死了。
他想,他的小姑娘这么想活,怎么甘心在临近的某天和他一起死去。
所以他找了神。
神答应救她了。
冰原是裴骄的住所,他谁也没告诉过。
那里真冷,漫无边际的雪吞噬了一切热源。
而在她来时,裴骄才开始觉得冰原是他的家。
他看见那把匕首了。
但他并不想说什么,只是抱着她,等待死亡,等待与她的心脏共生。
裴骄在最后还是贪婪的想拥有他的女孩的爱。
哪怕只是对神的爱慕。
——毕竟,光明与黑暗之间,所有人类都会追逐光明,爱拥光明。
他怕极了她会在自己说出:“神明的信徒,吻吻爱着你的缔约恶魔”时,她会流露出厌恶。
他不敢说。
他也没等到她的吻就死去了。
他想,真遗憾啊。
但又并不遗憾。
因为他死在了爱人的怀里,甚至可能与她的心脏共生。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冰原上更冷了,再向神祈愿一次吧。
虔诚的恶魔说:希望他的爱人能长岁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