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小流域治理

贾清水却哼了一声道:“我有看法顶什么用,关键还是要看领导的。这么多年了,都是一个神仙一套法,也没咱说话的份儿。前些年有个口号叫‘一口猪、一亩树,小康日子不用愁’,大力提倡养猪栽树,还总结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经验,也着实红火了一段时间。当时的镇党委书记是方华民,给县里汇报的时候吹嘘的天花乱坠,说王显镇因为养猪栽树,农民的人均收入已经提高了多少多少,县里就以为方华民找到了一条让贫困地区农民奔小康的捷径,不仅把王显镇的经验拿出来在全县其它乡镇推广,还把方华民提到县里当副县长。可是农民奔小康哪儿是一口猪一亩树就能解决的。因为天旱少雨,农民在丘陵上种的树死了一大半,家里养一口猪也因为成本高、见效慢而根本赚不到钱,慢慢也就没人养了。倒是方华民的县长给坐实了。后来姚生民来了,又提出‘无工不富’的口号,其实没什么错,可是王显镇有王显镇的实际情况,劳动力虽然不少,工钱也低,但是没有水,任何企业都办不起来。吵吵嚷嚷了几年,姚生民退了,自然也就不搞了。”

贾清水说着就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咱们现在这位(指现任党委书记张桂树),来了快三年了,先是说发展药材种植,见农民积极性不高,又提出说发展苗木培育,结果还是没搞成。”

陶如轩问道:“那要是以你的意思,镇上产业往哪个方向发展比较合理呢?”

贾清水就摆手笑了起来道:“我要是知道发展什么,我就当镇长了。”

虽说是一句玩笑话,陶如轩却感觉他其实并不是没有想法,只是不想说,就鼓励道:“贾书记这样的水平,当个县长都绰绰有余。”

贾清水脸上就笑出了一朵花,直摆手道:“不行的,不行的。”却还是说了起来道:“其实最要紧的一点还是因地制宜,王显镇的条件本来就干旱少雨又丘陵纵横,单纯地发展工业或者农业恐怕都不太合理,要我说,关键还是先要解决水的问题,以小流域水土流失治理为中心,以提高生态经济效益和社会经济持续发展为目标,以基本农田优化结构和高效利用及植被建设为重点,建立具有水土保持兼高效生态经济功能的半山区小流域综合治理模式。”

陶如轩是学中文的,对贾清水这一套云山雾罩的理论多少有些弄不明白,但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小流域综合治理事情,就接着问道:“你能具体说说吗?”

贾清水却一直摇手,样子像不想说了,却依然说了起来道:“我听当地的老辈人说,往前推七八十年,王显镇并不缺水,甚至是个水源充裕地方。那时候人口大概只有现在的五分之一,丘陵也没人种植,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后来大炼钢铁,把山上的树全伐了,再后来又是大生产,丘陵全部被开成了梯田,水土流失严重,地表水位一直下降,原来打井只要几十米就能见水,后来一二百米也不见得能打出水。水位越来越深,出水量也越来越小,像北枣林村,原来有四个水井,而且出水量都很大,短短二三十年,四口井枯了三口,现在只剩下了一口,就这还是出水跟不上,四寸泵换成三寸泵,三寸泵换成二寸泵,现在就一个一寸泵一天到晚不间断地抽水,才能勉强供应全村人畜吃水。”

“要是小流域治理搞起来呢?”陶如轩接着问道。

贾清水嗤笑了一下道:“也不是我故意要说丧气话,现在这样的体制,像小流域综合治理这种需要数年乃至十数年不懈努力的工程是搞不起来的。时间跨度太大了,一届政府根本完成不了。现在的领导,我不想说他们急功近利,但能长远考虑的少。”

陶如轩就玩笑道:“如果能像你贾书记一样,在一个地方一待就是十年二十年,应该就可以了吧。”

贾清水勉强笑了一下道:“像我这样在一个地方一待就是十年二十年的,在人家看来就是无能了。”

话说的有些偏激了,却是实际情况。现在就是这样,人挪活树挪死,要是几十年动不了,那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是无能了。特别是乡镇这种地方,有些干部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动,他们空有一肚子的想法,手里没实权,想干的事情就干不了,眼睁睁看着走马灯似得领导们,搞一些形象工程,然后拍屁股走人,也只能枉自叹息。

陶如轩接着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贾清水只是摇头,一下子就沉重了起来。两个人沉默了一会,贾清水忽然笑了起来道:“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好好坏坏,反正也不管咱们的事。”说着就闲扯了起来。

从贾清水办公室出来,迎头碰上了刁青吟正从关秦明的办公室出来,见陶如轩一脸凝重,就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问道:“谈论什么国家大事了?”说着马上哦了一声,似有所悟道:“我知道了,肯定是贾书记又给你宣传他的小流域综合治理的理念了,对不对?”

看来贾清水已经不止一次给别人提过了此事,陶如轩就点了点头道:“贾书记说的很有道理。”

刁青吟感叹道:“确实很有道理,他以前是学水利工程专业的,又在乡镇上待了二十年,自然颇有见地,但是想要实现起来恐怕就难了。谁会干这种费时费力,又不讨好的事情。”

陶如轩就有些意气了起来道:“可是对老百姓有好处啊。而且一旦搞起来了,也是个百年大计,功在当今福泽后世,对子孙后代也是一个交代啊”

刁青吟哼了一声道:“千万别说这种傻话了,别人听了会笑话的。莫说后世了,就是明天是个什么都还没人能说清楚哩,谁会管后世的事情。老百姓不是有句俗话吗,儿孙自有儿孙福。子孙后代自有子孙后代的办法,我们又何必瞎这份操心。”

陶如轩就觉得刁青吟有些肤浅,又不好说她什么,就自顾自地埋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下午回家,陶如轩先去顾家看了看。顾平比前段时间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脸色也红润了起来,大概是渐渐看开了。陶如轩去的时候,顾平正在那里摆弄阳台上的几棵花草,就叫陶如轩过去看看,又问陶如轩家里的花养的怎么样了。

陶如轩其实并没有闲情逸致养花,上次说也养花不过是梁红艳出的主意,目的迎合顾平。现在就没这个必要了,但是顾平既然问起也不能不说说,过去见是一盆新栽的虎皮兰,绿油油、直愣愣的,看上去很有精神。陶如轩就奉承道:“您的花越养越有水平了,恐怕老花匠也不过如此。”

顾平咧了一下嘴,似笑非笑道:“我现在可不就是个老花匠了吗。”

陶如轩就不好接茬了,知道顾平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了,心里其实还是放不下,就顺着他的意思道:“其实老花匠也有老花匠的境界。”

顾平的脸上就舒展开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老花匠也有老花匠的境界。人活着可不就是一种境界吗。”

顾平现在几乎很少跟陶如轩谈论县里的事情了,每次来不是说说书法就是说说花草,顶多下两盘棋解解闷,

有时候陶如轩来了,见顾平在客厅里打太极拳,就问王姨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去广场上。王姨就对陶如轩挤眉弄眼半天,意思是不让陶如轩说,可见顾平还是不大愿意出去。

陶如轩就建议王姨从县委大院搬出去算了,省的在这里别扭。王姨说,不是没想过,就是做不通你顾叔的工作。陶如轩就不能再说了,知道顾平顾忌别人的闲话。毕竟是在那么一种情况下下来的,要是马上购房搬家,问题便要坐实了。其实是多虑了。

坐下来,顾平忽然问道:“最近跟小雅有联系吗?”

陶如轩的心不由地紧了一下,自从上次向小雅借了钱之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联系了,工作忙是一方面,主要是不知道打电话说什么,只是偶尔上网见了打个招呼,却又半天找不到共同话题,往往是自己说东,顾小雅说西。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爱好就是都能写两句酸腐诗文,却又是风格迥异。

有一次,陶如轩偶发感慨,写了两句:兰草石间生,香笋雨后留,莫问此生计,一酌一凄凉。顾小雅就说陶如轩太过消极了。陶如轩却觉得顾小雅没能吃透自己的意思,自己想表达的只是一种愤慨,不好说的太透了,便用兰草、香笋做个比喻,心里就觉得别别扭扭的,竟忽然有种顾小雅终非知音的感受。

顾平忽然问起,陶如轩知道顾平肯定有目的,就含糊道:“也就是打打电话,在网上见了聊聊。主要是小雅工作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