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麻山屯大屋大门内。

两张方桌拼成一张,麻山屯几位把手各占方桌一边,都在忙碌。

传海正拿着毛笔在考虑新城建设及人员安排的问题;万司哲正和王松林低声商讨来年耕种的事;杨晨正在对账,白菜帮给他打下手;石九鼎不在,他这个人坐不住,硬是闹着占了个带队人的名头,带着绍亘和小武去东边找水源去了。

大门被轻轻扣响,守卫之一进门,走到传海身边弯腰低声道:“禀告首领,罗大强带人过来了。”

传海磨墨的手一顿,心想你终于来了,于是便对守卫道:“让他们进来。”

“是。”

片刻后,被堵在门外的罗大强气冲冲地带着两个罗家村人走进大屋,一进来就大声质问传海:

“海娃子,章来那屋你到底要到啥时候才派人去给他重新盖?这大冷天的,总不能让他天天跟别人挤吧?”章来就是他侄子罗癞子的大名。

看到罗大强进来,传海完全没有介意他不客气的口吻,放下毛笔,起身快步走到罗大强面前,未语先笑,“强叔,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跑出来了,有什么事叫我过去一趟就是。家里的屋顶修得怎么样了?”

罗大强看传海对他足够尊重,心里的火气就去了三分,语气也平和了些,“屋顶就快修好,不过墙体还有不少裂缝,还得好好补补才行。”

“那是。就让张杆子带徒弟给您好好修补修补,不给您补好了就不让他走。强叔,您坐。”传海示意罗大强坐下说话。

罗大强看看正在忙碌的其他几名把头,没好意思坐下,同时心中又有点生气,这些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尊重他,看到他来了,别说打招呼,就连头都没抬一下。

“不用坐了,我就问你什么时候去给章来盖屋,他那屋全塌了,完全不能住人。”

传海闻言,为难地道:“强叔,不是我不派人去给他盖屋,实在是……您也知道,前面一场地动,屯里家家户户都有点损伤,大家都忙着给自家补修房屋,又正是大过年的时候,就张杆子师徒俩,我也是好不容易求着他们,才让他们答应大过年的出来忙活。这不,那师徒俩我也都先派去给您了,我自己家里墙壁开了好几条裂缝,还是我爹自个儿拿泥巴抹上的呢,唉!”

罗大强被传海的话拿住,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就再找两个人不行吗?”

传海还未回答,万司哲抬起头来,冷笑道:“如果强叔真的这么关心自家侄儿,那就让张杆子师徒先抽出一人帮你侄儿盖屋好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那屋顶掉了一半,张杆子师徒又是两个懒货,这都忙活四天了,屋顶茅草还没盖全,再抽出一人,我家房顶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弄好?我家就不过年了?”罗大强生气道。

万司哲不像传海,还得顾忌辈分、乡情情面什么的,当即不客气地回道:“现在全屯能抽出空修屋的只有张杆子师徒俩,首领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才先让那师徒俩给你去修屋顶了。就这样你还不满足,为了你那癞子侄儿又跑来闹!昨天罗发财也上门闹!敢情就你罗家村的人金贵怕冻,其他屯民就都是后娘养的?”

说到这里,万司哲不等罗大强反应,又调头指责传海道:“首领,多少次我都想跟你说了,今天我是憋不住了!罗家村人仗着跟你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在屯里嚣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其他屯民都是一肚子窝火、一肚子反感,你不从大局着想,每次有好处还都先想着罗家村人,这次修屋子也是,其他人都只能自家解决问题,就你非得要让张杆子师徒俩先给你们罗家村人修葺,你再这样下去,你这个首领我看……哼!”

传海被说得脸色难看,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

罗大强气得脸色通红,随他来的两名罗家村人则尴尬地你看我、我看你。

“你、你!好你个万司哲!如果不是我罗家村人给了你一口饭吃,你早就饿死了!行啊,你现在势力大了,想反了海娃子是不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我忘恩负义?”万司哲腾地站起,指着罗大强的鼻子骂道:“到底谁忘恩负义?我如果不为了首领,跟他说这些干什么?而且给我一口饭吃的是罗传海,关你罗家村屁事!”

“罗传海就是我罗家村人,他救你,就是罗家村人救了你!”罗大海吼。

“罗家村人救我?”万司哲讥讽地笑,“我当时是虚弱,可没昏迷不醒,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传海当时要救我,你们说什么来着?啊?不就是你罗大强说‘这么一个乞丐救活了也是浪费粮食,倒不如看看他身上有什么值当的东西,搜了走吧’。这话是你这老畜生说的没错吧?”

“你、你!”罗大强捂住胸口,被“老畜生”三字气得差点憋过气。

万司哲得理不饶人,嘴皮子一碰,骂道:“骂我忘恩负义?你们罗家村人才是最最忘恩负义的无耻人!逃难路上,你们自己说说你们都给首领找了多少麻烦?首领和首领一家以及我们又帮了你们、救了你们多少次?我们都快饿死的时候,就你们还藏着细软不肯拿出来变卖,甚至还丢下我们跑了。可是之后呢?你们被劫匪抢了,竟然还能忝着脸皮回来找首领?”

“好了,司哲……”

王松林也冷冷嘲笑道:“何止如此?当初大家在逃难路上一起出力做活,就罗家村几个大户把自己当老爷一样,只占好处不出力,还说这些都是他们应该享受的。等有了困难,就说是首领一家害的。人要怎样的无耻,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跟着罗大强一起来的一名罗家村人大概被说得受不了了,当即反驳道:“如果不是罗传海一家,我们罗家村人也不会落到出外逃难的地步,更不会死那么多人!”

“死了多少?”万司哲问。

“死了十一个人呢!”

“发大水、遭了水难会死多少人?”

“什么?”

“如果不是首领,你们罗家村人又怎么能避过水难?那时又会死多少人?”

见那名村民被堵得说不出话,罗大强强词夺理道:“那是两码事!罗传海身为罗家村人,帮助村里避灾免难本就是他作为村人的职责。”

“那你们呢?只负责享受?”万司哲等把手看着罗大强三人的目光充满讽刺。

“总之……”

“总之什么?总之要让首领把你们当祖宗一样养你们一辈子?你们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万司哲!”罗大强气疯了,指着传海怒吼道:“罗传海,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如果还认我这个族叔,就把这厮赶出麻山屯!”

“……”几位把手一起抬头看向罗大强,就连那两名罗家村人也觉得罗大强说过了。

“扑哧!”白菜帮不小心笑出了声,赶紧捂住嘴巴。

传海暗中瞪了白菜帮一眼,又苦脸长叹一声,颓然道:“你们想让我怎么做?赶走司哲不可能,强叔我也不可能让你走,那么……我走?”

“首领!”几位把手齐齐起身大喊。

“算了,这首领做得真没意思,我都不知道我忙来忙去都是为了哪般。强叔,你说我一家对不起罗家村,那你认为,我们要怎样才能对得起你们?”

罗大强没说话。

万司哲跨前一步,传海制止他,道:“正好我大哥也回来了,他也让我不要再做这个首领,说要带我们一家一起离开。我想想也是,我们一家继续留在这里也徒惹人厌,说不定我们一家身为朝廷钦犯的身份还会在将来连累大家,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此离去。唉……!”

“首领!”

“你们一家要和那霉……要和传山走?”罗大强表情不定。

“嗯。”

“你们……”

“走了也好。”王松林突然道。

大家一起看向他。

王松林对传海道:“大哥带回来那么多物资,想必是个有本事的,我们跟着他总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而且我们走时可以把大哥带回来的东西一起捎上,那么多东西,我们一家在哪儿不能发家?”

“什么?!不行!”一听要把传山带回来的所有物资都带走,这还得了。罗大强和两罗家村人立刻一起大叫反对。

“为什么不行?那本来就是首领大哥的东西,他们一家要走,把家里东西都带上也是理所应当。”万司哲也道。

“……你懂什么!”罗大强拂袖。

“松林,你也觉得我应该跟着大哥一起离开?”传海神色凄楚地看向妹夫。

王松林断然点头。

“好吧,既然如此……”

罗大强觉得今天他一个人来错了,他应该把罗家村能说得上话的那些人全部带来才对。

“等等。”一直没有开口的杨晨开口了。

罗大强立刻把指望的目光投向他。

“首领,麻山屯不止罗家村人,还有更多的其他逃难百姓,你不能就这么把他们丢下一走了之。就算要走,也得把大家的出路安排好,或者选出新的首领后再走。”

“就是!杨把手说得对,你这样一走了之太不负责,要走可以,必须和大家伙商量好以后,你才能走!”罗家村人立刻道。

传海看看罗大强,又看看其他几位把手,点点头,“好,就按你们说的做,两天后,我们把屯里的人都召集起来,大家把话摊开了说,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罗大强和两名罗家村人走了。

在离开大屋老远后,他们还有种身处梦中的感觉,尤其是罗大强,他今天来找传海明明是为了帮侄子出头,让传海先帮着侄子把房子盖起来,很单纯、很简单的一件事,怎么就变成了他和万司哲联手“逼宫”的大事了?

不行,这事得回去找村里人好好合计合计。

罗传海一家要走可以,但是物资必须得留下!

大门关上。

传海悠哉游哉地晃回他原来的位置,继续考虑新城建设的事。

王、万、杨、白四人互看一圈,皆都相视一笑,继续埋头原来的工作。

“怪不得你对你弟当皇帝有信心,他身边这些人都狡猾狡猾的。”隐身在暗中观察的庚二评价道。

“人的才能有很多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传山中肯地总结,随即笑道:“幸亏我们先赶回来一步,否则还看不到这场好戏。”

“你弟这是打算清理不安定份子,筛选跟随者了?”

“不想后门失火,就必须先稳定后方。而且他即将要干的乃是绝对掉头的大买卖,不是值得信任的人哪能带着一起走。”

“也是。这里确实有些人对你们一家心怀恶意。”庚二把上次感受到门外强烈恶意的事情跟传山说了,只是他没有放出神识查看,所以也不知道是谁。

“没事,无非就是罗大强、罗癞子、罗发财那些人。他们要只是贪财也就罢了,随他们去。”传山如今财大气粗,很是不在乎这些小钱。

庚二摇摇头,颇有些悲天悯人地道:“那些人如果聪明,最好能让自己的**适可而止,魔修的便宜可不好占。”

“怎讲?”传山好奇。

“魔惑人心、魔噬人心,修魔者天生以生灵的负面情绪和各种**为食,自然也能影响扩大这些情绪和欲念。罗大强等人原本就心思不正,竟然还想占你这个魔修的便宜,互相影响下,各种邪妄欲念势必膨胀过头,加速自取灭亡。”

“我能影响人心?”传山迅速抓住重点。

“故意操纵生灵之心,是为邪修。”

“也就是我只能被动,不能主动?”

“是。”

“当魔修真吃亏。”传山不满地嘟囔。

庚二踹他这个贪心的,“魔修确实比正道难修,所以才会有魔修想要走捷径,最后却成了邪修。你可别因为邪修修行速度快、实力强大,贪图那点眼前利益就放弃现在的修行方式。”

庚二拉着传山走出大屋,看看天空,踮起脚贴着传山的耳朵,悄悄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邪修其实……”

“轰——!”

晴天一个霹雳,吓得麻山屯人手抖身颤,齐齐抬头看天。也吓得庚二闭紧嘴巴,啥都不敢说了。

传山无奈地看看天老爷,一把抱起庚二,“走,我们去迎迎那些查看水源的人,估摸时间,这时候应该快到屯口了。”

半盏茶后。

“首领,石哥带人回来了!”

“砰!”

与守卫的通报声一起,石九鼎直接撞开大门冲了进来,一进来就疯狂地大喊:“首领!是真的!你的梦是真的!”

跑进来的绍亘和小武也激动得脸色通红,不过两人都得到事先嘱咐,再怎么激动也没有把“水”这个字喊出来,只跟着石九鼎“首领,首领”的叫,那声音仔细听还带了一丝哽咽。

传海等人一起惊起。

跟在后面进来的传山把大门关上,阻挡了外面好奇和窥伺的目光。还好石九鼎知道事情重大,喊的内容也只有他们几个把手知道。

“你说什么?”万司哲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石九鼎,“你再说一遍,你刚才说什么是真的?”

“梦,首领的梦是真的!”石九鼎傻笑,看着传海的目光崇敬异常。

杨晨和王松林一起惊讶地看向传海。难道……

“咳。”传海咳嗽一声,一脸故作镇定地模样道:“九鼎,你且坐下慢慢说,是不是你们此次东巡查看到了什么?”

“是!首领,您绝对想象不到我看到了什么!”

在石九鼎的描述下,距离麻山屯东边一百八十里处,原本一片荒芜的地方在地震过后却变成了仙境一般,变得有山、有水、有适合耕种的肥沃土地。

对于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只要有山、有水、有肥沃土地的地方那就是仙境!

而且那山在冬天仍旧绿意盎然,那水……那水可不得了,那是真正的大河,而且一出就是两条!

绍亘和小武也在旁边手舞足蹈地补充,瞧他们那模样,似乎言语已经无法形容那片土地的美好,那口气更是恨不得直接让传海把整个麻山屯立刻就搬迁过去。

除了早已看过实景的传海,把手们都显得很激动。尤其是万司哲,坐都坐不住了,就想马上实地观察一番。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好事,如果让屯里人知道,大家还不得都乐疯了?”白菜帮高兴地道。

“是啊,这鬼地方连个洗脸水都得省着用,如果东山那边真的像九鼎说得那么好,那么大家还修什么房子,早些搬迁过去得了。”一向稳重的王松林也变得毛躁了几分。

他媳妇可是已经有了身孕,他现在就想着媳妇能吃得好、住得好、心情好,生产的时候有足够的热水,而麻山屯显然不是一个适合待产生育的地方。

“正好前面地震的事让屯里人心有点不稳,加上罗癞子等人故意闹腾,让很多人都生出了想离开麻山屯的心思,只是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如果把东山那边的情况说出来,也能稳一稳人心。”杨晨也道。

“我带绍亘和小武再去一趟东山,这次得好好探探,地形、地貌、土质、水质等等都得一一细看,找出适合建村的地方,画张详细地图,最好过几天再派人把那地先占下来,免得给人发现。哎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看,我还是马上出发好了。”万司哲说着就喊小武两人带路。

“等等!”传海哭笑不得地喊住他,“司哲,你急什么?东山和大河在那儿又不会跑掉。都坐下说话,一个个怎么都变得这么毛躁?”

“首领,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石九鼎反而不理解,不过也听话地坐到方桌边。

众人一一落座。

白菜帮提来热水,给众人倒上热茶,又把在灶上热着的窝窝头和卤菜给石九鼎三人端上。

传海对白菜帮的体贴很满意,挥手让一路急赶回来的三人赶紧先吃饭。

“发现水源的事最好先不要和屯民们说。”一直在当隐形人的传山忽然开口道。

众人一听,这时才发现首领的大哥和那位小神医也在这里。不由都在心里嘀咕,这两人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都没有人察觉到?

“这话怎么说?”传海问。

“刚才杨把手也说屯里人心不稳,很多人想要离开这里,更有些人还与你们心不齐,在这样的情况下把屯民没有挑拣地都带过去,只会埋下无穷后患。”传山沉稳地道。

白菜帮一看庚小神仙也在,立刻讨好地端了满满一大碗肉馅饺子送到庚二面前。

这肉馅还是传海看快过年了,让宰了一头猪才有的,掺着一点剩下来的各种蔬菜、干菜,包了三千个饺子,按人头,每家每户都分了一些,但大家都舍不得吃,就等着年三十晚上拿它上席。

白菜帮现在端来的就是传山和庚二加上传海和他自个儿的份额。

庚二很想吃,但看石九鼎三人盯着他的饺子咽口水的模样,没好意思独享,给那三人一人分了几个。

石九鼎三人也没客气,高兴地道谢后就迫不及待把饺子塞进了嘴里。

庚二还想分给传山。

传山看他那舍不得的小模样,笑,摸了摸他的头,让他自己吃。

“罗大哥说得不错。”万思哲冷静下来,头脑开始分析利弊得失,“发现水源是我们的契机,东山那一带甚至会成为我们将来立足的根本,我们必须慎重行事。而麻山屯现有屯民良莠不齐、更不是一条心。在把发现水源一事告诉他们之前,还是像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先对屯民们进行一番筛选。罗大哥,您有什么好建议?”

传山也没推拒,只道:“先把你们商量好的计策说来听听。”

麻山屯地动过后,人心就有点不稳。

就像国家发生大灾难,很多老百姓都会认为为上者不仁,才会让天地震怒一样,麻山屯的一些屯民们也把生活的艰难和突发的灾难推到了首领罗传海头上,认为他是一个不合格的首领。甚至还有些流言说这场灾难就是罗家长男带来的。

“我就知道那霉星回来没好事。看吧,地震了吧!”罗发财逢人就说这话。

“都快过年了,也没说那些东西要怎么分。你们听说没有,罗家说是要带着那些物资偷偷离开!”罗癞子像只耗子一样,在屯民中散播着谣言。

“真的假的?首领不像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屯民们不相信。

“切!责任?祸事临头了谁还顾得上责任不责任?”

“癞子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

“就是啊,这话可不能瞎说。”

罗癞子看看周围,小心巴脑地贴到人耳边上,用恰巧能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量道:“昨晚我走罗家门口走,你们猜我听着什么了?”

“什么?”

“官府得到消息,就要来抓捕他们了。”

“什么!?”

“哎哎,你们听着就好了,别说是我说的啊。”

罗大强召集了一帮子人躲在一名罗家村族老的屋里悄悄合计今后的出路问题。

“我今儿个去找海娃子,听他的意思似乎又要迁徙?”一名族老盘膝坐在炕上道。

“是啊,说是这里地动不稳,天知道到底什么原因。”一名村人埋怨。

“癞子说他听到那霉星跟家里人说官府盯上了他们,这大概才是他们想要再次迁徙的主要原因。”罗发财冷笑。

“那……这次我们还跟他们一家一起走吗?”

“走什么走?能走到哪里去?”

“就是啊,也没说清楚要迁徙到什么地方,好不容易安生下来,又要……”

“我想回家乡。”罗大强突然道。

屋里人一起看向罗大强。

“落叶归根,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那里都不是我们的家乡。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想就算我们回去,也不会有人再找我们麻烦。官府想抓的是海娃子一家,跟我们就没什么关系。”

“可是……”

“那杀人的不管是过路的强盗也好,还是官府的人也好,谁会盯着那块遭了水难的地方那么久?而且我觉得当初那些人敢杀人,也是因为村里没有青壮都是些老弱妇孺,他们才敢动手。”

包括罗癞子在内的罗家村人都沉默了。谁不想回家?

“大强说得有理。那块地好歹是咱们罗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上也有地契握着,虽然有水难的威胁,但回到那里,总比在外面和人抢耕地、看人脸色过活要强。”另一名族老也同意道。

“可我们就这样回去?现在那里除了光秃秃的土地和快要塌掉的房子,还有什么?我们一路讨饭回去吗?回去又要靠什么买种子、买家畜、修葺屋子、填肚子?”罗癞子提出非常现实的问题。

罗大强和几位族老互看一眼。

“这事好解决。”一名族老态度强硬地道:“那霉星不是带回来那么多东西嘛,叫他们家拿出来一部分分给我们,就当他们家还债的。”

“正好骡马大车都是现成的,我们也好一路赶着回家乡,省得还得靠两只脚走回去。我这个年纪,真让我走回老家,命都能走没了。我们几个老人家里就一家分一辆大车,你们看如何?”

“是这话。有老弱的家里都应该分一辆车。不过那么多畜牲和家禽我们要怎么分?那些玩意儿带在路上也不好带,总不能全留下来给他们家吧?”

“有什么带不走的?杀了腌成咸肉带上不就成了。”

一屋子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传山带回的东西要怎么分、分给谁的问题,似乎那些东西已经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有几个人还因为分配的问题先吵了起来。

“行了,都别吵了!海娃子不说明天下午召集全屯的人说事嘛,大强你把咱们的要求全部记下来,到时候一样样和海娃子提。”

“那他要是不答应……”

“他敢!他要是敢不答应,我们几个老的就跟他拼了!他爹、他爷、他一家子都别想进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