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此城御驾尽亲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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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洛阳郊外。

一处平常无奇的宅邸内种有几棵老槐树,树下一名老者正擦拭着一柄长刀,片刻后他将刀抬起,拿手抹了一下。

一片树叶无声掉落,遇刃化为两半,可见这是一口好刀。

就在老者专心把玩长刀之时,那边走来一名妇人,妇人约摸五十岁上下,手捧一瓷盅上前笑道:“趁热吃。”

老者闻音将刀放于身旁,接过瓷盅舀了一口,咂嘴道:“好。”

妇人见状一笑,坐于其身侧望着空****的院子轻声道:“这次就别回去了,等娃娃回来看咱。”

老者闻音动作一顿,将手中瓷盅缓缓放下,而后说道:“明年吧。”

妇人闻言眉头一皱,嘟囔道:“你还有几个明年?”

“呸,尽说这些屁话!”老者闻言笑骂,伸手去揽妇人,却被其一把推开啐道:“老不正经。”

“哈哈!”

老者哈哈一笑,他此生最得意的事情有三件,其一杀人无数,其二位列名将,其三便是娶了眼前妇人。

就在老者开怀大笑之际,院外突然传来几声轻咳。

“咳...咳...”

老者闻音笑容一收,妇人见状点点头,起身回到屋中。

程务挺面目凶恶,鲜少有人见到他笑起来是什么模样,或许也只有枕边人能见到他开怀时不同于平常的面目。

“程老将军,咳。末将程怀弼求见。”

程务挺闻言起身将门打开,门外却立着一个病态将军。正是宫中禁卫将军程怀弼。

“程小将军,久违了。”

“咳..咳..哈哈。”程怀弼见到程务挺似乎也格外高兴,他们一个程老将军,一个程小将军,虽不是一家,但也称得上有缘了。

两人似乎认识不是一日两日了,程务挺一将门打开,程怀弼便晃了晃手中提着的酒肉。而后随程务挺一道入了院内。

程务挺这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还是几棵老槐树占地较大,两人坐于石椅上,程怀弼将手中东西放下,又是一阵急咳。

程怀弼身染怪病的原因知道的人不是很多,但恰巧程务挺便是其中之一,见他比起以往咳得更加厉害。两道粗眉不由竖了起来。

程怀弼急咳间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而后启开酒坛,和酒咽下这才缓和一些,抹抹嘴道:“老将军,不嫌弃吧。”

“呵。”程务挺轻笑一声,伸手接过那酒坛。仰头喝了一口。

而后言道:“老将军的斧子虽然厉害,不过我看你还是别练了。”

“咳..不..咳...不碍。”程怀弼一边轻咳一边摆手,似乎不以为意。

“老将军,我这次来是来送信的。”

不知是药效起了作用,还是一谈到正事程怀弼便故意忍耐住。终于不再连咳带喘模糊不清。

“突厥人,反了。”程怀弼口称送信。却不着急拿出,而是不紧不慢的说道。

程务挺闻言先是默默不语,而后望了一眼远处长刀,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马上回去的。”

说罢,程务挺抬头对屋中喊道:“来人,将我甲胄抬来!”

程怀弼见状说道:“不着急。”

程务挺闻言坐下身子,他之所以被称为烽火燎原,古之恶来,追其究竟除了凶恶以外,便是他军人的天性,令行即止。

“这是陛下给你的。”程怀弼将手中书信递与程务挺,程务挺伸手接过大体一读,还没看完便大喝道:“不可!”

“咳,老将军,陛下此意已决,阁中相公已经商议过了。”

“怀弼啊,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是这种机会还不如不要。”

程务挺盯着面色自若的程怀弼,程务挺比其父晚了半辈,但总得来讲也称得上程怀弼的父辈,他知道程怀弼虽然有将军称号,但讽刺的是他这个将军却从来没领兵打过仗。

就如之前曾今描述过的,与其说程怀弼是个军人,不如说他是个特务,武曌能明着处理的自然会明着处理,但暗地里不能示人的,却是他来处理。

至于他一个开国元勋之后为何会沦落成武曌手中的一枚棋子,这个我想就不用去追根究底了,试想连唐冠这个命外之人一时半会都只能当牛做狗,更何况其他人。

程怀弼闻言哂笑一声,说道:“老将军,我已是一个半废之人,那些事情早就不再去想了,倒是你,一定要小心。”

说罢,程怀弼不着痕迹的左右看了两眼,这才低声道:“老相公走了,朝中有人说你勾结突厥人,向他们缴纳银两,才换来太平,你一走,他们没有东西拿,这才...咳..这才。”

程怀弼话未说完,只听“砰”的一声,程务挺一掌拍在石案上,只见那石桌竟然产生了道道裂纹,破口大骂道:“放他娘的狗屁!”

“老将军,你别动怒。”程怀弼望了一眼他手下裂纹,眼睛一亮,没想到程务挺年高至此,竟然勇力犹存,两人关系莫名,当然这一点除了两人自己知道以外,程怀弼身后那个女人也很清楚。

可是这就是她武曌用人的手段,就像她曾多次出格对待唐冠,人说士可杀不可辱,唐冠为士也有了一定地位,武曌照样还是毫无顾忌,喜怒随于一心,按理说这种皇帝那就是个暴君。

但奇怪的是包括唐冠在内的官员,只有人怕他,没有人恨他,或者说这就是一种无形的人格魅力,此时如日中天的她浑身散发着这种魅力,以至于直到美人迟暮,红颜白发时,才有人推翻了她的统治。

程怀弼一边安抚着程务挺,一边开口道:“那小子心狠手辣,咳,连我想来都觉得可怕,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他能替老将军你在谋些时间。”

程务挺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想到什么,低声道:“他干了什么?”

程怀弼闻言摇头一笑,而后附耳说道:“他雇佣乞儿**人妻女...”

程务挺起初皱眉听着程怀弼诉说,不由越听越惊,而后由惊转骇,最终面现怒色。

“老将军,你别着急生气,此子可怕呀。”

程务挺还未出声,程怀弼便立即说道,程务挺怒色逐渐消退,最终化为一声不甘的长叹。

程怀弼见状默默不语,良久后才说道:“老将军,这不是以前了,他也有他的苦衷,咳,末将先告辞了,你保重。”

“等等。”

“老将军还有何吩咐?”

程务挺皱紧眉头,沉默片刻后又摇头道:“算了,你自己小心。”

程怀弼闻言微微一笑,而后抱拳对屋中喊道:“姨娘,怀弼告辞了!”

说罢,他这才转身离去。

一时间院中只剩下程务挺一人愣愣发呆。

良久后,一名妇人才从屋中走出,望了一眼自己丈夫后,近前有些不大对劲道:“要走了?”

程务挺闻言望了一眼妇人,起身将其揽入怀中笑道:“此役不知何时了,来年,我一定答应你。”

“你骗人。”妇人听着这听了几十年的话,悲从中来,竟然哭了出来。

程务挺闻音大笑道:“你羞不羞,老夫老妻了,还来这套?”

这招似乎大有奇效,刚刚产生悲意的妇人立即破涕为笑。

程务挺却悄悄将目光放向了插在树下的长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