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惊夜

高蕙兰跪在地上,头上的赤金蝴蝶步摇轻轻晃动着,额头上早已沁出了冷汗来。

好在定国公并未提及她,而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了自己的母亲身上,让她一人承担了下来。

高蕙兰只觉得心尖上一阵阵的抽疼,仿佛缺失了一块一般,空落落的。眼睛也有些酸酸的,早已模糊一片。

“皇上,慧妃娘娘并不知道内情,一切都是罪臣那不知死活的姨娘干的,并不干慧妃娘娘的事情。”定国公目光扫过高蕙兰,心中的酸楚更是多了几分,只痛心疾首道:“都是罪臣管教无方,才会出了这样的事情,望皇上责罚。”言毕,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他为定国公一来,从来都是只行三跪九叩之礼,除此之外,他还未曾像现在这般给谁磕过头。

今日,为了他的两个女儿,他几乎抛弃了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只为给她们求个活路……

皇上的面色冷凝如铁,断然转首道:“你可知道这是欺君之罪,欺君罔上,可是死罪。”

高蕙兰的脸色愈发白了几分,几乎看不出一丝丝的血色来。

死罪……

虽然她恨眼前的这个男人,恨他毁了她最单纯的一段恋爱,毁了她心底最美好的一段回忆,但是,他终究是她的爹爹。

死了,就意味着消失了,就意味着终结……

她眸色微凉,如蒙了一层秋霜,抬头望着皇上,求道:“皇上开恩那!”

“开恩?”皇上有种被人愚弄与股掌之中的感觉,脸色沉入玄铁,冷声道:“你的生母必然是死路一条,谁都不许求情。”目光又落在了定国公身上,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低低道:“至于定国公,朕……朕念及你年老。暂且饶你一命。”目光微转,又恨声道:“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定国公不待皇上说完,兀自摘了头上的官帽,跪地叩首,掷地有声道:“罪臣死不足惜,只是罪臣不愿看皇室血脉流落民间,还望皇上念及血脉之情,将皇长孙接回来吧!”

皇长孙?皇上脸上的惊讶慢慢弥漫开。生生僵在了脸上。

高蕙兰惨白的脸色也如开了染坊一般。登时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连给自己母亲求情的都忘记了。

皇长孙?皇上何时有皇长孙了?

方才定国公并未说起高香寒和二爷的“巧遇”,至于安安的存在,也是只字未提。

他将这件事情当成了筹码,只希望皇上欢喜过后。能放过高家才好。

皇上的脸色由惊诧慢慢转为了平和,道:“你快说,怎么来的皇长孙?”语气淡淡的,却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欢喜和激动。

皇上有四子,活着的只有三个儿子,可这三个儿子却膝下子嗣单薄,生了几个,都是女儿,还没有哪一个生出皇长子来。

这也是皇上一直不肯立太子的缘故。毕竟皇嗣是国之根本,若是没有皇嗣,将来江山便会后继无人。

“回皇上,皇长子正是由小女高香寒和二殿下所生……”定国公也不拐弯抹角,将当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又将自己如何送走高香寒,高香寒如何在枫山村生活下来的事情一一禀明,他唏嘘道:“终究是骨肉血亲,二殿下能记得当晚发生的事情,还能记起小女来,已属不易,恳请皇上看在小女诞下皇长孙的情份上,饶小女不死。”

皇上早已经听呆了,就是说书的,只怕也未必有这个精彩。

同一天,一个被人陷害送入了青楼,一个被人追杀下了药,两个从未谋面的人,竟然就有了孩子……

皇上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来,只呆呆的站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

高蕙兰却如死了一般,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她机关算尽,想让高香寒一败涂地,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好命,会遇上个皇子,还能那么好命的生出个皇长孙来。

她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在说着不甘心,嘴唇也在逐渐失去温度,一阵阵的冰凉与麻木。

“风儿竟然早就知道,为何不早早的告诉朕……”皇上醒过神来,拧着眉,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唤道:“来人,传二皇子来见朕。”

若这事是真的,那他的孙子得吃多少苦头?

皇上目光微沉,扫过定国公,只道:“你且起来吧!”一面又冷声道:“先拉那王姨娘去慎刑司打上二十大板,再提来见朕”。

高蕙兰一听要打她娘,登时哭着扑在了皇上的脚下,求到:“皇上,臣妾的生母已经上了年纪了,二十大板下去,就是壮年男子,不死也残,更何况臣妾的生母呢!”高蕙兰原本明媚的脸颊登时颓然下来,哭道:“生母养臣妾一场,臣妾非但没能报答生养之情,如今还要看着她受罪,您叫臣妾……您叫臣妾如何不痛心……”

皇上眉头微微一动,捉了高蕙兰的手,猛然甩在了一边,冷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就连你也是一样,若是被朕问出这事和你有关系,朕也绝不手软。”

高蕙兰的眸子一寸寸冷了下去,果然帝王无情,平素里再宠着你,到了这一刻,也如白纸一般苍白不堪。

可是即便如此,又有几个女子能看得透彻,还是挤破了头的往宫里扎,只盼着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岂知,飞得高,摔的也疼。

很快,皇上急招二皇子的事情就像是一阵惊雷一般,响彻了整个京都。

但凡是有些势力的,在宫中有眼线的,基本都得了消息。

各种猜测都有。

有挺二爷派的,自然以为是好事,以为是不是皇上要立二爷为太子,才会急招入宫。

也有倒派的,自然不往好的地方想,想着肯定是二爷犯了大错,触动了皇上的怒火,才会召去问话。

还有的说是因为宫中要发生变故,或是要发生战乱……诸如此类的猜测,一个比一个离谱。

二爷得了召,心登时一沉。

定国公去宫里的时候并未通知他,所以他对这些事情丝毫不知。

褚秋慧也心中揪起,忙过去服侍二爷更衣,蹙眉道:“这么晚召见,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情。”

二爷也不让她系衣带,只自己动手打了个结,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去看看便知。”

褚秋慧最恨他这种态度,一点都不体贴她心里想的。

她为他担惊受怕,他就一丝丝都不动容,就算是石头人,也该心里暖了。

“好了,我先去了。”二爷不愿意看褚秋慧那张脸,只叫人备了马车,一路往宫里去。

容妃也得了消息,本来还称病的她,立刻带了人往朝华殿赶来。

容妃才一进来,入眼的便是高蕙兰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样子,那么明媚一个女子,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平素里的飞扬跋扈,再不见一分一毫。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动怒了?”容妃上前几步,也不行礼,只站在皇上边上,软语道:“皇上这是为何事生了这么大的气?”

“你问问她……”皇上声音冰冷,指了指高蕙兰。

虽说这事儿已经推在了王姨娘身上,可皇上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定国公的包庇。

容妃扫了一眼高蕙兰,又望了一眼定国公,心下登时明了。肯定是定国公手脚快,已经查出了蛛丝马迹来,如今来见皇上,是来给他女儿还一个清白的。

容妃嘴角轻轻一勾,明显笑了一下,却又马上掩去,只安慰皇上道:“慧妃到底年纪轻,若是有冲撞到您的地方,您可得多多担待。”

容妃很清楚,此刻的说情,无异于火上浇油,她本就没打算息事宁人,要的就是这火上浇油。

果然,皇上听闻此言,登时怒目圆睁,斥道:“年纪轻?年纪轻就能办那些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高蕙兰咬了咬牙,心中自然明了容妃的目的,就是想看她的笑话,就是想让她死。

只是这一刻,她所能做的就是自保,除了自保,似乎真的再没有退路了。

就算是母亲死……那也要她死的有价值……

高蕙兰眼中闪过了一丝丝的冰冷,攥紧了拳头,旋即又哭倒在皇上的脚下,极力否认道:“皇上,当年之事臣妾真的丝毫不知,若是知道一星半点,臣妾就是死,也不敢来宫里选妃啊……”她声音凄凉,哭的一声高过一声。

定国公听着这哭声,心里更是苦闷到了极点,若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他是断然不会这么做的。

只是世间的事情本来就没有完美可循,总有那么多的不如意等着你,你只能一一面对罢了……

既然做不到完美,那他就只能选择伤害最轻的那一条路来走。

高蕙兰正哭着,门口的内监来禀,说是已经打完了王姨娘二十大板。

“人呢,给朕带上来。”皇上声音无比的冷,似乎能冻住世间万物一般。

只片刻功夫,半死不活的王姨娘就被人像破抹布一般扔在了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