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暴毙

第二天凌晨,鸡叫头遍的时候,杜鹃准时醒来。

才坐起身,就听见外面有声音。

侧耳倾听,有低低说话声,脚步杂乱地往院门口走去。

“难道昝虚极这就走了?”杜鹃诧异地想,“他连他妹妹也没见呢。”

她心中一沉,急忙下床穿衣,匆匆挽了头发,就出去了。

外面虽然沉黑,但杜鹃还是看见院门口有个黑影。

她走过去,轻声问道:“他走了?”

半响,黑影回答:“走了!”

杜鹃再问:“怎么回事?”

黑影却静默了。

好一会,才艰涩回道:“昝家四小姐昝水烟,聘给玄武王世子为妃,不料文定前夕染病暴毙……”

杜鹃听得目瞪口呆。

她怔怔地站着,脑子一片空白。

两人都不吭声,也不知站了多久,杜鹃依稀觉得有热乎乎的东西添手指,这才惊醒。低头一看,家里的黄狗正挨在她腿边,亲热地添她呢。

她抬起胳膊让开,轻声道:“去!走开!”

然后对黄元道:“我去后边练习了。”

竟不问他怎么办,跟平常一样打了招呼就走。

黄元想要叫住她,又颓然缩手。

他蹲下身子,抚摸着黄狗皮毛,静静地不出一声。

任家后院,任三禾见杜鹃一人前来,问道:“黄鹂呢?”

杜鹃道:“哎呀,忘了叫她。”

任三禾盯了她一会,忽然问:“昝姑娘怎么来了?”

杜鹃不是个会隐藏自己的人,她往那一站,熟悉她的任三禾就看出不对来。

杜鹃想了想,觉得这事小姨父迟早会知道,不如趁早告诉他,省得他到时发怒。于是,便三言两语告诉了他缘故。

任三禾听后,神情骤冷,“黄元怎么说?”

杜鹃轻声道:“我没问。”

这一刻,她竟然有些萎缩,不敢探寻真相。

任三禾静静地看了她半响,才道:“练习吧。”

仿佛无事一样。

杜鹃点头,跳上粪池的梅花桩练拳。

今天早上,她练得比任何一天都要专注和刻苦。

她想,把武功练好了,也许有一天能用得上。

这念头一产生,她便心里一惊。

任三禾在旁看了一会,就任由她自己练,他去一旁指点儿子任远明。等两人都专注练习的时候,他便悄然回到前院东厢书房,快速写了个小纸条,塞进一节细竹管。然后,他去廊下取下鸽子笼,将竹管绑在一只灰鸽的腿上,扬手放飞。

晨练结束后,任三禾对杜鹃道:“待会我跟你干爹去山里打猎,你要不想在家待,就跟我们一块去吧。你也该多去深山里历练历练,总在附近转悠是不成的。”

杜鹃想了一下,点头道:“嗳,我家去收拾一下。”

任三禾点头,说“吃了饭就走。”

杜鹃答应一声,匆匆回家去了。

黄家小院,一如既往的温馨整齐。

从厢房盖起来后,虽然东西两道院墙被遮挡住了,但前面院墙下却丰富起来:左右各挖了一垄地,种些葱蒜等绿色的菜蔬和常见的花儿,还特意编了竹篱笆给围起来,不让鸡狗祸害。厢房屋头,还插了两根葡萄枝,想必来年会牵起绿色藤蔓,支起一方荫凉。

杜鹃走进院子,一眼看见黄元站在他窗前。

看见她,少年双眸一亮。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他灿笑,径直往厨房舀水洗澡。

吃早饭的时候,杜鹃告诉爹娘,说她要去打猎的事。

冯氏皱眉道:“家里有那么多鹿肉,能吃好些天呢,还打猎干什么?这两天昝姑娘在,要人照应,你不陪她,还往外跑?”

黄老实也劝道:“是啊杜鹃,别去了。”

杜鹃飞快地喝了两碗粥,把碗一放,道:“大姐和黄鹂不是在家么。我跟干爹和小姨父进山,不是猎野鸡兔子,是猎狐狸。要是运气好,再能挖些好药材,就更好了。”

说完见黄元呆呆的,对他一笑。

黄元心中一痛,轻声道:“既是跟小姨父和林里正去,想必不会有事,见识见识也好。”

黄雀儿忧愁地看着妹妹,想阻止又不知怎么说。

黄鹂很想去,可看看娘的脸色,识相地闭了嘴。

冯氏板脸道:“就算这样,可你都多大了,还跟人满山跑?咱村哪家女娃跟你似的?都要定亲的人了,还不收收心。”

杜鹃笑嘻嘻地说:“真要是穷,谁讲究那个!管他女娃男娃,能上山猎只兔子回来也好。娘忘了咱家以前了?”

冯氏本是心疼闺女,所以不让她去。

然杜鹃今天不知怎么了,说话让她听了刺心。

她叱道:“以前穷,现在不是好了?你就不上山,你弟弟也一样能挣钱养家,说得跟家里等米下锅一样。”

杜鹃笑道:“弟弟再能干,我也不能懒。怎么我勤快,娘还不高兴了?”

黄元对冯氏道:“娘别说了,就让杜鹃去吧。”

冯氏赌气道:“我还不是不放心她!”

杜鹃微微一笑,自去收拾行囊不提。

等她走后,冯氏红着眼睛问儿子:“你到底可有主意?”

黄元笑道:“娘别急,容我再细想想。”

再说杜鹃,跟随任三禾和林大猛进山后,原先好像被束缚住的思维顿时舒展开来,也能思想了,也知道心痛了。

她把整件事情从头细想,越想越心碎和绝望。

幸亏任三禾有见识,也深知她性情。这种时候,把她带出来远比窝在家里强。走在古木参天的深山中,人的一切情感仿佛变得微不足道,就和奔逃的兔子,或者惊飞的鸟儿、湍急的流泉一样,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

所以,开始一阵剧痛伤心过后,杜鹃便渐渐丢开心事。

任三禾与林大猛打猎,完全不同秋生他们,跑得远不说,专门往人迹罕至的老林子、陡峭的危崖深壑里钻。

林大猛贵在有经验,比起任三禾身手要差些,因此带了攀爬工具;任三禾也带了,是为杜鹃准备的。

一路上,杜鹃大开眼界,虎豹狼虫见了不知多少,几人合抱的参天古木、高崖绝壁、幽谷深涧,景致不似人间。当然,深林之中随时有危险跟随,半点大意不得。林大猛就差点被毒蛇咬了,亏得杜鹃眼明手快,疾射一枚铁钉将小蛇钉死,吓了他一身冷汗。

有杜鹃跟着,任三禾他们也开心,吃得开心。

一开心,林大猛兴致就上来了,引杜鹃认识各种动植物。

“瞧,这棵是金丝楠木。怕有上千年了。”

“真的?那干爹怎不弄回家?”

“弄回家干嘛?自己又不能用。本来还不知是金丝楠,那年你干爷爷在这旁边砍倒一棵,搬了好几趟,好容易弄回去了,做了一张拔步床,树根雕了一张茶几,后来全叫皇家弄走了。哦,你那个小牛就是用那树根尾巴做的。这棵就没动了,也没敢告诉人,不然,怕官府逼我们进山来弄。”

杜鹃恍然大悟,保证道:“我不跟人说。”

林大猛和任三禾哈哈大笑。

两天间,他们才猎了几只白狐,其余都放过了。

“杜鹃,这个送你。好容易你跟干爹一块进山,总要给个彩头,不枉你费心帮我们弄吃的。”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杜鹃欢喜地受了。

这日清晨,他们来到一处深谷中。

一路上,任三禾引着杜鹃看各种奇树异草,都是他以前看见,然后留心记下的。现在,他带杜鹃看一个深潭,清幽幽、潭底鹅卵石清晰可见,里面游着些细长透明的小鱼儿。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此时的杜鹃却完全能体会鱼儿的悠游和快乐。它们生活在这深谷幽潭中,浑不知愁,令人艳羡。向来以勤俭持家和搜集美食为乐的她,这一刻竟然不忍心打捞它们,“咱们别捞这鱼吃了吧。”

任三禾微笑地看着她,就知道她会喜欢。

这地方也是他以前来过几次的,总想哪次带她来看看。可巧今天就来了。果然她真的喜欢,都不忍心吃鱼了。

他故意道:“你舍得?这鱼味道很好的……”

杜鹃忙转脸道:“别说了!我要流口水了!”

任三禾忍不住笑了。

“水至清无鱼”,然这清潭中的鱼虾却不知从哪来,捞也捞不完。它们在这清水中,也不知长了多少时候。大抵钟天地灵秀、蕴山水精华而生的东西都是极美的。外形美,味道更美!

最后,他们还是捞了些鱼煮汤喝了。

是装在青竹筒里煮的。

那个味道,鱼鲜含着竹子的清香,堪称人间极品!

吃罢,他们又上路。

这一次,任三禾带杜鹃去采灵芝。

他在好几个地方发现生长多年的灵芝,都做了记号。本来他可以采回去送给她的,但他总觉得带她来亲自瞧一瞧,让她自己亲手采摘,她会更喜欢,所以就留着了。

当杜鹃站在一棵大树前,看见那树根部位**的一截腐朽根茎上长着一株菌盖直径足有半尺的红色灵芝,惊得合不拢嘴。

林大猛笑道:“杜鹃,这个你不要,我可采了。”

杜鹃忙道:“要!我娘怀了宝宝,正要用这个补身子。”

任三禾本来笑盈盈的望着她,十分享受她的喜悦,闻言却脸色一沉。见杜鹃转头,又恢复笑意。

杜鹃摘了灵芝,又问道:“小姨父,怎没见人参呢?”

任三禾道:“人参不是什么地方都长的。这大巴山里,我只在天柱雪峰(虚构)北麓见过。大靖东北和安国境内就比较多。”

杜鹃心里一动,问道:“小姨父去过北方?”

任三禾随意道:“去过几次。”

杜鹃就没再问了。

几天里,杜鹃的笑声比山里的鸟儿还脆,完全没有任何心事的样子,这让任三禾很满意。四天后,他们踏上归程。

半路,遇见带着如风找来的林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