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五章 左丘(下)
曹参听完冉易的一番话,眼中不由露出了欣赏的神色,放下书卷拍手赞许道;“好一句杀人之剑,就冲你这句话的胆色,我曹参就决定收下你了。
冉易装作身躯一震,脸上露出大喜的神色,连忙拜倒道;“多些大人收留,卑职一定竭尽全力,不辜负大人的厚爱。”
曹参捋须“哈哈”一笑,又接着说道;“先别这么快谢我,我虽然决定用你,但并没有想好如何用你,不妨你先说说你剑术如何。”
冉易微微一笑,“不知大人想从哪方面判定,剑势还是剑术?”
曹参一怔,奇道;“何为剑势,何为剑术?”
冉易向前一步,扬了扬眉,“昔庄周以剑势说服赵文王,谓之天下剑势分为三类。一为庶人之剑,蓬头突髻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二为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杰士为夹。三为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
曹参倒没想到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剑客居然会有如此见识,到真的觉得小觑了他,不由心中生起了爱才之意,重新打量了番冉易,却不漏声色的“哦”了一句,又问道;“这只是庄周的夸夸之谈而已,用于规劝他们的君上。你我即非天子,也非诸侯,我要问的是你的剑术上的造诣,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冉易弯腰说了声“是。”又说道;“我曾师从墨家名剑客,跟谁他学习过十年的剑术。老师曾有言,剑术为三层,一为凌厉刚猛,无坚不摧,手持利器与群雄争锋,此为入门;二为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不滞于物,草木皆可为剑。此为剑术大成,已经可以开宗立派。”
曹参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忍不住插嘴问道;“如此都是屈居中间,那最高又是何等境界。”
冉易笑了笑,道;“最高无非剑已了然于心,所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是为剑术最高境界。”
曹参忍不住呼吸加快,他虽是文官,却极好剑术,如此飘忽若神的传说,怎能不让他心仪不已。忍不住开口问道;“当真有如此境界,你可见过?”
冉易摇了摇头,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想这天下之大,奇人异士又何其多也,我等不过草芥之民,没见过也是正常至极。”
曹参闻言点了点头,道;“想来也是如此。”顿了顿又看向冉易问道;“那你的剑术到了何等境界。”
冉易微微低下头,“已经到了二等中流,已有小成。”
一旁的一名侍卫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显然是认为这个年轻人是在夸夸其谈。曹参却仿佛没有听见,只是看着冉易问道;“你说你师承墨家,可是墨家子弟?”
冉易点头,“正是。”
曹参脑中飞快的转过了几个念头。觉得这个冉易看起来并不是一般人物,很可能是墨家中年轻一代的核心人物,如果能收为己用,那不是能为汉王和墨家搭建起一道沟通的桥梁。
墨家在民间的影响力刘邦不是没有注意过,事实上他对这股势力垂涎已久,曾经多次对墨家示以好意。谁料到墨家却对他的好意不闻不问,既不回应也不反对,只是不置可否。刘邦热脸蛋却贴了个冷屁股,不由灰溜溜的好生没趣。他见墨家并没有公开支持任何一家势力,而是按照数百年的惯例在乱世中保持着中立,于是便也对墨家放而任之,不再理睬。
但这并不代表刘邦对墨家失去了兴趣,身为刘邦的股肱之臣的曹参,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所以这才对冉易生出了浓厚的兴趣。这倒不失为一个结好墨家的契机。
想到这里,曹参便看向身旁的侍卫说道;“张迁,你去试试这位小英雄的身手。”
“诺。”张迁粗着嗓门大声的回道。他早就看这个油头粉面的小子不顺眼了,正想借这次机会好好让他出个丑。
却不料冉易面无表情的看着张迁走进,忽然摇了摇头道;“大人,他不是我的对手,你不妨多让几个人下场,以免扫兴。”
此话一出,连曹参也觉得这个年轻人过于狂妄了,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顿时消去了大半,不禁看了眼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王县丞,脸色流露出不满的神色。
张迁更是勃然大怒,他本就是汉军中武艺高强的佼佼者,久经沙场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相博,却被一个毛头小子如此轻视,他怎能不怒。
张迁大步向前,怒吼一声猛的拔出了大剑,朝着冉易重重挥下,手中已无半点留情。
冉易却只是闪身避开,也没有拔剑只是踏步躲避。张迁的剑法是以刚烈而著称,舞动起来就犹如狂风骤雨般,而冉易单薄的身躯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虽然看似险象环生,却总是恰到好处的避开剑锋。
如此一来,就算不通箭术的王县丞也不难看出冉易明显没有出全力,而张迁并非他的对手。于是又喝道;“文虎,你也同上。”
“诺。”
那文虎本就是张迁的兄弟,见自己的兄弟落于下风早已经心急如焚,听曹叁如此一说自然不会客气,拔剑便上前相助。两人合力之下,冉易顿时压力大增,不得不拔剑出鞘,而且招式越打越凌乱,竟渐渐居了下风,左支右挡的好不狼狈。
见冉易出窘,曹参脸上露出浅浅笑意,心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吃点苦头也好。不过他并不像张迁他们伤着冉易,便想将他们喊住。话还没喊出口,剧变却突然生起。
冉易在二人的剑锋相比之下已经显现出不支之色,忽然脚底一滑仰天倒下。张迁见状大喜,脸上不由露出狰狞的笑容,佩剑也随之落下,想赶在曹参阻止前杀掉这个羞辱自己的小子。曹参此时也已经看见,正欲惊呼出口,却已经来不及了。
张迁的大剑落下,并没有料想中的利剑入肉的感觉,却见冉易猛的跃起,手中的剑快若闪电,像毒蛇吐信般划过二人的喉间,张迁和文虎二人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已经暴毙而亡。
二人虽及不上冉易,却也不会如此不济,之所以被冉易一招毙命,无非是轻敌之心罢了。
突变让所有人的惊呆了曹参更是愣在那不知所措,他在背后看着的二人倒下看的并不是太真切,以为冉易只是伤了二人,哪里知道他两已经毙命。待冉易借势毫不停留,高高跃起飞快的扑向曹参,他这才恍然醒悟。
在这生死关头,曹叁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的侧开了身子,旋即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胸口传来,他睁大着眼睛看着冉易手中的剑刺入自己胸膛,险险的仅离心脏半寸的地方。
“保护大人。”旁边反应过来的二名侍卫一脚踢开桌塌,飞身跃了上去朝着冉易背后刺去。
冉易见没有刺中曹参的要害,便拔出了剑还欲补上一剑,却感觉到背后生风,这才不得不转过身来迎敌。一阵兵器交接声,这两名侍卫虽未武艺远不及冉易,却都是视死如归死士的打法,冉易一时倒也奈何不了他们,而这时的曹参已经倒在了血泊中,生死不知。
门外传来了大批脚步声,想来是府中的汉军士卒听到了内堂的打斗声。冉易格开身前的剑,趁势刺伤其中一人。撇了眼地上生死不知的曹参,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先走为妙,再晚了恐怕自己都难以脱身。
冉易避开刺向自己的剑,借势飞身跃开,一把抓住整个身子都颤抖的如同筛糠一般的王县丞,大吼一声;“走。”王县丞这才恍然大悟,急忙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后。
冉易猛力向外冲去,迎面出来的一队汉军士卒纷纷拔出战斗冲杀上来。冉易便犹如猛虎下山版冲入了羊群中,一路大开杀戒,这些汉军不过是寻常的士卒而已,哪里会是他的对手,才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杀了出去,冲到了高墙之下。
冉易高举起左手,袖中飞出了一道飞箭,狠狠的钉在了墙上。一把抓住王县丞,冉易接着飞爪迅速的攀上高墙,还没等汉军的弓箭手赶到,他就已经翻身跳了出去。
厅堂之上,曹参面色惨白,死死的抓住正扶着他的人,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的说道;“快……快,快下令全城戒备,要小心……小心有人……”还没说完曹参就已经断气。
可惜曹叁的遗命终究还是晚了,再得知汉军主将曹参生死不明后,正在城中的齐墨钜子阳狄果断下令起事,二千多墨家弟子头上缠着白布,拔出佩剑迅速的攻向城内各个计划好的要地。迟迟反应的汉军仓促结军,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各自为战。已经被买通的三名汉军军功随即反戈一击,率部加入了墨家队伍中去,汉军大营顿时大乱。
到了天明之时,喧嚣了一晚上的左丘城终于归于平静,小半的汉军投降或者被杀,而大半人马则是拖了下军装一哄而散。
控制了左丘城的墨家立刻打出了天意归秦的旗号,宣称墨家已经认定韩信为新的天子,号召齐民齐相投奔。同时出兵在汉军薄弱的腹地四处扩张,接连攻陷大大小小二十多座城池,一时胶东、琅琊两郡大半已经不再属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