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二十分。

沛县向北,直通沛宫的驰道上。

两百手持长戟的甲骑护卫下,一辆插着三辰旗,六马拉动的巨型马车缓缓而行。

马车上,刘乐抱着一个几乎和她等高的毛熊玩偶不撒手,根据她说,这是她专门为张无忌买的,等到返回关中之后作为礼物送给张无忌。

同样作为礼物的,还有风车、铜哨、拨浪鼓、小锣鼓、手推响、陀螺、竹蜻蜓、七巧板、毽子等诸多小玩意。

这里面的玩具都是她小时候玩过的。

其中有一些是刘太公给她做的,但更多的还是从刘盈的小仓库里搜刮而来……

只可惜那些小玩意早就毁的七七八八了,而刘盈后来当了太子,又当了皇帝,一天比一天忙,也没有时间再去复刻出那些小玩具供刘氏三代目们玩耍。

好在玩具的样式已经传了出去,自有民间的能工巧匠加以复刻,供孩童玩耍。

刘乐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能一次性在这里买到这么多同款!

所以,自然是买买买的一通血拼!

也因此,之前那辆从帝国邮电大学借来的马车装的满满登登。

不得已之下,刘盈只能结束今日的微服私访,乘坐金根车返回沛县行宫。

刘乐边上,许负则双眼放光的看着身边那些非常可爱的玩偶。

“阿姊,商量个事呗……”许负弱弱问道。

刘乐一脸警惕,将自己的娃娃放在了许负碰不到的地方:“说吧,只要不抢我娃娃就行!”

许负顿时笑了起来:“不抢不抢!我就想问问这是在哪买的?”

刘乐放松了下来,同样笑着回答:“就是在平康里,宁康里还有大康里那边的里聚……你难道是也准备去买玩具?不用了,我买的多,足够给无忌、刘启、刘德他们一人一份了!”

许负竖竖拇指:“豪气!”

刘乐满是无所谓的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反正我的钱多到几辈子都花不完……说实在的,我每天都要拼命花钱,才能赶得上赚钱的速度,烦死了!”

许负:“……”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平复了好一会之后,她才靠近刘乐小声嘀咕起来。

她准备哪天让刘乐带着她也去沛县那些生产这些小商品的地方转转,等到回宫之后,她想要联合诸如窦漪房、臧儿以及安茗茗这样的‘穷人’,在长安城开一间专营这些小玩意的店铺。

嗯,用她从刘盈那里听到的话,这叫做超市!

为了节约成本,她准备在少府名下的那些家具城边上找块地方,然后开一个小商品超市!

这样,可以不交房租……

而且她还觉得,在如今火车自长安直达沛县的年代,这个商业计划一定很有搞头!

小钱钱……许负漂亮的眼睛似乎变成了铜钱的形状,脸上写满了开心。

而几家欢喜几家愁。

张不疑坐在刘邦对面,缩着脑袋如同鹌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刘邦想要收拾他,不需要理由!

但他总归还是要挣扎一下。

否则刘邦若是觉得欺负他没有乐趣,必然还会梅开二度!

就,特别恶劣!

于是张不疑将刘盈说的话给刘邦重复了一遍。

这下,轮到刘邦沉默了。

“本乡本土,怎会如此?”刘邦轻声呢喃,脸上满是痛惜。

刘盈很想告诉他什么是‘资本来到这世间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但想了想还是说道:“很正常啊。地主难道会将大部分的收成留给佃农?”

“佃农富了,谁去租赁大户的土地?”

刘邦大睁双眼:“这话难道是你这个代天牧民的皇帝应该说的?”

刘盈食指轻敲自己面前的小桌板:“《论语·公冶长》中有言,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爹你不能光听我怎么说就给我定罪呀!你要看我怎么做啊!”

刘邦黑着脸:“那你准备怎么做?”

刘盈摊手:“我不是让张不疑扩张留候国的纺织工厂了吗?按照此前看到的数据,保守能招收三十万以上的女工!到时候留在沛县的女工人数少了,薪酬自然就该涨了!”

刘邦皱皱眉头:“就这?”

他本来以为刘盈会如同之前颁布《租佃法案》,规定佃农和地主之间的分成比例以及不同情况下,由谁承担国家租税。

刘盈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各地情况不同,一刀切最要不得了!与其让国家颁布不接地气的法令,然后地方选择性执法,不如干脆放权给民间,由行会之类的民间组织来维持薪资关系!”

刘邦稍加思忖:“你就不怕乱?”

毕竟当民间组织有一定规模的时候,必然会谋求更大的权力。

比如参知政事。

刘盈微笑:“怕。但怕,就不做了吗?无非就是治大国如烹小鲜,谨慎一些罢了。况且,大汉的臣民是全天下最好的臣民,必然不会无断生乱!”

刘邦沉默不言,但满是不屑的撇了撇嘴。

当年秦始皇也是这么想的,结果高压之下还是有了大泽乡陈胜吴广的振臂一呼!

但他已经是太上皇了,很多时候并不适合直接置喙国事。

而且知子莫如父。

当刘盈摆出那副模样的时候,必然是胸有成竹。

所以,他怒视张不疑:“丰沛女子皆是朕手足至亲,若敢再有关中故事,乃公一定亲手拧下你的狗头去谢罪!”

嗯,他说的关中故事,指的是当年张不疑用人不当,纺织厂的几个狗管理潜规则纺织女工,最终受害者直接去了御史府门口拉横幅的事情……

张不疑诚惶诚恐:“不会了不会了。自从那时起,纺织厂的管理层基本全是女子……得益于大汉公学的扫盲,女人也一样或多或少认字……”

刘邦点头:“那就好!”

张不疑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说的是,纺织厂换上了女人做管理之后,反而降本增效了!

而且当纺织厂进入KPI考核制度2.0时代之后,这种降本增效尤为显著!

毕竟,女管理对女工的压榨程度,要高于男管理……

属实是歪打正着了!

刘盈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但不挑破,只是看着张不疑问道:“如果这件事真做成了,留候国这边生产的棉布价格,可以降低多少?”

张不疑想了想,斟酌着说道:“留候国这边的纺织厂如今用的最先进的纺织机,每台机器一小时大约织布十二尺……如果再降低一下工人报酬,再等到人工运河修好,一匹棉布的价格,大约能做到二十钱左右!”

“你问这个干甚?”

刘盈点头:“自然是造福全人类啊!”

张不疑一脸‘你猜我信不信’的表情。

刘盈问道:“咱们的棉花主要从何而来,你可还记得?”

你能侮辱我肉体,不能侮辱我智商……张不疑哼了一声:“自然是身毒。毕竟那里的环境得天独厚,要比咱们这边的大部分地区都适合种植棉花。”

“当然了,现在大汉最顶级的棉花产出地,要数西域都护府!”

“但考虑到运输成本,故此西域都护府的棉花制成的棉布,只有豪门富商才消费的起……”

刘盈再度问道:“你发没发现,近两年大汉在身毒的棉布销量,似乎环比下降了大约一两成……”

张不疑沉默不语。

刘邦却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卖东西不就这样,有时候卖的多一些,有时候买的少一些。”

刘盈摇头:“不,不是这样。要知道身毒天气炎热,种粮一年三熟,如今有了大汉那些铁质农机的加持下,那里的粮食产量至少增长五成!”

“粮食多了,人口多了,但对棉布的需求却降低了?”

“这,不合常理。”

刘邦问道:“也许是你们卖的贵了?哎,不对,你以前说过,大汉的棉布一匹三十钱,即便是漂洋过海运过去,也就六七十钱的成本,这要低于他们每匹九十钱的成本才对!”

刘盈点点头:“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我一直在怀疑是有谁将我之前做的那些水力纺车等器械偷偷卖给了身毒人,这才导致他们能生产出接近我们售价的棉布!”

“如今在沛县这边转了转,也算是对这一怀疑有所验证了。”

刘邦一脸杀气:“难道真有吃里扒外的家伙?”

刘盈回答:“是也不是。不是咱们的商人将织布机卖了出去,大概率是那些番邦使者中有能工巧匠,从咱们这边偷学了过去!”

“咱们从沛县出来的时候,那几个黑不溜秋但汉语贼溜的番邦使者看到了吧?”

“那就是打着朝贡名义来大汉进货的商人!”

“防不胜防啊!”

张不疑皱眉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毕竟身毒地理位置特殊,恰好位于大汉和欧洲、非洲之间,棉布的运输成本要比汉国低上一大截!

所以,若是他们的纺织业发展起来,必然会是大汉纺织业的一大强劲对手!

刘盈竖起两根手指:“其一,就是推动棉纺织业降本增效,卷死他们!若是卷不死,就用大汉的剑,为大汉的棉布开辟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