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五年四月丁亥,清晨。
淅淅沥沥了一夜的小雨终于停了,天空湛蓝如洗,红日高悬。
刘盈的感冒也差不多好了,除了偶尔鼻涕邋遢……
此刻他斜靠在窗边,处理着这几天落下来的政务。
准确的说,这些不是政务,而是一些得到消息的大臣写来的慰问信……
尤其是他从前的那些门客近臣,更是声泪俱下,情深意切,肉麻兮兮……
毕竟,懂的都懂。
刘盈拿笔挨个回复,不过相比较对方的长篇大论,他的回复就显得很是潦草,通常都是‘朕很好’或者是‘知道了’,毕竟他除了小气记仇之外,还懒……
回复完了那些手写的信件之后,刘盈开始批复电文。
嗯,这些也是写来关怀他的文章……
不过渐渐地,他停下笔,拿起其中一篇洋洋洒洒,很明显要累坏好几个电报员的电文。
那是西南夷招讨使司郅都发来的电文。
这篇电文不同于其他朝臣发来的嘘寒问暖的电文,这是一篇劝谏的电文。
内容一如既往的法家酷吏的味道。
大致是在劝说刘盈处死那些歌功颂德,说是他乃人间之神,一言就可引来解旱甘霖的官员和百姓,同时也族诛那些非议朝政的儒生和百姓。
这就是法家,不允许批评,也不允许赞美,需要的是只是低头不言的牛马。
刘盈将电文搁置一旁。
恍惚之间,他有了一种时空穿越的错觉,仿佛这一幕曾经发生过。
于是他仔细想了一下,还真有!
就在去岁刘盈在西海郡阅兵的时候,郅都也曾写过类似的文章,意思是民众对于君主没有权力批判,也没有权力赞扬,只允许听命从事。
那时候,刘盈也是靠在窗边,也是将郅都写的信放在一边不予回复……
今夕何夕啊……刘盈活动活动肩膀,起来换掉身上的睡衣。
等下,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
泰山特别编组停靠站。
一列黑漆漆,刷有火红凤凰的蒸汽火车头哐当哐当的驶入站台,两队早就等候多时的甲士顿时拥了过去。
其中一队走向列车尾部,那里的十二节车厢运送的是货物。
主要是用来救灾和慰问之用。
毕竟这世上还是穷人多,很多百姓家里的房屋依旧是土坯墙的茅草屋,之前在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下倒塌和损毁了不少,刘盈既然在这里停留,自然要做出相应的措施。
比如从别处拉来水泥,免费帮他们将土坯房升级为砖混房子。
一如为了保持黄土高原的植被,给在那里定居的百姓相对应的优惠政策,允许他们用远低于市场价的钱购买水泥和砖头,用于将木头房子升级为砖块水泥房子。
虽然很多人说木头让人更加贴近大自然,但不管怎么样,水泥盒子无论在坚固、防潮、防虫等方方面面,都要好过小木屋不止一星半点!
因此站台边上,泰山郡守须昌侯赵衍拱手说道:“陛下仁德,大汉之幸也!”
赵衍,就是那个此前在汉军还定三秦的时候,为大军指引道路的功臣,战后受封须昌侯,食邑一千两百户。
要按照郅都的建议,我应该立刻处死你……刘盈唇角微扬,侧目问道:“朕让你统计的被雨水淹没冲毁的田亩数量,可统计出来了?”
赵衍摇摇头:“尚未。不过快了,最迟明日正午之前,应该会有统计结果呈交陛下!”
毕竟泰山郡十几个县,人口数百万,虽说这时候的汉国层级构架严密,乡一级之下还有亭长、三老、里长之类官员,但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受灾的田亩数量统计出来,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此刘盈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赵衍则壮着胆子问道:“不知陛下、陛下……”
他踌躇一下,最终还是单刀直入:“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对安抚受灾农户?”
今天他打定主意了,准备吃大户,也就是让刘盈掏腰包对受灾农户进行经济补助,一如那边正在装车的水泥一样,都是内帑拨款……
刘盈愣住,试探着说道:“要不,免税一年……”
赵衍用力摇头。
刘盈再度说道:“两年?最多三年,你别得寸进尺!”
赵衍这才满意:“臣替天下百姓谢过陛下!”
毕竟现如今默认的免税其实是退税,也就是官府将收缴的赋税退还百姓,最后将数字呈报,从相当于是户部的治粟内史府亦或是刘盈的小金库,也就是少府把钱再要回去……
很明显,这次是刘盈出钱。
汉国收取的赋税中有个大头是算赋,这笔税收最初是用作打造兵器战车的军赋,而按照春秋战国以来的传统,让人打造兵器战车这件事情只能由君主来负责。
也就是说,这笔钱其实落入了君主的腰包。
汉国也不例外。
不过在刘邦当上皇帝没多久,因为国家没钱,再加上各地的煤铁商社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而煤铁商社制作的兵器铠甲无论从质量还是数量上都远超国家的冶兵坊。
于是,这笔钱大家就三七分了。
七成归国家,用于采买兵器甲胄,至于剩下的三成,则用于皇室日常花费,以及赈灾。
毕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皇帝代天牧民,是牧羊人,百姓是羊,羊生病了,自然是牧羊人负责出钱治病,这样无论是杀羊吃肉还是薅羊毛,才能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因此刘盈一声长叹,转头看向那些用作载人的车厢。
在那里,两只很可爱的萝莉正迈开四条小短腿,一前一后的向他飞奔而来。
“父皇……”
一只尖下巴的萝莉扑过来,搂着他的一条大腿蹭啊蹭,如同一只人瘾犯了的小奶猫。
这就是被刘盈遗忘,后来补了一道诏书册封为池阳公主的刘暄。
而另一只圆脸萝莉就很矜持了,她本来准备站定行礼,但在刘盈的眼神鼓励下才扑了上来,学着刘暄的模样搂着刘盈另外一条大腿,扬起脑袋:“舅舅……”
嗯,这是张澹。
刘暄在刘盈的腿上蹭了一会,扬起一张泫然欲泣的小脸:“父皇,你不要死……”
刘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