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东郊,渭水南岸。
这里位于长安城外城,相比较内城和皇城,这里的的人口更加密集。
无他,此地居住的百姓多为无爵位的庶子,可以合法拥有的宅基地面积小,同等大小土地下,自然就能建起更多民宅。
也因此,为了让他们就近上班,很多原本在蓝田、新丰、杜县(杜陵)的很多工厂纷纷搬到了这里。
毕竟大工厂生产和手工作坊不同,很多机器一开一关耗费太大,故此是人休息而机器不休息,工人三班倒,自然需要缩短通勤距离,来保障工厂的正常运转。
比如电厂。
蒸汽锅炉除非检修,否则绝不会停下。
早上九点四十分。
太阳升至半空,万里无云,淡淡的阳光洒在身上,就连关中那如同刀子一样的春风刮在脸上也变得有些温暖。
“吹面不寒杨柳风……”
刘炎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旋即昂起头,看向身后刘盈,问道:“父皇,我什么时候才能独自骑马呢?”
嗯,他现在和刘盈并乘一骑,就坐在刘盈身前。
刘盈笑着回答:“等你长到跟你四哥(刘武)一般高的时候,就能独自骑马了!”
刘炎点点头,攥着拳头暗暗发誓,准备从今天起每餐再多吃一点,争取早一点长大,这样就能和刘启等人一样骑着高头大马纵横驰骋了!
另一边,被点名的刘武情不自禁昂起头。
虽然他今年虚岁九岁,但却是一众皇子中同样年龄时最高的那个!
前几天刘启带着慎儿入宫拜年的时候,窦漪房专门让他和一米七多快一米八的刘启比了比个子,而他只比刘启矮了半头!
所以,他瞥了一眼年龄比他大,但个子比他矮的刘德和刘弘,脸上满是得意扬扬。
刘启扭头看了看学渣三人组,心中有些恼怒。
毕竟今日本该是他和刘盈独处,他本以为能够‘独享’自己的父亲一天,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那群兄弟为了逃课,死乞白赖的跟了过来!
而且,临出宫的时候他们又见到了正在教授刘炎摔跤的刘肥……
于是今日不只是他们父子二人,随行的不仅有旁边的学渣组、被刘盈抱着骑马的刘炎,还有快把一匹自重一吨的驽马都压的气喘吁吁的刘肥……
因此,刘盈特意将回家休息的张不疑也叫了过来……
嗯,总要有人买单……
毕竟刘盈很笃定的一点是,刘肥会给刘启、刘炎等人花钱,但绝对不会给他花一分钱……
而张不疑来了,自然就又多了一个穿着猎装,做男人装束的刘乐……
再加上随扈的期门郎,他们一行三十多人组成的马队浩浩****,虽然大家都做便装,骑乘的也不是什么太好的马匹,但一路上也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无他,看稀罕。
长安百姓出门时大多蹬自行车,要么就是乘坐近乎免费的公共马车,只有外地来的客商不懂规矩,才会选择骑马出行。
刘盈才懒得搭理许多,只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放任马儿哒哒哒哒的一路小跑。
片刻后,他们停在长安电厂门口。
早就得到消息的监理赶忙迎了过来,在下班的工人奇怪的眼神中站在马前,脸上露出罕见而又浓浓的谄媚笑容。(注一)
“拜见先生……”
“拜见诸位公子……”
……
刘盈先将刘炎从马背上放下,接着纵身下马,站在电厂监理面前,笑着说道:“朕今日微服,不必多礼,切莫暴露了我等身份。”
监理重重点头,缓慢退后,指挥那些期门郎将马匹栓到大门外的马棚。
刘乐用力吸吸鼻子,问道:“什么味道?”
刘盈头也不回地说道:“许是烧煤的味道?毕竟从上郡运来的煤炭中含有硫磺,燃烧后自然会有味道。”
刘肥却摇摇头,很是笃定地说道:“不是。这是炸鸡块的味道!”
刘乐点头:“我闻着也像!”
她边说,眼神中多了几分饥饿感。
毕竟从未央宫骑马到这里大约十几公里,而她一贯秉承的是早上吃好而不是吃饱,故此越闻越饿……
刘肥也是如此。
这两日他住在未央宫,有曹氏和刘邦共同监管,为了让他减肥,他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如今闻到油炸鸡块的香气,如何能不勾起腹内馋虫?
所以,刘肥看向监理问道:“炸鸡店是在厂子里面,还是在厂子外面?”
毕竟这是一间供应整个长安城用电的大厂,有上万工人,厂区内就有医院、学校、集市,自然也会有卖熟食的食肆。
监理看看刘肥,凭借着对方这独一无二的体形,他自然知道对方是谁,故此拱手说道:“回大先生的话,炸鸡店就在马棚东侧,若不嫌弃的话,小人愿在前引路!”
刘乐望向刘盈。
刘盈看向刘启。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刘启。
刘启结结巴巴问道:“父亲,你们为何都看着我?”
刘盈笑着说道:“不看你看谁?今天我们都是陪你出来玩的,你不发话,谁敢到处乱走?”
刘肥先是对刘盈不屑的撇撇嘴,接着看向刘启的时候脸上就挂满了笑容:“大伯请你先去吃东西,吃完了再去厂子里转,行吗?”
刘启愣了一下。
但旋即点头说道:“大伯说什么,侄儿照做就是……”
毕竟他此刻被许多双饥饿的眼睛盯着,由不得他不答应。
刘肥嘿嘿一笑,将站在刘盈身旁的刘炎抱起,旋即领着刘启等人向前走去。
张不疑捻着胡须,走到刘盈身边问道:“我怎么觉得老大有些怪怪的呢?”
刘盈问道:“哪里怪?”
张不疑侧目:“按理来说,老大不喜欢你,自然也不应该喜欢刘炎,可你看,老大对刘炎的态度,可比他对自己那几个儿子更加亲昵!”
“你是没见,刘襄、刘章、刘兴居那几个小子见了老大,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大气都不敢喘!”
“你再看看那边,他就差把刘炎宠上天了!”
刘盈摇摇头:“可能是因为刘炎性格像我爹吧。大哥那是爱屋及乌了……”
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你那儿子长的跟你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爱屋及乌?愚钝还是傻……张不疑看了看刘盈,最终一言不发。
刘盈也没再说话,只是当刘乐从他旁边雄赳赳气昂昂走过的时候,伸手拉着刘乐的手臂,脸上挂满讨好的笑容。
“阿姊,我没有带钱……”
“行啊,到时候我吃肉你啃骨头!放心,一定多给你留点肉!”
刘盈满脸懵逼。
说好的姐弟情深呢?
他兀自不死心,将刘乐的手臂搂在怀里,讪笑道:“阿姊,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想吃肉……”
刘乐顿时心满意足。
“行吧,看在你态度很好的份上,今天我请了!”
“就知道阿姊最好了!又温柔又漂亮,还仗义疏财,不愧为小孟尝君!”
“再多说一些,不要停!”
“好嘞!”
……
张不疑望着那一对姐弟的背影,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其实他很清楚刘盈并不缺钱,人也很大方,因此和刘邦到处蹭饭不同,刘盈的蹭饭,只是表达亲昵的一种方式。
可问题是,为啥总是逮着他家这一只羊往死里薅?
……
老咸阳炸鸡店。
刘乐浅尝几口之后,就将手中鸡腿放下,只是滋滋滋的吸着奶茶。
张不疑放下手中报纸,问道:“怎么不吃了?”
刘乐扁扁嘴:“没有从前的好吃了……”
张不疑摇摇头:“我觉得可能是你不饿。你看大哥,已经连吃了四个鸡腿,第五个马上就只剩骨头了……”
刘肥愣住,满嘴是油的盯着对面那个小白脸。
张不疑赶忙赔笑道:“大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你吃的香甜……嗯,味道如何?”
刘肥放下鸡腿,摇头道:“其实吧,我也觉得没有从前的炸鸡好吃了,只是因为吃了好多天素食,半点油星都没有见!这才馋的不行……”
张不疑皱皱眉头:“不应该啊……”
毕竟老咸阳炸鸡店是刘盈早些年玩闹似的弄出来的新玩意,如今不仅在长安城有上百家分店,天下各郡国也都开有分店。
统一的配方,再有工业温度计的加持,让每一家店的炸鸡都是几乎一样的口味。
而这种现象已经持续很多年了,没道理口味会变啊?
张不疑不信邪的拿过刘乐面前的盘子,毫不在意的在刘乐咬过几口的鸡腿上撕咬下一块,咀嚼几下,一脸疑惑的点点头:“好像确实是变了,鸡肉没有从前的香了。”
刘肥歪着头:“对吧,别说和宫里、还有咱们常吃的那些鸡比起来口味差,跟他自己店里从前的炸鸡相比也是差了一大截!”
张不疑扭过脸,看向单点了一碗炸酱面的刘盈,问道:“你知道这是为何?”
刘盈拿起一张餐巾纸,擦擦嘴。
刘肥却满脸鄙视地说道:“你问他?他既不养鸡,也不炸鸡,还不喜欢吃炸鸡,如何能知道前后不同?”
刘盈转头,笑容满面:“这个事,我还偏偏知道!”
注一:监理一词最早见《通典·职官六》,初,秦以御史监理诸郡,谓之监察史。‘理’同‘吏’,监理就是负有监督管理职责的小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