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猪的脸色严肃起来,关于王小流他还真没考虑更多,现在想想南过提出的问题,如果自己出手时真的意外伤了甚至杀了这个王小流的话,还真的有些麻烦了,不但顺利帮南过解决了他最大的拖累,也让肥猪的贸然出手没了合理性与公正性可言。
一个眨眼的瞬间里肥猪心思电转,他俯视着南过说道:“不至于,我想在我出手之前,你的王小流就该被天龙地虎杀死了,毕竟对付他比对付你来得更加容易。”
南过点点头,对肥猪的说法不以为意,因为他觉得肥猪说的就是事实,那一高一矮两个差人没必要舍弃王小流这颗软得不能再软的软柿子,反而却来先跟自己死磕。
但南过所不知道的是,肥猪表面上是在对他说话,实际上则是在对姚亮与郭敬光做出了策略上的全新安排,肥猪对郭姚两人先前的要求是,以袭扰王小流为主要手段,采用疲敌战术,最大限度消耗南过的精力和战斗力。
肥猪表面上看似乎非常轻视南过,实则不然,他其实对南过的实力相当看重,南过身上层出不穷的花样庞杂而精湛,肥猪曾对他的临敌状态做出不下十次以上的推演,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南过拥有着怎样的实力。
肥猪最初的计划就是利用种种荒唐可笑的理由,来促成眼下南过带着个拖油瓶还要以一敌三的局面,这便是原定的终局之战,但后来肥猪又在上一场洪芝珠等人与南过的对擂中发现,南过在完全丧失意识的情形之下,还能不止一次的阻止豪游那口虎头大刀砍进身体,这又是一个新增的变数,所以肥猪为求稳妥,临时变更了计划,这一场对擂要以消耗南过的精力为主要目标,如果战到最后时机成熟,能顺手杀掉南过最好,但若是南过又爆出什么新的花样来扭转乾坤反败为胜,也能保证南过的精力被消耗一空,那么下一场轮战当中就可以顺利布置另一个杀局了。
而现在,肥猪为了力求更加稳妥,再次更改了策略,夜长梦多,看台上的余快始终按兵不动,但却没人知道他会在何时动起来,胡大人与其谈笑风生,难保不会达成某些方面上的共识,除此之外,肥猪在擂台上如此明目张胆的荒唐行事,卑塔中旁观看戏的那些老爷们能容忍他这一次,难保下一局还能继续容忍他。
没办法,肥猪原初针对南过的计划已经被主事人耽搁太久了,许多事前的准备和埋伏都已经过了时机不复再用,现在他又发现,王小流不单单只是一个拖油瓶,用得好了还能成为一面挡箭牌,经过林林总总的分析之后,肥猪不得已只好决定孤注一掷。
肥猪站在擂台中央,朝着左右两边的四个人都看了看,然后他便朝着台下挥了挥手,节奏明快的锣鼓声马上就响了起来。
南过将拧了半天的草纸团狠狠朝地上一摔,吸溜着鼻涕站起身来。
他身旁的王小流也抱着铁伞跟着他一同站起,用畏缩的双眼看了看对面并肩站着的那两个监差,以及看台两边密密麻麻的人群,耳中听着震撼心神的锣鼓点,王小流的浑身上下开始抑制不住的发起抖来,他被肥猪好吃好喝的将养了许久,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直到今早,肥猪才亲自去到他住的那间宅子里,讲述了南过这些天所经历的一场场生死对擂,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王小流一件事,南过今天凶多吉少,如果没人舍命帮他一把,多半是撑不过去了,南过手段虽强,但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现在哪怕是再如何微末的力量,都能让他增加几分生机。
安逸日子过得久了,王小流的心底便时时觉得愧对南过,自己在大宅子里享福,却留南过一人在外面受苦,所以肥猪只是稍稍利用言语撺掇两句,再将从前南过对他的庇护之恩旧事重提,王小流便义愤填膺的嚷着要去擂台上帮忙。
当时的王小流热血上头,以为凭着自己一腔孤勇,无论如何也要帮助南过渡过危机,可是开局对擂的时间一拖再拖,对手有如走马灯般换来换去,最后竟然还换成了两个当差的,白丁小民本就比当官吃饷的人矮上一头,更何况他现在还是个阶下囚,监犯又如何能跟监差拼斗,台下的锣鼓声一起,王小流的心里就开始变得更慌了,他的那点热血与勇气早已消耗殆尽,刚刚又看了一眼看台上挤挤挨挨的人群,才发现有那么多双眼睛始终在看着自己,王小流的脑子里瞬间就变得一片空白了,现在除了哆嗦之外,他连迈开步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记得我刚刚跟你说过的话吗?”
南过用力吸溜着鼻涕对王小流问道。
“啊?”
王小流茫然的看着他。
南过扭头,看着他满脸水洗一般的冷汗,无奈的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南过微笑着对他说道:“没事,你忙你的吧!”
擂台下三通鼓响,站在铁栅栏附近的肥猪摆了摆手,大声的宣布道:“开局!”
南过将自己的精铁巨锤横陈在手严阵以待,王小流哆哆嗦嗦的撑开铁伞,可费了半天力气也无法将伞骨顺利的卡上绷簧。
而对面的姚亮与郭敬光却不急不躁,皆是很有风度的站立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南过他们抢先攻上来一般。
南过的确很想抢先攻上去一波,一来试试对方根底,二来看看肥猪会不会一开始就上来搅局,但身边的王小流实在是太拖后腿了,南过连半步都不敢离开他的左右。
“去杀人吧!”
郭敬光终于开口对姚亮下了命令,姚亮就像个听话的木偶般闻声而动,迈开大步向着王小流的所在位置走去。
“用刀!”
郭敬光补充道。
姚亮顺从的抽出腰间佩刀,双目之中杀机凛凛。
南过咚的一声将战锤的巨大锤头磕在王小流身前的地面上,只等姚亮接近。
姚亮迈出第五步,他与他身后的郭敬光同时结起了反手诀,动作节奏整齐划一,手决结成的一刻,两个人如同是镜子外的人形与镜子里的人影,行止步调前后合一,动作神情殊无二致。
南过绷紧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筋肉,不错眼的盯着距离自己越发接近的姚亮。
王小流的铁伞还未撑开,此刻正颤颤巍巍的努力推着伞骨,这也不能怨他,上一局对擂当中,南过抡着锤子全力一击打在这把铁伞上,伞柄中的一些机巧会出现故障也在所难免。
“元攻像——鬼刀!”
郭敬光忽然中气十足的朗声念诵道。
震颤人耳鼓膜的话语声刚刚落定,姚亮周身九尺之内的空中光华大放,壮丽如骄阳的五色光芒恍得人睁不开眼,待到光芒稍霁,掩藏在万丈光芒之后的厉鬼探出了头来,刚刚那些壮丽的色彩退去了辉煌表象,一霎之间化作千百把刀剑利刃,潮水一般向着王小流劈了过来。
“我,次奥!”
南过大骂一声,立即提起王小流的后脖领子倒掠而去。
言箴术当中的这把鬼刀,南过曾不止一次的从洪芝珠那里见识过,原本以为那只是能够让人疑神疑鬼的小伎俩,现在看来,不是这把刀不够狠,而是洪芝珠那货的水平太渣了。
南过提着王小流刚刚倒掠出去,身体都还在半空中时,那千百把由杀气凝聚的鬼刀已经落地,轰隆轰隆将两人方才所站立的地方捣成一片粉碎,坚硬的石面只一瞬间就完全被碾压成齑粉。
南过双脚落地站稳,王小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伞呢?”
南过有些气急败坏的对王小流问道。
摊开两手的王小流愣怔片刻,然后伸手指向被鬼刀砍出的那个巨大凹坑。
只见那个千沟万壑的大坑中央,那柄不知何时撑开了的铁伞已经被深深钉进了坑底,不过伞面上却一点损伤也没有出现。
“真结实!”
南过带着哭音儿的赞叹道。
这时候只听嗡的一声,那只躲藏在万丈光芒之后的厉鬼竟从南过身后的擂台角落处探出头来,千百支刀刃再次如骤雨般轰然拍下。
“你大爷的!”
南过怒骂一声,再次如法炮制,拎起王小流的后脖领子便倒掠而去,只不过这次拍下来的鬼刀比上一次更急更猛,而且众多刀刃砍入地面之后,第二批次落下的刀锋便翻滚着向前,仿佛被大风推动的沙丘一般笔直的向前挺进着。
南过与王小流此时还身在半空,他们倒掠的速度明显比刀锋推进的速度要更慢一些,南过还好,但王小流的双腿在空中飘飘****,眼看着就要被绞肉机一般的刀群砍得支离破碎了,南过只好全力将另一手上握着的巨锤轰砸出去,飞舞的巨锤横冲直撞,将快要逼近王小流双脚的那些刀锋全部冲散。
南过双脚落地,也顾不得王小流站没站稳,立即就拖死狗一般的拖拽着他向后跑出五六步,最后的两三把鬼刀追赶上来,但最终因为推进得太过遥远,只能虚浮无力的在地面上砍出几道长痕,然后所有刀锋便全部消弭了形骸,只留下狼藉一片的地面,以及那只歪斜着锤进地底的巨锤。
这局面太被动了,南过在心里开始盘算对策,可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凌乱无比,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无常像——陨坠!”
郭敬光苍朗有力的声音在凛冽的寒风之中再度响起。
南过在霎那之间便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呼吸变得艰难,手脚身体变得沉重不堪,但这对他的强悍体质而言还不算致命,只不过他手中提着的王小流也在猝然之间重量翻倍,王小流生得瘦小枯干,体重只有八九十斤左右,可现在他的分量一下子就增加到了三四百斤不止。
其实这个分量的王小流对南过来说也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但王小流身上所穿的衣服却再也耐不住南过的奋力撕扯,只听得喀嚓一声,衣服的后脖领子就被撕扯得破烂开绽,里里外外三层领子,全部都从衣服上断裂了下来。
王小流艰难的趴在地上,身体沉重得让他连收起拳头都显得无比吃力,拼尽老命才能勉强呼吸一口空气。
南过正想将右手插进怀中布袋,一只厉鬼却在狰狞冷笑中从他背后冒出头来,数之不尽的刀锋就像巨大的鬼爪一般拍了下来,惊悸得南过浑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他先忙张开双手,俯身抱起地上的王小流朝前方翻滚出去。
南过搂着王小流同时扑倒在地上,南过淌出了两行鼻涕,王小流淌出了两行鼻血,二人身后传来数十把重刀深深砍进地底的闷响声。
正当他们齐齐在心中暗道侥幸时,身形高大的姚亮却在与他们相距咫尺的位置上现身,姚亮身高九尺,他的佩刀也比之其他监差所使用的更长一截,当南过发现他的时候,那口制式佩刀已经朝着王小流的头顶劈了下来,根本没给他们做出任何反应的时间。
无奈之下,南过只好放出笼罩周身的魔法盾来,只不过护盾开启的瞬间里,被南过搂紧的王小流就直接被弹飞了出去,这现象对南过来说也并不算如何意外,这层魔法护盾可以罩得住身边东西,却罩不住南过之外的任何其他人。
姚亮的长刀劈了下来,直接砍在魔法盾上,然而长刀却并没有如南过料想中的那样被盾面弹开,长刀势如破竹般毫无阻碍的继续下劈,魔法盾居然没能起到一丁点的防御效果。
南过大惊失色,立即翻过身来仰躺在地上,刚刚身体因为是趴着的关系,所以他只看到了姚亮的下半段身体,因为衣物和那双长腿与印象中的样子吻合,所以南过才自然而然的认定,站在他与王小流面前准备挥刀下劈的人是姚亮无疑,可是现在南过翻身仰躺之后才发现,眼前的人并非姚亮,而是穿了监差服饰的那只狰狞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