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我们?”
火光映照之下,两个马匪不怀好意的行来,席北辰神情一厉,一手按剑,一手伸入怀中做好了动手的打算。
如今半年过去,他在靖武司地牢所受创伤早已尽数恢复,武功更是更进一步的达到了四境雷音层次。
面前的马匪虽然有十几条枪却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而且此时天色黑暗又有驿站作为掩体,他随身也带了火枪,己方合力之下未必应付不了这伙人。
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便是师伯黎钧先有暗疾在身,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会不会有影响。
“北辰,阿渊,你们先不要动。”
然而,如今伤势尽复的黎钧先却突然低声嘱咐一句,然后双手举起,扬声喝道:
“这位老大,老朽和我这两个子侄好不容易回一趟乡,这些年给他们攒下点娶妻的银钱不易,能否容老朽用一个重要消息,换取放我等一马?”
“嗯?重要消息?”
数丈之外的独眼蛟目光意外的看来,饶有兴致道:
“什么消息?”
黎钧先慢吞吞道:
“老朽和子侄前两日的时候在天云镇的一家客栈落脚,夜里上茅房回来的时候,老朽意外听到有两个人在寻找什么宝藏,听着有点古怪。”
天云镇、宝藏!?
马背之上,独眼蛟神情一变,瞬间产生联想。
天云镇乃是天云府下辖一小镇。
而天云府,在二十余年前乃是圣平天国的国都。
世有传言,据说圣王陈克全在被金廷攻破天云府之前,就已经派遣心腹秘密押送了价值上百万银元的大量财宝离开,埋藏于天云府附近的深山之中,以做日后起复之用。
圣平天国覆灭后,金军曾派遣大量的军队搜山刮地,历经数月却一直未能找到,消息因此流传而出,并且在往后数年引起民间一阵寻宝热潮。
未曾想到时隔这么久竟有人还在寻找宝藏,独眼蛟来了浓烈的兴趣:
“把他带过来,仔细道来!”
本来要搜查的两个马匪立刻围上来,黎钧先当即举着手,不疾不徐的走上前去。
已经明白了黎钧先的打算,席北辰神色略有些担心,陆渊却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毕竟即便伤愈之前这位师父也有着四境巅峰的武功实力,绝非易于之辈;现如今内伤恢复大半虽然未能立马恢复到巅峰,但是对付一个马匪头子还是不在话下。
很快,气息完全内敛完全看不出高武功修为的黎钧先便来到一众虎视眈眈的马匪之前。
“你说有人在天云镇寻找宝藏!?”
独眼蛟一手持枪一手持刀,上下审视着他,迫不及待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给我仔细道来!”
此刻,双方距离不过一丈,黎钧先抬头,缓缓露出笑容:“回这位老大,那两人说.”
咚隆!
倏然间,一阵宛如擂鼓般的重响。
所有人的视线中,黎钧先垂垂老朽的身影突然暴起,周身气流爆出罡风,整个人好像撕裂长空的烈焰流星,瞬间便扑至独眼蛟的身前!
什么!?
黎钧先这一出手堪称石破天惊,太突然、太爆烈,恐怖的气劲扑面而来,马上的独眼蛟才脸色狂变,既来不及开枪也来不及出刀,惊怒交加的下意识向侧面闪去。
噼啪!
他手中的匣子短炮先是被黎钧先一把捏碎,
同一时间,以黎钧先另一手已经狠狠抓在了他的右肩,山崩海啸的恐怖巨力下肩头发出一声明显骨骼爆裂的炸响,然后整个人好像被老鹰捉小鸡一般的从马背上被抓了下来!
“啊——!”
一瞬间,凄厉的痛吼已经响彻夜空,方才还微风赫赫的独眼蛟转眼之间就被黎钧先拽下马来轰然坠地,口吐鲜血。
后方,十余余个喽啰顿时大惊失色,纷纷举枪怒骂:
“老匹夫大胆!!”
“放开我们蛟爷,不然马上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包括驿站之中一众镇安镖局的武师见此一幕也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此刻,黎钧先一手锁住独眼蛟的咽喉,一手夺过他手中大刀将人提起作为盾牌挡在身前,一边飘然后退,一边淡淡道:
“这位蛟爷,还是让你这些手下安静些。”
独眼蛟这时也才从肩头的剧痛和肺腑的震**中勉强恢复过来一些,当即脸色狰狞的厉喝道:
“你们先给老子闭嘴!”
随后,他微微偏头,凶恶的脸上露出颇为难看的笑容:
“这位爷,我们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以您这武功修为何必玩什么扮猪吃老虎?你只要提前说一声,我肯定早早就避退三舍,哪里会让手下去搜你们?”
“我们都是在金廷治下活不下之人,才出来在刀口舔血混口饭吃,您何必如此?”
只是方才一瞬间,他就清晰感觉到这名老者恐怖的武功修为,远胜于才步入雷音之境不久的自己,恐怕已经达到了第五境。
正常来说,哪怕手底下有这么多人和枪,他也会尽量避免招惹这等人物,谁想到黎钧先不显山不露水隐藏如此之深?
还是大意了!
“你们这样的绿林盗匪,其实三言两语就能吓退的?”
不提他这边的心中后悔,黎钧先却是淡淡道:
“独眼蛟,他们说你做事颇有规矩,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辈,我也不会要你性命,让手下人把枪全部丢下我便放了你。”
小命全在他人一念之间的独眼蛟别无他法,当即转头大吼道:
“听到没有?你们赶紧把枪都给我丢了,快!”
二十余个马匪面面相觑。
而因为这支队伍完全是独眼蛟拉起、威望甚高的缘故,他们只是略一迟疑便手中火枪纷纷丢在了地上。
这也让独眼蛟猛松了一口气:“这位爷,这样就行了吧?”
黎钧先没有说话,而陆渊和席北辰则已经是走上前来,迅速将地上的火枪全部捡拾了起来,然后收回到了驿站之中。
这时,黎钧先才点点头:“很好。”
说着,他挟持着独眼蛟退到围墙边,将其放开。
独眼蛟龇牙咧嘴的一个酿跄,转身捂着已经脱臼的肩头,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奔向手下。
马匪一方两个心腹上前扶住后,他才转过身,阴晴不定的喝道:
“有道是不打不相识,栽在阁下手里我独眼蛟算是服了,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黎钧先似笑非笑道:
“怎么,难不成你还打算再来报复?”
“阁下说笑了,我这是自己招子不亮,怪不得别人。”
心中虽有愤恨,独眼蛟还是很光棍且识趣的一拱手,恳求道:
“那些枪乃是我们兄弟安身立命之本,阁下可否还给我们一些?”
黎钧先略微沉吟一下,点头道:
“好,火枪我就留在驿站之中,明早等我们走后你可派人来取。”
本来没报太大希望的独眼蛟顿时大喜:
“多谢,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到了这里,双方算是达成共识。
随后独眼蛟把手一挥,大声呼喝,便带着一众马匪掉头离去。
夜幕下,看着这些人灰溜溜离去的身影,席北辰走上前来,目露迟疑:
“师伯,明早真要把这些枪还给他们?”
“还。”
黎钧先答应的很是干脆:
“这伙马匪还算有规矩,若是把这些火枪毁了无疑等于结了死仇,除非方才将他们全部杀光,否则说不定后面会带来更多麻烦,你师父那边还在等着我们,现在不宜节外生枝。”
姜还是老的辣。
席北辰顿时恍然,陆渊则是心中点头。
方才在场那么些马匪,有人可能暗藏了火枪在身并未交出,再加上如今夜晚四下漆黑,仅仅黎钧先和席北辰还真无法做到全歼敌人。
谁也不知道这伙马匪还有多少人手,若是有漏网之鱼跑掉回去呼朋引伴带来更多的人,反而演变成更大的麻烦。
而林兴朝还在金津等待命在旦夕,这种情况下没必要去冒这个险。
当然,陆渊若是真正展露手段要灭掉这伙马匪易如反掌,但是一方面这么多人眼皮地下肯定不好用地煞术,另一方面就像黎钧先所说这伙这伙马匪还算规矩,就算把他们全屠了留下的势力真空也会很快被其他的马匪填补,更为糟糕。
如今世道,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无奈。
“三,三位。”
而就在师徒三人说话之时,另一边镇安镖局领头的络腮胡武师激动且恭敬的走上前来,向着黎钧先一礼:
“多谢阁下逼退这伙盗贼,请受我一拜!”“客气了。”
黎钧先道:
“明日一早他们还要来,你们最好天亮之前就赶紧离开,应该能免去被劫。”
简单的应付过这些人后。
三人便回到了驿站漏风的大厅之中休息,由陆渊和席北辰轮流守夜。
镇安镖局的武师们也完全不敢大意,八个人轮流外出守夜,深怕独眼蛟等人彻夜悄悄摸进来。
他们本来还想从黎钧先这里买上几支马匪的火枪防身,结果因为没有弹药无法使用才作罢。
好在一个五境武道家的威慑力十足,一晚上过去之后独眼蛟等马匪都未敢再出现。
而等到天边隐约泛起鱼肚白之时。
镇安镖局的武师们便提前告辞,然后带上货物换了一条道路离开了驿站。
而赶时间的黎钧先等人也紧随其后,等到天光发亮之时便收拾东西,离开驿站再度踏上旅途。
当然,为了防止独眼蛟这伙人拿到火枪后追上来,席北辰在所有长短火枪的枪膛里都灌了水,不晒个三四天根本无法使用。
事实上独眼蛟等人再拿回火枪之后确实破口大骂,但却很聪明的从头到尾没有追杀的打算。
毕竟干他们这一行越是喜欢好勇斗狠、意气用事的死的越快。
而且一位五境武道家不好对付,他实在也是不想冒这个险。
总之就这样,陆渊等人顺利度过了这么一场小风波,继续和时间赛跑般的一路奔波。
又是连续两天的长途跋涉之后。
第三天正午。
此刻,长风浩**,天高地远,云层淡泊。
官道之上,满身风尘仆仆的陆渊等三人可以清晰看到远处一座恢弘城池的阴影坐落,一条浩瀚海河从旁边流淌而过,波光粼粼、连绵无尽。
正是金朝沿海直隶重城,金津到了!
一阵加速奔行两三刻钟之后,三人来到金津城下。
高逾三丈的城墙矗立,饱经沧桑,气象无比庄严。
城墙正中,巨大的城门耸立,门前车水马龙,有一队队孔武有力的守卫设卡,大量的百姓、车队、马队汇聚于此,向里涌入,昭示着这里的繁华。
陆渊扫了一眼,倒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毕竟是个现代人,早已习惯大都市的里的直冲云霄的高楼广厦和繁华,眼前的金津虽然规模气象远比凤阳府繁华,却也不足以让他惊奇。
金津是商业中枢,凡是带货入城的都要缴纳入城税,陆渊等人都是轻装上阵除了包裹别无他物,便从小门入城。
穿过厚重的城门,视线豁然开朗,青石街道宽敞非常,两侧阁楼广厦,鳞次栉比,尽显繁华。
随着往城内深入,四处人流熙攘,城内大道可以骑马,却不许奔行,在席北辰的带领下,黎钧先师徒控制着马速跟在后面,陆渊则是饶有兴趣的扫视着周边的一切,体会着这座直隶大城和凤阳府明显不同的风土人情。
最直观最明显的不同,便是金津的大街之上除了布衣短衫、长袍马褂这等金朝常见服饰外,竟然零星的还可见到些穿着西洋新式服饰的汉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年轻人显然是受新式思潮影响,穿着皮鞋西服并且留着一头短发,坐在人力车上疾驰而过时让陆渊不由的生出一种恍惚之感。
而且他还发现,除了零星的穿着新式服饰的人外,街头上可以看到不少行人都没留那丑陋的金钱鼠尾巴,以一头凌乱的短发招摇过市。
陆渊不由的问道:“席师兄,金津这边,朝廷已经不管剃发易服了?”
归心似箭的席北辰冷笑回答:
“金廷倒是想管,可惜没这个能力。如今金津接近四分之一的地盘都被割让了出去作为神罗列强的租界,现在又要割一部分出去给日照国的倭贼做国中之国。
现如今这里洋人势大,金廷的统治力影响力早就降到最低,别说剃发易服没人管,民间各种走私、结社、立教、帮派比斗厮杀等等他们也都管不过来,所以我们才将金津作为发展的据点。”
“原来如此.”
陆渊不由得心中微动起来。
如果按照席北辰所说,那这里对他来说还真是一个十分合适发展的地方。
心里转着各种念头,一路骑马**。
金津人口百余万,城内情况复杂有外城、内城乃至租界之分,其中外城占地七成以上,居住的以平民、贫民为主,到处都是穷人乞丐,每走一段几乎都可以看到飘在河里乃至犄角旮旯的尸体,显得混乱不堪;
而行过这一段距离后进入内城,情况则为之一边,这地方商业繁华,住宅也皆为殷实人家乃至达官贵人所有,环境治安各方面远远好于外城。
在这里的青石大道上,陆渊甚至见到了一辆冒着黑烟、略显简陋和粗苯的蒸汽汽车从街上驶过,上面还坐了两个金发碧眼、傲然睥睨的洋人。
不用说,车和人必然都是来自于神罗列强的租界。
神罗列强的租界,是有重兵把守的国中之国,设有教堂、工厂、会馆等等等等,没有神罗列强许可,内外城的金朝人无论身份高低都不允许进入。
就这样。
在满心的惊奇中,席北辰带领陆渊师徒来到了内城外围一处僻静宅院后门。
他满怀紧张的按照独特频率敲了敲门,片刻之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里面响起,随后眼睛透着红肿的顾有容出现在门口,惊喜道:
“师兄师伯,你们终于来了!”
这语气多少让黎钧先和席北辰两人放下心来,黎钧先立刻问道:
“你师父在何处,快带我去!”
“师伯跟我来!”
顾有容二话不说便领着三人进到后院,然后来到一间僻静的屋子之中。
黎钧先快步走入房间,只见床榻上林兴朝面无血色、形容枯槁,上身裹满绷带,一条左臂更是齐肩而断,完全不负半年之前的风采。
听到动静,林兴朝极为艰难的转过头,露出喜悦而极度虚弱的声音:
“师兄,阿渊,你们来了.”
“躺好,别说话。”
黎钧先快步上前来到床边,并且握住他另一只手,反而露出笑容:
“你老小子这都没死,果然命大!”
林兴朝宛如回光返照一般,反而泛起精神,呵呵笑道:
“那可不是,那老妖婆向我出手的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还能勉强躲过一劫。只可惜那妖婆实在太厉害,她打中我的那一掌已经让我肺腑俱裂,无药可治,估计这两天我就要去见师父和圣王他们了,好在临走之前还能见到师兄你.”
“什么临走之前,你老小子运气好,这次死不了!”
然而,面对已经死气萌生,生命之火仿佛随时都要熄灭的林兴朝,黎钧先却是大笑出声:
“有容,立刻去给我取一碗井水来,我有办法救你师父!”
什么?
屋子里除了陆渊外,林兴朝师徒三人纷纷一愣,顾有容和席北辰则是惊喜澎湃,如梦似幻道:
“师伯此言当真!?”
“当然!”
黎钧先迅速道:
“阿渊他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一位盖世奇人,并且从其手中获得了两颗叫做愈饵还丹疗伤神药,我当年之暗疾遍访名医都无从治愈,但是服用此药之后却立刻便好了大半。
这愈饵还丹我只服用了一颗,手里还有一颗带了过来,正好给你们师父服用,吃了此药他不说完全恢复,再活个一二十年绝无问题!你们快去把井水打来!”
话音落下,席北辰和顾有容两师兄们先是呆滞了一下,然后二话不说猛的冲出屋子去打井水。
虚弱到极点的林兴朝则是目光愣愣,在黎钧先和陆渊身上来回打转:
“师兄,世上哪有如此神丹,你莫不是在哄骗我罢”
黎钧先却是笑道:“有没有用你吃了不久知道了?”
陆渊也是帮腔道:“师叔你都这等情况了,我师父他岂会胡编乱造来消遣你?那丹药确实神奇无比,必定能让你重伤治愈。”
说话之间。
屋外,席北辰两人已经风风火火的打来一桶井水,并且倒入一个碗中。
在他们无比期待的目光下,黎钧先已经从怀中贴身处取出了药盒,并且以备好的木刀小心翼翼的切下了三分之一,融入碗中井水。
完全搅匀之后,他立刻将碗递给顾有容:
“此药要分三次服用,先将这碗喂你师父服下,然后等待药力生效。”
席北辰立刻上前,极其小心的扶起林兴朝的上半身,然后让顾有容为其喂下。
因为肺腑俱裂,连呼吸都是疼痛,林兴朝极为艰难缓慢的小口将井水饮下,然后慢慢躺了下来。
包括陆渊在内,所有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对方,尤其是席北辰顾有容两人把手攥的指节发白,甚至渗出血来都不自知。
而躺下之后大约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后。
静静躺着的林兴朝脸色逐渐浮现丝丝血色,他突然睁开眼睛,本来虚弱的眸光中尽是震惊之色:
“师兄,这,这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