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眉毛要再低一些!”
“眼睛.对眼睛就是这样,还有卧蚕眉!”
“鼻子.鼻子跟我差不多,稍微要再高一些!”
傍晚时分,城北一间茶馆之中。
一名中年画师拿着炭笔,听着一对小贩夫妻你一眼我一语的讲述,依言画出一副栩栩如生的人像。
而在一旁,陆渊带着临时借来的柴九和胡风等青龙帮帮众,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片刻之后。
随着涂涂抹抹修修改改,一张人像彻底成形,同时小贩夫妻同时拍手叫道:
“对对对,差不多了!”
画师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连忙站起来将画好的人像递交到陆渊手上:
“陆公子画好了,你看看。”
陆渊将画像接过,便见其上乃是一个扎着道髻的中年男子,面容清奇,看着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不由的看向旁边一对小贩夫妻:
“你们可确定,那算命先生就长这样?”
小贩夫妻连连点头:
“确定确定,那算命先生长得就和这画上的基本一样!”
“这位爷您放心,绝对错不了。这算命先生前段时间在我们这闹市待了许多天,每天恐怕得有几百个人去找他免费算命,我们两当时也去凑了热闹,把他的样子看的是清清楚楚,不会记错的。”
“您要是不信,可以再拿这画像去这条街上问问,其他人肯定都能认出来!”
见两人如此笃定,陆渊微微点头:“好,劳烦了。”
说着,他便给小贩夫妻了几个银元幸苦费,目送他们欢天喜地的离开。
等到他们走后。
柴九和胡风还在狐疑的端详着画像,问道:
“渊哥,那王柱的失踪,就是这个算命的在搞鬼?”
“人贩子要卖人也得挑拣挑拣,失踪者里男女老幼皆有,他图什么?”
陆渊眯起眼睛:
“根据目前情况,近两三月多出来的失踪案和此人都脱离不了关系,至于他图什么确实是个迷恐怕只有找到此人才能知道了。”
在得知多个失踪者都有和算命先生接触的经历后,他便让柴九等人打听到算命先生之前时常出没的地方,并且带着画师寻找见过此人的目击者,描绘出了画像。
现在算是锁定了一个最大的嫌疑人,接下来的要做就是想办法将其找出。
胡风不由得问道:
“渊哥,接下来怎么办,是继续等这算命先生再出现,还是报官?我建议最好还是报官,衙门不管就报给靖武司,毕竟其他城区不是咱们的地盘,人海茫茫的就靠这么几个兄弟恐怕很难找到此人。”
“报官.”
陆渊略微沉吟一下,将画像卷起,然后掏出一大把差不多二三十个银元:
“今天已经晚了,我先回去给师父他们通报一声再说。两位兄弟带人这两天跑前跑后也辛苦了,这钱请所有兄弟喝酒消遣消遣,不要推辞。”
这一把银元绝不算少,本来这两天忙前忙后心底稍稍有点怨言的柴九和胡风喜笑颜开,嘴上却是连连拒绝道:
“别,千万别,渊哥,你可是堂主的师弟,我们做手下帮忙哪能收你的钱?”
“不行,不行,渊哥你快快收回去!”
想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陆渊自然不会当真,硬塞给他们后摆手道:
“行了,给你们就拿着,我还有事,就不和大家伙一起吃酒了。”
说着,他便带着画像匆匆离去。
没多久,回到博戏园。
进了后园,便见莲婶与其丈夫王根生就坐在中庭角落失魂落魄的等待,浑身满是尘土,显然也是白天在外寻找了一整天。
见到陆渊回来,疲惫不堪的两人顿时双眼绽放光彩,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渊哥儿,怎么样了?”
“又是一天了,柱子他可有消息?”
看着这对满脸沧桑的夫妇,陆渊遗憾摇了摇头:
“刚刚查到了一点点眉目,但想确定柱子的是生是死恐怕还要些时间,一旦有了结果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眼中些微的希冀化为了失望,莲婶与其丈夫相顾无言,脸上毫无血色且隐带悲凄的道:
“那就劳烦渊哥儿了,我们等你的消息。”
“那还是那句话,生死有命,不管是死是活,我们心里能有个数就好”
如今年头,平常百姓人均寿命不超过四十岁,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连续五天都没有消息,基本可以断定已经遭遇不测,他们其实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陆渊无言以对,只能点点头,然后目视着两人相护搀扶着蹒跚离去。
这时小院中黎钧先和徐大虎徐二虎二人恰好走出,顿时问道:
“阿渊,今天怎么样?”
陆渊迈步来到三人面前,凝重道:
“师父,情况有些不对,柱子的失踪不是偶然,而是别有内情。”
黎钧先目光顿时微凝:
“什么内情?”
陆渊沉声道:
“据查,莲婶说王柱在失踪的前一天,在城北遇见了一个算命先生给人免费算命,他当时也凑了个热闹。而在这两天找人的过程中,我借的帮手意外打听到不仅是王柱,其他城区这段时间失踪报案的数量也激增许多。
并且我还亲自去那几户人家询问了一下情况,随后才知道,原来不少失踪者在失踪前都找那个算命先生免费算过命。”
“竟有此事?”
不仅仅是黎钧先。
就是徐大虎徐二虎闻言都脸色一变:
“这么些人莫非都是那个算命先生绑走的?”
“一个算命的绑这么多人做什么,难不成是个人贩子?”
陆渊摇摇头,递上了那份画像:
“这是我打听之后找画师画的算命先生之像。现在无法确定此人有何目的,只知道城里这么多人失踪与其有脱不开的关系。”
黎钧先将之接过展开,徐大虎两人也凑上前来,仔细打量。他们自然都不认识画像上的人物,但黎钧先却是脸色阴晴不定,突然沉声问道:
“阿渊,那算命先生给王柱和这些失踪之人算命时,是看的手相骨相,还是测算生辰八字?”
陆渊略一回想,凝眉道:“都是测算的生辰八字,师父为何有此一问?”
“那就清楚了”
黎钧先猛然将手上画像合上,冷声道:
“这所谓的算命先生,恐怕是某个有着邪法传承的道术修行者,他暗中掳掠生辰八字符合要求之人,不过是想以此修行邪法或者祭炼法器罢了。”
邪法,法器?
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概念,徐二虎一愣:
“用人炼邪法或者法器,怎么炼?”
黎钧先道:
“自从金廷破山伐庙之后,宗门覆灭,江湖不存。但其实在前朝之时宗门势力鼎盛,浩浩江湖之中也向来有正邪之分。
所谓正邪多以修行方式区分,武功之道还好说,尤其是凝练心魂的道术一途,暗中存在不少急功近利、以人为祭的邪门歪道,更是发展出了什么血祭、挖眼、挖心、挖肝等残酷手段。
这等手段可以让献祭之人心神剧烈波动,放大仇恨痛苦绝望,配合道术手段可以炼出具备特殊之能的邪门法器。比如说为师当年和你师叔镇守天云府,遭遇金廷大军及无数高手围攻之时,便有一道人御使一枚诡异的铃铛,凶威赫赫。
那铃铛蕴含奇诡威能,只需靠近人身两三丈,摇动之间便有鬼哭神嚎之音,普通的军卒靠的近了便魂飞魄散立毙当场。哪怕你是百战沙场的勇士,或者以一敌百的武功高手,被此铃铃音笼罩也要心惊胆裂、七窍流血,毫无抵抗之力。
这等便是属于极为厉害的邪道法器,你们师父我当初都差点被此铃所杀,还好当时有东王来援以火炮轰击破了此铃,否则我和你师恐怕早已成了一捧黄土。
不过此等手段本就不是正道,再加上道术本身就发展式微近乎绝迹,所以到了金朝民间已经很少能见到此类邪术邪法的存在,却不曾想今天冒出来了这么一个。”
陆渊听完,不由得眉头一拧,目光骤冷。
他倒没想到,道术修行还有这方面的延伸,能像小说里的邪修魔修一般祭炼所谓法器。
而如果真像黎钧先所说的话,不管是王柱还是这两三个月来失踪的其他人,如今恐怕早已遭遇不测了!
“岂有此理.”
徐大虎也是惊疑道:
“拿活人血祭,这等行径简直丧心病狂,和畜生何异?既然阿渊已经有了此人的画像,我们是不是应该赶紧举报给靖武司?”
“先不要着急。”
黎钧先却是神情凝重:
“这等邪道人物不一定用的是真容,再者靖武司有监察舆情之职,未必就不知道此事,我们贸然拿着画像举报反而可能引火烧身,还是先按兵不动搞清楚情况为上。”
这是老持稳重之举,徐二虎也深以为然的点头:
“师父说的有理。”
黎钧先看向陆渊,吩咐道:
“阿渊,接下来你就不要再继续调查了,以免惊动了对方惹来报复。毕竟能施展这种祭炼邪器手段的,起码也是个五境的上位法师,这等凶残人物若是报复起来别说你们,整个博戏园都要陷鸡犬不宁之境。
处理这种邪门外道总归是靖武司的职责,为师这里会先托人先打探打探,等到确认清楚再想办法把这幅画像交给他们,在此期间你们切记不要对外透露消息知道么?”
相比五境的武道家,五境的高功法师虽然没有什么强横武功在身,却有着蒙昧人心的奇诡幻术,外加神念御使暗器刺杀手段,危险性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也是极为利害的存在。
见黎钧先说的严重,徐大虎徐二虎微微一凛,纷纷肃然应诺:
“是师父!”
而陆渊却是眼神幽深,似乎已经有了别的想法,只是口中平静道:“弟子明白.”
当夜。
二更时分。
靖武司都尉李振光满身酒气、脚步虚浮的从一家酒楼中走出,身旁有余显廷和另一校尉搀扶着。
在伙计和掌柜的恭送下,喝得面红耳赤的李振光口中却在半醉半醒的骂骂咧咧:
“他娘的,那群废物哪来的脸,居然敢嘲笑我?”
“还说我不敢把人头取下来,是怕了青衣客.那可是青衣客,宰五境武道家跟宰猪一样的青衣客,难道他们就不怕吗!?”
“别说是我,索大人又如何?他还不是装聋作哑的让那人头挂了三天?”
这几句话除了不甘不忿之外明显怨气不小,余显廷无奈劝阻道:
“大人你声音小些,万一传到索大人耳朵里那就麻烦了。”
“麻烦?”
放浪形骸的李振光酒微微醒了些,嘿然笑道:
“怕个卵子!现在在这靖武司可是高位行业,万一哪一天得罪青衣客说不定就被割去了脑袋,索和烈要真是把我开革掉,我反而得谢谢他,哈哈哈!”
如此彻底摆烂的做派,余显廷等两人无言以对。
前段时间的浩大风波,同知章台明和金泰宏父子示众的脑袋虽然被罩上了黑布,却硬是在菜市口门梁悬挂了三天后才取下。
自此青衣客之威望声名在凤阳府达到顶峰,而靖武司则是一落千丈,以往的威名尽丧。
现在他们这些官差再走上街头,收获的也不再是敬畏惧怕,而是戏谑玩味的眼神。
对此情况,除非他们有朝一日能解决掉青衣客,否则便毫无办法。
“行了,别管我了。”
寒风吹拂,发泄了一番浑身舒畅的李振光一甩胳膊将两人甩开,晃晃悠悠道:
“你们自己回去吧,无需管我,这离家里也就一里多地,我正好醒醒酒。”
余显廷两个校尉还想护送,却被对方一阵呵斥,只得作罢。
就这样,黑漆漆的大街上,李振光一个人摇摇晃晃、独自向着自己府上走去。
虽然半醉半醒,但以他修为和身上的袍服,小偷小摸之辈没有哪个敢靠近,他就这么悠哉的穿过一条大街,前方自家宅子赫然在望。
然而也就在此时。
“李振光”
在他前方的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一个淡淡的询问之声: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听到这个轻飘飘的声音。
本来寒风吹拂下就已经酒醒了不少的李振光身躯猛然一僵,背后汗毛一下根根倒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