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厮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将军以后,将军府就陷入了一场混乱之中。

年迈的老管家颤颤巍巍地跑到别院告知女眷,正要起床的这些女人们纷纷吓得六神无主,连应有的礼节都忘了,个个披头散发地就开始嚎啕大哭。

只有将军夫人听到这件事情后,冷静地吩咐下人赶紧照看将军,早些年间她还跟着将军远赴边疆,经历过刀光剑影的凶险,所以此刻将军府里唯一一个还存着理智的人,就是她。

至于其他的妻妾早就哭得泪眼婆娑,外人不知道内情,只听见将军府里哭成一片,还会以为她们在给将军哭丧呢!

一大帮丫鬟奴才围着将军的房门打转,从京城最有名的医馆里请来的十几个大夫都说,将军可能要处理后事了。

坐在床沿上摩挲着将军的脸颊,将军夫人有些怅然若失。

做贼心虚的贺楚君告诉下人要给柳望廷下两天的剂量,蒙汗药吃下去以后才敢带着他连夜扔在将军府门前。

这些事情将军夫人当然一无所知,但她凭借多年陪伴将军的直觉,打心眼里相信,将军没有死!

她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到如今的白发老妇,嫁给将军也有三十几年了。

在她记忆里,好像每一次看见将军的时候,他都带着一身的伤疤,好像也只有在他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她才有机会和他温存片刻,说上几句知心话。

不知不觉流露出的小女儿神态让将军夫人看起来有点多愁善感,但她面对将军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还是要振作起来,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将军曾和她说过的,相互扶持,相濡以沫。

她先是严厉地斥责哭得卖力的女眷:“难道一个个都没有读过女德吗?听信几个庸医胡说八道,不分青红皂白就跑过来扰人清静,你们说说,自己在这里哭什么,将军还没有死!这让外人听见了像什么话!”

女眷们被她这番话说得脸上挂不住,不等她再次开口,一个个飞快地远离将军屋门,就连底下的丫鬟也对巾帼不让须眉的主母升起了崇拜的目光。

这一天里,将军夫人一直陪在将军左右,无论外界如何猜忌,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她一概没有理会。

将军失去意识,连口水都喂不进去,她就陪着他一起不吃不喝,跟他说着近日府里的琐碎事宜。

直到掌灯时分,丫鬟们添了灯油。

就在她困得眼皮打架的时候,她听见一声微弱的呼喊:“水……”

“水……”

她立马欣喜万分地看着柳望廷,虽然他仍然闭着眼睛,但他已经开了口,那些个欺世盗名的京城名医,都是江湖骗子!

“来,将军,慢点喝,水在这呢,婉儿伺候你。”

她下意识地叫出平时柳望廷对自己的称呼,终于咽下几口水的他又缓缓地拉长了呼吸。

这一晚过后,柳望廷醒来,当即吩咐府里所有人,隐瞒此事,如有多嘴多舌之人,当场打五十大板,逐出将军府。

第二天朝堂之上,下了轿子的贺楚君和贺楚轩走到一起。

急于问询情况的贺楚轩先亲热地问贺楚君:“不知皇弟今天睡得怎么样?”

眼底黑眼圈很重的贺楚君面不改色地说:“臣弟昨晚睡得很好,还练了字,不知道皇兄改天能不能到我府上观赏。”

“成了没有?” 贺楚轩捏着贺楚君的右手,急不可耐地问。

“嗯,没人看见。”

本想旁敲侧击再请贺楚轩去地牢的贺楚君收起了心思,二人说完柳望廷的事,才恢复正常的交谈。

走在一侧的贺楚曜目不斜视,始终与他们二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又不会越过他们的身影。

其他的大臣也对这几位皇子有着拉拢的心思,在他们看来,最受宠的三皇子贺楚皓病弱得连朝都上不了,除过那些不愿参与争斗,才默认支持他的老臣,任何一个年轻有为的臣子都不会站在他那边。

剩下的贺楚轩虽然不学无术,还有点眼高于顶,但为人臣子早就习惯了仰人鼻息,只要皇上一天不废太子,他就永远是权利的中心,众人追捧的香饽饽。

至于六皇子和七皇子,一个是低贱的宫女所生,直到弱冠皇上都没封他的爵位,一个是太子的跟屁虫,唯太子马首是瞻,是个聪明人都知道王朝里面谁做主,该亲近谁,疏远谁,每位大臣心里都有数。

今日在朝堂上第一眼看见柳望廷的时候,贺楚轩险些失态,但贺楚君连忙拉住他说:“他不可能记得我们,别声张。”

讶异于贺楚君的淡然,贺楚轩也反省了自己的失误,其余大臣都对此充耳不闻,只有贺楚曜静静地观察着。

皇帝缓缓地走上龙椅,众大臣行礼。

三位皇子在最前方喊着:“皇上万岁万万岁。”

前两天偶染风寒的皇帝脸色潮红,不时地咳嗽一声,他虚弱地喊了声免礼平身,管事太监不紧不慢地说:“请众大臣上奏,皇上说了,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一听这话贺楚轩给七皇子使了个眼色,贺楚君连忙站出来道:“臣有本奏,参煜王失德,在御花园对太子妃无礼!”

正所谓人在朝堂站,祸从天上来,贺楚曜看见太子和贺楚君的眼神就知道准没好事,没想到他们俩还是要拿那天在御花园的事情参他一本,当时内心毫无波动。

管事太监接过奏折递给皇帝,正咳嗽的皇帝让太监念了一遍,太监刚念到:“煜王对太子妃动手动脚……”就念不下去了。

听到这样颠倒黑白的污蔑,贺楚曜气极反笑,他不待皇帝动怒直接行礼道:“儿臣也有人证,那天在御花园御林军首领也在,还有他手底下的御林军,众目睽睽总能证明儿臣的清白!”

料到贺楚曜会这样说,早就设套的贺楚轩说道:“儿臣听说这几日御林军首领归宁了,煜王肯定是急于洗脱罪名,所以编出这么个谎话!”

御林军首领归宁的事情,贺楚曜确实毫不知情,但他并没有束手就擒,眼见皇帝不耐处理这种皇家丑闻,他连忙道:“儿臣那日与王妃一同在御花园赏景,的确没冒犯太子妃,而且儿臣的王妃是个妒妇,因为儿臣多给一个侍女赏银,她就直接对儿臣动手,不信的话父皇请看儿臣的手,伤口还在。”

贺楚曜飞快地解了绷带,看着他手心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告状的贺楚君也无言以对。

如果煜王妃只因为煜王多赏了银子就把他的手伤成这样,他要是打太子妃的注意,这只手怕是要彻底废了。

想通这一点以后朝堂上的所有人,都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煜王妃留下一点不好的印象,据说这煜王妃是个丑无颜,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妒妇!

皇帝看见贺楚曜的伤口,几次见到煜王妃之时,也曾看见她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伤疤,如此妒妇贺楚曜竟然要与她朝夕相伴,再不待见这个儿子,皇帝也忍不住说了一句:“既然她对你如此,朕今日便下旨替你休了……”

贺楚曜连忙道:“父皇万万不可,儿臣对兰舟是真心实意的,此事全是儿臣的错,以后儿臣定会告诉王妃,不要伤及显眼的部位。”

朝堂上的众大臣瞬间就不淡定了,就连爱好杀人的贺楚君都投来了怪异的目光,能说出这样的话,不仅仅是丢人身为男子的脸面,都有点受虐得无药可救了!

煜王啊!这是病,得治啊!

无视掉所有人的鄙视,贺楚曜也站出来提出本奏,一番你来我往以后,皇帝也累了,他只单独留下大将军柳望廷就散朝了。

贺楚轩和贺楚君心里十二万分的不想走,但找不到借口留下来。

出了宣政殿,贺楚曜走下白石桥,贺楚君故意走过来想要撞他一下,结果贺楚曜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被他躲了过去。

“不知道七皇弟想干什么?”

恶作剧没有得逞,贺楚君没有理会贺楚曜,扬长而去。

冠帽下,贺楚曜一双幽深的眼睛注视着他的背影,那目光像一条埋伏不动的毒蛇,让人看一眼就会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