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选择依然是舞蹈学校, 毕竟学了十几年跳舞了。不跳下去,我不甘心。”

白厘说完自己的想法,看向纪伯耀。

纪伯耀的脸上似有犹豫, 不确定地看向另一个人。

然而陈正没有接收到纪伯耀询问的视线,他现在所有的感官和注意力全都在纪渺身上。

纪渺曲腿坐在书房会客区的单人沙发上, 下颚抵在膝盖上,视线低垂。一头长发披散在肩上,遮住大半张脸。

从她知道他们要把她送去英国,而陈正也赞成开始,就没再开口说过一个字。

不哭也不闹, 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给她的未来做决定。

“这件事还是看孩子自己的想法吧, ”纪伯耀收回视线,看向白厘,“签证办得怎么样了?”

白厘:“我在英国有长居证,渺渺先以探亲的名义过去。等那边学校的入学手续办好,就可以回国改留学签。不耽误事儿。”

纪伯耀没说什么,只是轻点了下头, 又问:“什么时候走?”

白厘这才回头看了眼纪渺。

“我和Rick 的意思是这几天就……”看见纪渺现在的样子, 白厘到了嘴边的话换了一下,“等过完年吧, 她外婆等着她大年三十回去吃年夜饭。”

纪伯耀之前和宋修商量过, 过年他们打算去苏市过。

宋修很高兴,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了。

往年纪伯耀工作忙,白厘又定居国外,除了纪渺, 就再没人陪她过年了。

所以这回老人家满心期待, 天天盼着他们过去。

听说纪渺想去寒山寺听钟声, 向来唯物主义至上的宋修打算年三十跟他们一块儿去。她还准备了好几套美美的衣服,过年期间一天一套,陪着纪渺他们到处转转拍拍照。

听到外婆两个字,纪渺才终于有了反应。

她转动僵硬的脖颈,很缓慢地看向她的父母。

“外婆暂时不知道。”陈正蹲下身,挡住纪渺的视线。

纪渺就只能看向陈正。

陈正:“过两天我们回苏市,到时候再告诉外婆。酒店我已经订好了,离外婆家很近。或者……我们就住在外婆家?”

纪伯耀:“也不用那么早就过去,可以先在京城周边转转。”

纪渺这回不吵不闹,平静地接受,让纪伯耀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心情也自然好了起来。

他看向纪渺的方向,脸上挂着笑意,“你前段时间不是老说想去燕平山那家温泉酒店吗?爸爸现在就订,我们全家一起去玩两天好吗?”

“算了吧,这还有几天时间就要走,东西都没收拾,哪儿有时间玩。”白厘不赞同道,“得在年前把能办的手续都办了。”

“去住一天也行,”纪伯耀的目光一直落在纪渺身上,“她想去。”

纪伯耀都这么说了,白厘也就不再说什么。

正巧她英国老公打来电话,她往纪渺那儿看了眼后走出书房到门外去接。

陈正捏了下纪渺的脸,“想去吗?”

“去哪儿?”纪渺没什么表情地问。

“燕平山的温泉度假酒店。”

“燕平山……温泉……度假酒店。”纪渺一字一字地复述陈正的话。

“嗯,”陈正笑了下,“下了雪,山上一定很漂亮,你会喜欢的。”

晚上他们没回陈正那儿,陈正陪纪渺住在家里。

纪渺很早就洗完澡上床睡觉了,陈正不敢放任她一个人呆太久,洗澡时偷偷把纪渺房间的门锁了。

等他洗完来到纪渺房间,纪渺和刚才自己离开时一样。就连姿势都没变过,无声无息地躺在**。

房间里没开灯,纪渺躺在**的身影模糊而浅淡。

陈正看了很久,才动作尽可能轻地关上门。

他走到床边,犹豫了一阵才掀开被子躺在了纪渺身边。

伸手去搂纪渺时,她没有拒绝,乖乖地任由他抱进怀里。

陈正暗地里松了口气,低头去亲她时却发现她脸上满是湿意。

陈正心头一震,反手把灯打开。

纪渺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肩膀**得厉害。

无论陈正怎么掰她的脸,哄她,就是不愿转过头看他一眼。

她在无声地较劲,抵抗,愤怒。

陈正实在没办法,只能一遍遍去吮她的眼尾,她的眼睛,她的侧脸。将她咸涩的泪水吞入腹中。

直到最后,她哭得精疲力尽,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发不出一点声音。

纪渺躺在**,睁着大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整个人死气沉沉。

陈正捧着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

纪渺虽然看着他,但目光里却没有他的身影。

像没有生命,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美丽、脆弱。

一碰就碎。

“渺渺……”陈正红了眼眶,“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纪渺目光无神地看着陈正。

“你别这样……”陈正心口疼得要裂开,他低头,与她额头相抵,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求你……说说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

纪渺的声音令陈正有些恍惚,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欣喜地看着她,“说什么都行。”

纪渺看进陈正浅褐色的眼睛里,如他所愿,缓慢地、清晰地说:“陈正,我恨你。”

“……”

她亲手拔光了身上的獠牙和尖刺,把那个潇洒肆意的纪渺丢了。

只因为她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

可最后在她失去了所有坚固的抵御和保护后,他亲手将她的皮肉割开,露出血淋淋的骨血肌理,让她任人宰割。

纪渺的眼神表情和语气,都让陈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意乱。

“等你情绪好一点,我会向你解释,”陈正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收起所有心软,像过去一样哄她,“先睡吧,等明天你睡醒我们再谈,好不好?”

“现在吧,”纪渺没什么表情地说,“我想听。”

陈正看着她。

“我想听你的解释。”

纪渺又重复了一遍,固执地和他目光对视。

两人默不作声地看着对方良久,最后陈正妥协。

“那次圣诞节,你在ktv的厕所里……”陈正目光晦涩,五指无意识地握紧,“应该失去过一段时间意识,时间不长,从你进出的监控时间上看,不到两分钟。”

所以那天纪渺觉得头有点晕之外,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两分钟的时间,对于一个人的记忆来说,就像短暂地打了个盹,太微不足道了。

纪渺平静地听着,眉心微微蹙起,亲耳听到陈正嘴里这件事后,情绪尚算稳定。

“你放心,这件事陆宇飞已经帮忙处理了,不会有人知道。但是……”

陈正把纪渺的手牢牢握在手中,就算过了那么久,当时的后怕,依然可以在他脸上找到踪迹。

“我怕他们还会对你不利,所以才决定把你送去英国。”

“两分钟的时间里,”纪渺抬眸看着陈正,“发生了什么?”

陈正眸中闪过慌乱,下意识避开纪渺的注视。

“他们对我做了什么?”陈正越不说,纪渺就越要问。

她凑到他面前,低下头,目光自下而上地觑着他,“亲我,摸我,还是……”

“没有!”陈正厉声打断纪渺,眸子里阴霾一片。

“那他们做了什么?”纪渺问,“拍照吗?”

“……”

陈正的沉默就是答案。

纪渺太聪明了,什么也瞒不过她。

“是蒋珂吗?”

“渺渺,我向你保证,不会有那种东西出现。”

光凭蒋珂不可能碰得到那种违禁品,他们是在通过蒋珂警告他,给了他们的东西就别再让它们出现。

那天发生的事是陈正心底里的隐痛,无数次地自责悔恨,却无力改变事实,让他痛苦万分。

陈正去搂纪渺的肩,被纪渺抬手轻轻挡开。

纪渺看着陈正,黑色的瞳仁没有光,但依然澄清一片。

“我不在乎。”

陈正愣了下,像是不明白纪渺这四个字的意思。

他的反应,却让纪渺一点点勾起了唇角。

“你不明白对吗?”纪渺弯着眉眼,笑着说,“因为我磊落、坦**,而你虚伪、自私。”

“我是受害者,我为什么反倒要躲起来?他敢把照片放出来,我就报警,让他付出代价。”纪渺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不怕他报复。”

这就是纪渺,让陈正爱得死去活来,也恨到了骨子里的人。

“那我呢?”陈正抓着纪渺的肩膀,将她拽到自己眼前,“你不怕,我怕。”

“这是我的事。”纪渺忍着肩上的刺痛,态度强硬。

“这不是你的事,”陈正收紧五指,“纪渺,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纪渺反问。

纪渺盯进陈正的眼睛里,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

“你根本不是怕我受到伤害,而是想把我关起来。”

关起来,藏起来,这样她就不会再出去勾引人,在别的男人**冲他们笑。

也许在很早很早之前,陈正就已经有过这个想法了。

被迷晕拍照,怕她受到伤害,不过是一个完美的借口。

纪渺反手抓在陈正手背上,将他的手一点点拿离自己的身体。

五指嵌进他手背皮肉中,锋利的指尖划出一道道血口子。

陈正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除了纪渺手上的温度,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最终纪渺甩开陈正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又说了一次。

“我恨你。”

“砰——啪——”

远处炸响的爆竹声,打碎了平静的夜晚。

跟着响起了一阵烟花爆竹的声音。

别墅区幽静,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声音传得很远,整个小区的人差不多都在梦中被惊醒。

到处都在劈啪作响,热闹嘈杂。

但纪渺发现自己的心异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