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说的没错, 纪渺可以很努力,努力到医生说最好再休养一周,她却执意要回学校。

陆宇飞知道她要回学校后, 非要接送她上下学。

第二天一大早,纪家人还在吃早餐, 陆家的埃尔法就已经停在纪家门口。

陆宇飞从小就怕纪伯耀,人来了连大门都不敢踏进去,只在门口规规矩矩地和对方说了几句话。

在纪伯耀眼皮子底下,陆宇飞不仅接了纪渺,还顺捎带上了陈正。

车上, 陆宇飞看了眼纪渺打着石膏的脚, 皱眉问:“真不能跳舞了?”

纪渺懒洋洋窝在座椅上“嗯”了声。

“昨晚上白阿姨跟我妈打了一晚上电话……”发现纪渺在用眼神暗示自己,陆宇飞瞥了眼后车座上的人,无所谓道,“没事儿,他戴着耳机呢。”

闻言,纪渺也朝后座瞄了眼。

陈正果然戴着耳机, 闭上眼睛靠在车椅上, 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陆宇飞:“白阿姨好像今天的飞机回英国。”

听到白厘只在国内呆了一天就要离开,纪渺不但没舍不得, 心里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唉, 对了,白阿姨和你说了吗?”

“说什么?”

“她再婚了,”陆宇飞观察着纪渺的脸色,“我妈给我看过结婚照, 长挺帅一英国佬。和白阿姨倒是挺般配, 好像还是个有点名气的珠宝设计师。”

纪渺半阖上眼睛, 身体整个陷进座椅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认真听。

其实陆宇飞不说她也知道,她妈作为国际知名舞蹈艺术家,个人生活并非什么秘密。

陆宇飞:“白阿姨再婚,你们家老纪虽然还没老树开花,但也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养老人选……”

纪渺睁开眼睛,皱眉看向陆宇飞,“陆宇飞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宇飞立马讨好道:“我这不是为你担心吗?”

“担心什么?”

“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陆宇飞模仿童声小声唱起来。

纪渺“扑哧”一声笑出声,伸手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

“说真的,渺渺,”陆宇飞收起玩闹,正色道,“他们不要你,我们陆家要。你受伤那天,我妈说你要是真瘫了,就把你接回家。”

陆宇飞说话难听还咒她瘫,但却听得纪渺眼眶一热。

纪渺坚信,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她无条件信任的,那一定就是陆宇飞。

陆宇飞把自己都给说感动了,他调整了下表情道:“所以你不用害怕,更不要受制于人,如果有人敢威胁你……”

“没人威胁我,”纪渺打断陆宇飞,“在你眼里我很好欺负吗?”

“当然不是,只是……”陆宇飞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意有所指道,“就怕有些人仗着纪叔叔的撑腰,让你不痛快。”

纪渺当然明白陆宇飞话里意思。

过去她也有过和他一样的想法,但在这些天的相处中,随着对他的了解,她的想法也渐渐有了改变。

不再像过去那么抵触,甚至有了那么点好感。

“看什么呢!”陆宇飞捏住纪渺下巴将她的脸强硬地转回来,恨其不争道,“京大附中是个女生就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你可别和她们一样恨不得贴上去!”

“陆宇飞!”纪渺低喝一声,同时快速往后瞟了眼,发现陈正依旧闭着眼睛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

陆宇飞语重心长道:“渺渺,他和咱们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去。不是你自己说的,好学生和好学生玩,富二代和富二代玩?”

“任婧文不是好学生?”纪渺怼他。

“我是男生,不管怎么样我不吃亏,”陆宇飞在她身上打量一眼,“你不一样,骗财就算了,万一要是被他……”

“陆宇飞你说什么呢,越说越离谱,我和他什么也没有,也不可能有,”纪渺脸色一沉,警告道,“还有,以后别再让我听见这些恶心的话。”

陆宇飞举着双手做投降状,“行行行,我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纪渺重新闭上眼睛后,陆宇飞重新看向她的脸,看着看着眉峰不由蹙起。

该说的,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凭他对纪渺的了解,她绝不会甘愿受制于人。

即使陈正对她有那个意思,只要她不愿意,纪家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而那通没挂断的电话或许只是巧合,并非某人有意向自己示威。

但……

陆宇飞下意识转身回头,却在看到后座上的人时,心下一惊。

后座暗沉的光线中,陈正的脸几乎隐匿在暗影中,看不清脸上表情。

但陆宇飞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黑暗中对峙数秒后,陆宇飞转回头。

他心里更加确定了一件事——

陈正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下车后,陆宇飞从后备箱里拿出轮椅,把纪渺扶上去坐好推着她,陈正错后几步跟在他们身后。

A班在地理位置最优越,视野最高的南楼五楼,F班在北楼三楼,两栋楼之间每层都有通道相连。

上北楼时,陆宇飞扶着纪渺,陈正负责搬轮椅。

三个人在学校早上最热闹的时间段,从校门口到F班门口,被围观了一路。

陈正送完纪渺就回了自己班。

陶瑶刷到群里京大附中两大帅哥护送纪渺上学的劲爆照片后,立马把照片转发给了任婧文。

任婧文刚收到看了眼,就看见陈正走进教室的身影。

陈正径直走到位置上坐下,任婧文收起手机,拿起桌上的笔记本转过身。

“这是这几天的数学笔记,你拍下来看吧?”

“不用,罗励已经发群里。”A班和B班的主课老师相同,两个班的进度也一样。

“哦……”任婧文有些失落地收回手,人却没有转回去,内心挣扎了半天,开口问道,“你请假的这些天……是生病了吗?”

陈正因为经常参加外省比赛,连着几天不在学校并不奇怪。

这几天他没来学校,大家只当他又出去参加什么比赛了。

只有任婧文知道,他的高阶算法模型正在最后关键时刻,不可能分心参加别的。

“没有。”陈正没什么表情地说。

“不是生病……”抓在笔记本上的手指攥紧,她脑子一热,冲口而出,“难道和纪渺在一起吗?”

陈正从书包里拿东西的动作一顿,两秒后,才抬起眼皮,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眼神和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任婧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了句“抱歉”后便仓促回头。

那次在日料店表白失败后,她说会退回到普通朋友的位置绝不纠缠。

任婧文转过去后,陈正和平时一样,将课本和笔袋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在永远不变的位置上。

早读课开始,班里此起彼伏背英语单词和文言文的声音,嗡嗡地在耳边回**。

陈正微微偏头,视线透过窗,看向对面楼的某个窗口。

视线聚焦又涣散,渐渐地,包括声音在内,周围一切都悠远得像隔了层屏障……

“你说什么?”陆宇飞睁大眼睛,“年级前五十?”

纪渺将罗励刚发在群里的数学笔记一张张保存在相册中,没空抬头,敷衍道:“有问题?”

“大问题没有,只有一个小问题,”陆宇飞说,“你要是考进前五十,那我怎么办?你忍心抛弃我吗?”

“什么怎么办?你那二百五和我原来也不近啊。”

“是二百五十一!!!”陆宇飞大声纠正。

纪渺笑着说:“给你前进一名不乐意啊?”

“你这也太突然了,我一下子没法接受,”陆宇飞有些生气,“说好了一起当堕落败家富二代的,纪渺你这个叛徒!”

“前五十名也不妨碍我堕落,”纪渺憋着笑说,“大不了我把二百名的宝座让给你,咱俩共同进步,共创辉煌。”

“这想法不错,”陆宇飞眼睛亮起来,“我要是能进步五十名,我妈没准一高兴,今年压岁钱能多给一点。要真那样,今年寒假我们去看你最喜欢的雷德蒙芭蕾舞团演出?”

纪渺不喜欢跳舞,但因为从小接触,被培养出了舞蹈欣赏的兴趣。

她最喜欢的是一个俄罗斯的舞蹈团,要不是为了准备艺考,暑假她就想去俄罗斯了。

“再说吧。”纪渺兴趣缺缺道。

陆宇飞看了她好几眼,突然说了句:“大渺渺,我觉得你这回脚摔伤后,变得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

“哪儿都不一样!”陆宇飞下结论,“你不仅爱上了学习,你还……你还……”

陆宇飞的手指狠狠戳在纪渺手机屏幕上,痛心疾首道:“你竟然偷偷保存陈正的照片!你明明向我保证过不被美色所惑!”

“这是上次吃日料时拍的,”纪渺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照片里不还有你和罗励他们吗?”

“群里发了那么多照片,你怎么就单单保存这张!”

上回他们一起去吃日料,罗励陶瑶他们拍了很多照片发群里,很多搞怪的臭美的,但大都没陈正的身影。

纪渺保存下来的这张,是为数不多拍到陈正正脸的。

陆宇飞眼尖,不可能看错。

但纪渺始终声称自己就是随手保存一张,清者自清,没必要跟他解释。被陆宇飞老父亲般念叨了一整天。

放学时,陈正准时出现在F班门口。

F班老师拖堂放得晚,很多学生离开时都看到了他背著书包,神情冷淡地站在门口。

连老师经过也不免多看了几眼。

更是有不少F班的女生故意留在教室不肯走。

教室里不时响起女生们压低的嬉闹声。

唯有纪渺置身事外,沉浸在自己的解题思路中,手肘撑在桌上,笔在指间帅气旋转。

“陈正怎么还站在门外,他是在等人吗?”

“等谁?”

“不会是纪渺吧,早上不也是他和陆宇飞送她来教室的吗?”

“早上是凑巧,看见了搭把手而已,又不熟怎么可能特地接送。”

“京大附中谁都有可能被纪渺勾去,唯独陈正不可能。”

“听说A班的任婧文盯陈正盯得很紧,哪儿还有缝儿给别人钻。”

“这两位京大附中的大神,倒是挺配……”

“啪嗒”,笔落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有几个离得近的女生转头看了眼。

纪渺掀起一点眼皮,余光中门口果然有个高挑挺拔的身影。

陆宇飞被叫到老师办公室谈话去了,所以她才留在教室边做题边等他。

早上他们一起走,完全是因为纪伯耀,她没想到放学后他会过来……

纪渺合上做到一半的习题册,开始收拾东西。

谁知收拾到一半,东西洒了一地。

她刚要艰难地弯腰去捡,门口的身影几乎是下一秒就闪进教室,并很快来到她身边。

在教室里众多惊异的目光中,陈正蹲下身,将她散落一地的东西捡起来放好。

捡完站起身,想去推轮椅时,纪渺突然朝他伸出手,“把包给我。”

他愣了愣,在明白她什么意思后,将书包从肩上脱下,然后轻轻放在她腿上。

陈正推着纪渺,纪渺怀里抱着两人的书包,在其他人的惊叹和窃窃私语中,离开F班。

当天晚上,“谣言”就在京大附中传遍。

但很快又有人出来辟谣,说纪渺和陈正住一个小区,是纪渺家长拜托陈正接送。

这个解释合乎情理,也契合大部分人的期望。

更是挽救了无数京大附中女生破碎的心。

纪渺听过算过,除了在自己班“耀武扬威”过一回,其他时候她都懒得解释。

她现在一颗心全扑在学习上。

虽然有陈正的帮忙,但毕竟离高考只剩下半年时间,她基础落后太多,恨不得分秒必争地学。

每天放学回家吃完晚饭,两个人就呆在陈正房间。

语数英理综,轮番着来,两三个小时,连门都不出。

就连纪伯耀和苏芸都不敢随意打扰他们。

就这么学了半个月时间,纪渺已经可以把陈正出的数学和理综卷,做到A班平均分。

但她仍然觉得不够,A班平均分也不过徘徊在年纪七十左右。

就算陈正一再保证,自己出的卷子水平高于平时学校考的,她依然心里没底。

统考前一天晚上,纪渺焦虑得不行,扒了两口饭就拉着陈正上楼复习。

但陈正说想先洗澡,她只能等,期间忍不住催了他好几次。恨不得冲进卫生间把他拽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他洗完澡,她拿了一堆最近错题要问,他又说今晚要交比赛论文,有几处地方要修改,她只能继续等。

而她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人早撑不住在沙发上睡着了。

陈正合上电脑,蹲下身,捡起散落在沙发边的卷子。

她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论文改好了吗?”

“好了。”

纪渺强撑着坐起来,伸手去够桌上卷子,“我有几道题还没搞懂……”

陈正手臂往桌上一推,将卷子和书推远。

纪渺手停在半空中,不解地看向他。

“很晚了。”他轻声说。

“你要睡了吗?”纪渺皱眉,软声求他,“能不能先帮我看几道题,不会耽误太长时间,好不好嘛?”

陈正单膝跪在沙发前的地板上,比半躺着的纪渺略高。

少年单薄却宽阔的肩膀几乎挡光了身后的光源。

纪渺仰起脸,目光落在他模糊的脸上。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他滚烫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吹拂在她脸上,身上的薄荷清香不断往她鼻腔里钻。

她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再一口。不知不觉,吸进肺腑里的空气,全都沾上了他的气息。

纪渺咽了两下口水,半是委屈半是埋怨道:“陈正,你说过要帮我的。”

“已经够了,”陈正说,“不用再看那几道题。”

“可是万一明天考到相同的题型,我不会做怎么办?”

陈正向前倾身,原本撑在沙发边缘的手慢慢往前移。

他边靠近她,边嗓音低哑道:“相信我,不会的。”

“可是……”

“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明天考试顺利,想试试吗?”

“什么办法?”她眼睛亮了下。

手掌不断前移,直到抵在沙发靠背上无法再往前。

陈正将纪渺圈在了自己和沙发之间。

他们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

只是纪渺一门心思在明天的考试上,对此时两人超出正常范围的亲密距离,毫无察觉。

他目光半垂,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闭上眼睛。”

“是什么冥想记忆法吗?”她嘀嘀咕咕却依然听话地闭上眼睛,“我记忆挺好的,我就是怕那几道题……”

纪渺的声音戛然而止。

温热湿濡的风源源不断地吹在她脸上,糅杂着男生清新干洌的气息吹开额间碎发,吹动卷翘羽翼……

直到陈正退开一点距离,纪渺才颤抖着眼皮睁开眼睛,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他唇角微勾,“我把知识点全吹进你脑袋里去了,感受到了吗?”

纪渺的眉心一点点蹙起,随之又慢慢抚平,最后她弯着眉眼道:“幼不幼稚啊!”

“别怕,”陈正伸手在她头顶轻揉两下,“你会考得很好。”

统考前的晚上,陈正没帮纪渺复习,让她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

纪渺果然多虑了,她那几道题根本没考到,而考完她就有预感这次自己肯定有进步。

统考卷改得很快,考完第二天总分就出来了。

陈正依然以几乎满分的成绩稳坐第一,任婧文第五,比上次下滑三个名次。

而最大的黑马当属F班的纪渺。

半个月时间,从年级两百追到了五十。

不仅如此,她的数学考得尤其高,竟然和年级第五的任婧文同分。

陆宇飞也有进步,从二百五十一成功前进一名。

气得他不停在卷子找批改错误,寄希望于老师多给了自己分。

纪伯耀看到纪渺成绩后,才算默认了她放弃艺考的事。

加上她因为脚伤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都乖乖在家,对她的态度也较之过去好了很多。

白厘那里一直没什么动静。

悬在纪渺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统考完,纪渺的脚伤正好一个月,去医院拆了笨重的石膏,换了个轻便的。

现在她已经能熟练运用拐杖,配合着单腿跳跃,行动力恢复了大半。

陈正去沪市参加高阶模型竞赛答辩那几天,纪渺打算搬回自己房间,让苏芸帮她整理东西。

“就不能等阿正回来再搬吗?”

苏芸看着纪渺单腿在房间里到处蹦,皱紧了眉。

上回纪渺逞能,非要自己去门口奶箱拿奶,结果在大理石台阶上摔了一跤,好在没影响脚上的伤。

但那次陈正冷着张脸半天没说话,相处那么久,苏芸还是第一次见他生气。

“不就在隔壁嘛,”纪渺无奈道,“我又不是残疾,干吗非要事事都靠他?”

“那你坐着理理书就行,别跳来跳去,看得我心惊肉跳的。”

苏芸说着打开衣柜,把纪渺的衣服拿出来整理。

纪渺把书桌上自己的东西全都整理好,打算去帮苏芸时,看到她盯着件衣服发呆。

“芸姨,那衣服不是我的。”苏芸手里的白色连帽卫衣,尺寸一看就不是她的。

纪渺的声音终于让苏芸回过神,随即慌里慌张地把衣服塞回柜子里。

纪渺眼尖,发现了她的古怪,单腿跳到她身边,“怎么了?”

“没什么。”苏芸转回身,继续叠**衣服。

只是没多久,手里的动作就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住不动。

沉默半饷,苏芸突然问纪渺:“渺渺,阿正身边有没有什么女同学?”

纪渺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什么女同学?”

“就是……”苏芸吞吞吐吐,“和他关系不错的女同学。”

纪渺这回是真确定苏芸有问题了。

她目光锐利地盯着苏芸,“芸姨,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苏芸内心挣扎半天,最后还是把衣柜里那件衣服拿出来,指着胸口处的一抹印记问纪渺,“你看,这是什么?”

纪渺凑近了看,当看清那印记是什么后,心里一滞。

“口红印?”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