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同一只丢了魂魄的行尸走肉，双眸无神，黯淡无光。

沈霖萧抓住了她所有的把柄，酆都客栈，玉娘和子然，还有一直不知所踪的公冶苏珩。

她生命中一切重要的东西一一变成了他威胁逼迫自己的筹码，而她，失去了一切，没有一丝成算。

她原还骄傲地认为，只要还活着，凭着她的本事，一定能够找机会杀了沈霖萧，夺回她的一切，可是现在，她真的害怕了。

没有武功灵力，没有幽冥棍，没有家人，没有朋友。除了她一毛钱也不值的自尊以外，便只剩下这一条没有任何价值的命。

顾坤六无力地抱住自己，她将自己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了一块，弱小地像是挂在悬崖大树上的人。这一回，她已经没有选择和盘算的机会了。

崔府君说的对，面子才是这世界上最不值得保护的东西。若是能够换回玉娘和子然的命，不要也罢……

她抹干了泪，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今夜的夜色真美，可是太过惨淡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顾坤六一夜未睡，看着无际的天空从暗转明，看着月落日起。

当天刚露出鱼肚白之时，顾坤六猛地站起，双手垂下，任由裙摆拖曳在地。一对圆圆的眸子里再没了光亮，黯淡地如同将灭的烛火一般。

“来人……”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低沉至极。

守在门外的宫女闻声而来，恭敬地行礼。

“去告诉你们的陛下，本姑娘同意嫁给他，但是我有三个要求，你让你过来相谈！”

“是……”

宫女离开了，顾坤六暗暗垂下了眸子。

她缓慢地走至窗前，安静地坐着，纹丝不动。

未过多久，床榻前出现了一团黑影。

顾坤六依旧半垂着眸子，看也未看正盯着她的那个人。

“你为何娶我！”顾坤六始终不明白，沈霖萧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他完全可以一鼓作气北上，收服更多的国家，甚至可以统一这片疆土，成为最大的霸主。可是，他为什么愿意将时间花在自己的身上，甚至为了她，耗费人力物力。

难道是因为曾经的她太过目中无人，所以这曾经受过她欺凌的小道士也想要征服她，让她一尝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吗

真是讽刺！

“因为是你……”沈霖萧朝她走了两步，用更近的距离看面前这个颓废的女子，“你也许不相信，在我第一次知道你是女儿身的时候，朕便已经将你装在了心中。朕从来不知道，活得简单竟才是真正的活，才是最为肆意的活法。”

“可你一直都在伪装，你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顾坤六瞪向她，冰冷的目光里没有一丝感情。

“朕是在伪装，但朕对你却从来都不是虚情假意。朕一出生就是太子，想要的一切都可以轻易地得到，可是唯独情字。你是第一个真正将我当成朋友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让我知晓情为何物之人。朕既然将你放在了心上，就一定要将你留在我的身边！”

“呵！你真的知道情为何物吗？”顾坤六暗叹一声。

“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顾坤六起身，淡淡地直视沈霖萧：“第一，我要你放过温秀才和玉娘，并且保证你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再伤害酆都客栈的人。”

“可以……”沈霖萧回答地十分爽快。

“第二，大婚之后，你必须解散妖兵团，并且自废妖力。我是灵界之使，我的夫君不可以是妖！”

沈霖萧稍稍犹豫了片刻，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第三！”顾坤六的眸子越加坚定，“我要见公冶苏珩，！”

“不可能！”沈霖萧的身周燃起了一团怒气，“朕可以为你放弃妖君之位，但你休想再见公冶苏珩！”

顾坤六似是料到了沈霖萧会反对，她倏地从枕下取出一枚碎瓦，只是这一次，她的武器并非刺向沈霖萧，而是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你信不信，我可以马上就死在你的面前！”

沈霖萧却只是勾唇一笑，眸光一闪，顾坤六手中尖锐的碎瓦倏地应声落地。

“六儿，不要忘记，现在的你除了嫁给我，别无选择。朕的手下早就有入主酆都客栈之心，但是朕可以为了你，不动酆都，甚至不入中原。这一些，朕都是为了你，你该清楚，若是这人世间没有了你顾坤六，朕便不会再有顾忌。”

沈霖萧轻轻松松说出的一席话，却让顾坤六不寒而栗。

看着顾坤六那苍白的面色，沈霖萧眉头一蹙。他从腰间取出一根细弱木簪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将顾坤六散落的长发盘起，在别上发簪。

沈霖萧满意一笑：“朕知道，朕做这样的安排你一定心中不悦。朕虽然不能满足你的全部要求，但这根属于你的幽冥棍交还于你，你……也该开心了吧！”

顾坤六依旧痴痴愣愣地站着，像个令人摆布的傀儡一般。

“朕要走了，今夜日落之时，朕再来接你……我的皇后！”沈霖萧伸手轻抚顾坤六的面颊，冷峻的俊庞上透着藏不住的喜悦。

而顾坤六，身形踉跄，一滴泪终究还是从角落滑落。

月色如墨，清冷寂寥，而夜空之下的流火国却是热闹非凡。

举国上下皆知，他们英勇无敌的帝王即将迎娶来自中原美貌无双的清灵者，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欢喜之色。

顾坤六身着一袭红妆，穿戴着整个流火国最为华贵的凤冠霞帔，可再是流光溢彩的装扮也点燃不了她已如死灰一般的心。

沈霖萧随同中原的婚礼礼节，换上了一身绯红喜服，金秀繁丽，甚是尊贵优雅。他紧紧牵着顾坤六的手，一贯冷冽的气质登时柔和了许多。

帝王的婚嫁程序繁杂，顾坤六像个人形布偶一般任人摆布。不知忙碌了多久，在喜娘的带领之下，她终于进入了属于沈霖萧的卧室之中。

外人一一退下，偌大的万君殿内仅仅剩下顾坤六一个人。她动作缓慢地环顾了四周，鼻尖溢出一声鄙夷的笑。

上一次入此殿，沈霖萧修成妖君之身，而她则被巨大的威压震碎心脉，魂归灵界。而今夜，又该如何？

顾坤六嗤笑一声，而后伸出自己的左手，愣愣地看着那已然开始发黑的手心。天无绝人之路，她终究还是得逞了。

任由沈霖萧如何神通广大，他也一定想不到自己会在手心里下毒吧。回想今夜他自信地握住自己手时的模样，顾坤六忍不住再次发出一声笑。

沈霖萧乃万妖之王，普通的毒自然伤不了他的身。顾坤六十分庆幸五年前初用幽冥棍时，为了加强法器的能力，她将药姑所炼的剧毒萃入幽冥棍的暗格之中。

此毒威力极强，无论是人是妖，只要接触此毒，便会在短时间内消融其功法灵力。顾坤六体内的功法早已被沈霖萧封印，毒药侵蚀不了她的灵力，便只能侵蚀她的肉身了。

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顾坤六心头一震，连忙屏息凝神，观察四周的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顾坤六的心亦是越来越忐忑。

直到沈霖萧略带虚弱的声音传来，顾坤六终于松了一口气。

“皇后为了害朕，还真是不遗余力！”

顾坤六没有说话，依旧是低低地埋着头。她的面上没有一丝反应，但心中却多了几分喜悦。听沈霖萧的声音，再细细品味他话中的意思，看来是毒药起了作用了。

顾坤六还在出神，忽然间，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掐住了她的下巴，令她不得不抬头对上沈霖萧的眸子。

隔着轻透的红纱，顾坤六看不清沈霖萧的面色，但从他眸子里情绪来看，沈霖萧已经怒了。

“你宁愿死，也要杀我吗？”

深邃如星海般的眼睛中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忧伤，顾坤六几乎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对！”顾坤六索性不再挣扎，不卑不亢地盯着他。她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面对自己的仇人，她没有必要虚情假意地去讨好他。

“呵！”沈霖萧自嘲一笑，而后松开了顾坤六的下巴，却将手挪向了她受伤的那只手。

一团黑色从他的掌心流出，徐徐流入顾坤六发黑的掌心里。随着能量的涌入，刺骨的疼痛在瞬间去了一半，手心中的伤痕缓缓淡去，最终只剩下一个浅红色的印记。

正当顾坤六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时，沈霖萧忽然身形踉跄，往后退了两步。

顾坤六越发确定，沈霖萧的功法已经受到了毒药的压制，若是想要杀他，今夜就是最佳时期。

她在答应嫁给沈霖萧的那一刻便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

若是她算得没有错，玉娘和子然应该已经安全抵达了酆都客栈，如果今夜刺杀成功而她还能活着，她便假传沈霖萧的命令解散妖兵团并救出苏珩哥哥；若是计划失败，至少能够保证玉娘和子然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