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夯实的黄土地上,落了一滴雨点子,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雨声降下来,黄土地很快跟着全湿了。
还在初一家中等着的马浮跑到房檐下避雨。
“一个多时辰了吧?”马浮等的有点不耐烦了,生了担忧,问:“他要是不见怎么办?”
林青青望望灰蒙蒙的天,正准备说话,门外传来动静。
不会这么不经念叨,这就来了吧?
马浮急忙用手护着头,淋着雨跑出去开门。
“嗐。”
马浮这叫个失望,“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是栓子。
他已经被雨淋湿了,侧这身从门外进来,“我早就过来了,怕有什么突发状况在外边守着呢,这不是下雨了吗。”
栓子跑到林青青跟前,用神情询问她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已经一个多时辰,两三个小时,造个人的时间都够了余魏冉还没来,这摆明了是不想见。
林青青也没多少烦躁,拉拉衣领,道:“走。”
都等俩三小时了,回去?不可能!她非见余魏冉不可。
不见,那就找他家里去。
马浮和栓子互看一眼,紧跟在她后边。
吱呀一声,木门在雨中发出很低沉的难听的声音。
左等右等都不出现的余魏冉,撑着伞来了。
男人隔着雨幕与她对望。
就这么有会儿功夫,林青青已经被淋湿。
她急忙朝屋檐下退。
余魏冉看了眼脚下,撑伞走过去。
他也没进到屋檐下面,就站在雨中。油纸伞上是哗哗的雨声,解释:“有事耽搁了。”
林青青闻言,面露不满,当场翻了个大白眼儿。
但这会儿是她求着见人家,哪有说难听话的道理?她把翻了大白眼的眼睛好好的放到余魏冉身上,单刀直入,道:“王轻柔死了,你儿子余不疑杀的。”
余魏冉将伞抬了抬,在伞下直视她,道:“谁说的?”
林青青眉心一皱,“我说的不对?”
余魏冉道:“对,王轻柔是死了。”
余不疑杀的人这话,他只字不提。
林青青清楚的感觉到这人要维护他儿子,这人要耍赖,这人要不认账。
还有她一准备去他家找他,他就来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正好,而是早就在这院子外面叫人盯着了吧!
狗日的余魏冉。
算准了她难缠,跟她来这一套。
林青青被气笑了,“余不疑的命是命,王轻柔的命不是命,王轻柔死了就死了,死的如草芥一般,死个千百回,也没有余不疑的命金贵。”
“这些听起来像是讽刺的话,其实就是事实,世道如此,但是余魏冉,”林青青笑,“你最好能庇护你儿子一生,最好夜夜祈祷大启的国土恢复生机,最好离开这里,因为这片土地上总有一天,会有公平可言。”
不需要激昂的誓言,更不需要余魏冉这个听者说什么,林青青在此时此刻,甘愿为自己的话为之奋斗一生。
再也不想讲任何空话了。
她道:“把王轻柔的尸体给我。”
余魏冉的眉心动了下。
他不想给。
不想给的不是王轻柔的尸体,是不想林青青的话变成真,不想她一看到王轻柔的坟墓就想起王轻柔的死,在从而记恨与他。
“人已经死了…”
余魏冉听出自己话中的冷淡,但想了想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眼前人。
他似有若无的一叹,双眸满是温度,“说说活人的事吧。”
……
萧家大院儿。
杨夫人也在此,她听了身边管事的话后,蹙眉沉默。
萧腾的夫人,也就是萧氏,用不经意的姿态端了茶杯问,“什么为难的事要这般苦恼?”
“林青青来了,”杨夫人苦恼不减道,“此时她正在与余相见面。”
萧氏的嘴几乎磕到茶杯,惊讶的神情却怎么也忍不住的冲出苍黄的脸,那句“岂有此理”简直要从她嘴里脱出。
萧腾死时,余相说过只要萧家拿得出粮草,朝廷就出兵。萧氏好不容易求动族中人出粮,石头城却忽然有了一种厉害的火器,听说那火器只要靠近,十几丈之内必死。因为这个已经找好要去石头城给萧腾报仇的人怎么都不肯去了,一番努力付之东流,萧氏至今未曾咽下这口气。
而身为大启丞相的余魏冉,说过只要萧家出粮草就出兵的余魏冉,私下竟跟林青青见面。
萧氏气到发抖。
她把茶杯重重放下,沉着脸,双眼朝对面的杨夫人一瞪,“余相跟林青青幼年便相识,他们青梅竹马,旧情复燃,有私情一事,怕是整个大启都知道了。”
杨夫人听着,眉眼舒展,不在意的说道,“几十年前的事了,他如何还会在意?你也不必听风就是雨。”
死的不是你男人,你当然不会听风就是雨!
萧氏真想把这话说出来,可嘴上逞能有什么意义?
她凝着杨夫人,“真让他们随意见面不成?我认识一个人,他能出手,让林青青有来无回。”
杨夫人凤眸一抬,清淡无波的双眼闪了闪,道:“何须如此麻烦。唐管事。”
姓唐的管事,听了主子的话,一路小跑离开萧家大院,回丞相府,将林青青私见余魏冉的事,转了几个人的嘴告诉了余不疑。
那话十分直白,说的是林青青来大启与余魏冉在侍卫家里行苟且之事。此时就在侍卫初一家中。
余不疑听着,一股火冲上头。
他谁也没带,就一个人去了初一家。
堂堂丞相之子,为何取名叫余不疑?因为他娘怀疑他父亲心里有人,父亲心里也确实有人。
那人在画像上,是父亲亲手画的,收在书房,他幼年第一次从娘亲口中听说时,忍不住好奇找了画像看,父亲知道后便禁止他在去书房,他气不过,将那画像撕了,父亲不生气也没教训,只是将他的名字改成了不疑,娘大哭一场,让人又将那画画上,挂在书房,那画一挂就是十几年,他起初不懂,觉得父亲将他名字改成不疑,是对娘亲的承诺,后来才知道,那根本就是对娘的警告。
娘亲直到死都难以释怀。
他如何不恨?
从得知画上的人叫林青青那刻起,他就恨。
恨一个区区妇人,成了他爹娘的隔阂。
恨她胆敢走下画来,跟他父亲来来往往。
更恨堂堂丞相将一个山野村妇存在心底。
如今俩人私下汇面,行苟且事,他怎么会放过机会?
余不疑淋着雨,从初一家的门缝里看到了人,一下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