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
距离石头城三十里开外,偏西南的一个地方,逃跑的赵百顺看到他们后跑的更慌张了。
石头城对这样的逃跑本就有准备,这么轻易追上赵百顺又有什么难得?
倒是这个赵百顺很能跑。
短短时间跑了三十多里。
他已经进了山岭地带了。众人看到他都很兴奋。
林青青看了看地势,“分成两队,我们三个上山岭,你们三个去追他。”
低处的三个人,追着赵百顺,确保他按照现在的路线跑。
高处的,则趁机击杀。
就如当初他们在山里伏击林青青那般。
文曲明白她意思,想着说不定在下面就能将赵百顺抓住,便带人追上去。
林青青带着郭飞还有栓子上山岭。
也不怪逃跑的人都爱往这边跑,因为越往西,各种奇奇怪怪,四通八达的山道就越多,到那会儿更难抓。
下面文曲他们一直在喊站住之类的,是以林青青他们也不必往下看,闷头朝前跑就是。
“城主。”
前边视野开阔。
郭飞指给她看。
林青青的体力也不是吹的,在山上跑这么久也只是喘的急了些。
她吐口气,稳住气息,把东西放下,“就在这儿。”
“得嘞。”
郭飞早就想露一手了。
他明着是去镜面山了,实际上那只是借口,只是为了遮人耳目,这全是为了手里的东西。
也不多说,郭飞在山边跪了一条腿,抬起黝黑的长矛似的东西抵住肩膀,另一头对准山涧下。
赵百顺无头苍蝇似只顾逃跑,跌跌撞撞的身影很快出现。
可有山石遮挡,赵百顺的身影还不是很明朗。
郭飞用这东西猎过狼,打过鸟,就是没打过人。
“郭飞。”
下面赵百顺的身影完全暴露了。
林青青的一只手也压在郭飞肩上,将他的肩使劲儿一握:“大胆做,我相信你。”
郭飞心里一崩,说了声,“点火。”
火折子碰到引线的一瞬间,砰,一声,郭飞的肩朝后一顶,被火铳口对准的赵百顺倒飞出去。
紧追在赵百顺身后的文曲被掐住了脖子似的愣住。
同林青青和郭飞在山岭上的栓子也愣住。
郭飞不知是激动,还是第一次将火铳对准人,脸色又喜又紧绷,一个劲儿探头朝下看。
林青青则觉得她的心变硬了。硬到亲口下令杀人,硬到就这么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赵百顺也无动于衷。
也不完全无动于衷。
火铳的威力这不是试出来了?
小六的一箭之仇也报了。
这件事了了。
“把尸体带上,”她冲下面的文曲喊了话,同郭飞他们一起往回走。
等下去了,栓子第一个跑过去查看。
火铳是对着赵百顺的后心打的,人当场就死了。
死不瞑目,凄凉,惨烈。
栓子一惊一乍的脸都红了,问郭飞那是什么。
“这就得问老大了,”不是郭飞不想显摆,是他现在也惊魂未定。虽然这东西的威力他早就知道,但毕竟第一次用它打死了人,心里一时难以平复。
栓子求知的脸转向林青青。
林青青问:“文曲知道不知道?”
文曲挠头,“知道一点儿。但没想到这么厉害。”
“这不算什么?”
林青青边走边说。
火铳这东西,在明朝就有了。火药都能造出来,火铳自然不在活下,工艺也不难。只是铁极缺,还没有足够的火力,郭飞他们能把火铳弄出来,当真是动用了全城之储存了。
这说起来,还要感谢沼泽地。
那片广袤的沼泽中,含有大量泥碳。
酿酒,医药,农作,建筑等等,泥炭的运用太广了,只用来燃烧锻铁,简直就是浪费。但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就是可这不可再生资源造的时候。
林青青看着黑黝黝,一只手拿不住的火铳越来越喜欢了。
旁边眼巴巴的栓子简直想从她手里抢过去研究一下。
林青青也不急他,递给他让栓子稀罕去,还道:“将来有条件了,给你们每人配上一杆。”
“那以后咱们还有什么可怕的!”文曲压制着激动,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想法。
“对,”林青青给他肯定的答复,“只要咱们保持进步,以后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不等……”
不等了,这就把朝廷赶走的话,文曲没说出来就猛然看到了一路追到这里来的朝廷的人。
他们几个人走着,赵百顺的尸体放在马背上。而对方连人带马都在对面的山岭上,就地势说来,他们就很不占优势。
栓子略一犹豫,赶紧比猫画虎的把火铳举起来,心里想着说不定能有打一次的机会……
林青青的一只手将黑黝黝的火铳压下去,道:“不用。”
朝廷的那一队人,在山岭上看了他们一会儿,知道杨百顺已经是具死尸,抢回去也没用,调头走了。
文曲口气厌烦:“就该让他们趁机见识一下。”
林青青说:“谁会把好东西拿出来给仇敌显摆?他们越放松对咱们越有力。”
文曲一想也是,觉得自己确实太年轻了,容易冲动。
林青青拍拍他肩,“走吧。”
赵百顺的尸体被运回去,很多还不知道他逃跑的人直接听说他死了。
赵百顺那个从没露过面的养子知道这个消息后,朝着石头城的方向愣了一会儿,再不准别人说他是赵百顺的养子。
有人背地里猜测他是不是怕石头城的人把他也杀了……
石头城的公告贴出去两天了,也没人来给赵百顺收尸。
见这样实在凄惨,萧家的那位萧腾的夫人,叫人将赵百顺的尸体要走,打算等老灯被行刑之后,将他们的葬礼大办一场,逼恭惠帝出兵。
而此时此刻的暗杀三人组里,小安早就去服劳役了,并不知道石头城这些事,就剩下一个老灯。
赵百顺一死,老灯就在想送饭的那人当时说的那句“幸好你没跑”的话是什么意思。
跟杨百顺一起跑,他这会儿也是个死人了。
事情发展到如今,老灯连萱娘也不愿见了。
该交代的话都说完了,临近刑期,再见也是伤感。望着牢房里那扇小小的窗户,老灯心里什么感觉都没了。
他还以为他能坦然接受死亡呢。
“叫你,你怎么不吱声啊?”
老灯朝来人看。
还是那个送饭的。
送饭的今日没带饭,道:“我们城主要见你。”
老灯心想,之前一而再的申诉都没希望,如今还有什么希望?
但为什么要见他呢?
也不是他说不见就能不见的。
老灯略拽了拽衣裳,同送饭的走出牢门。
不大不小的议事厅。
林青青坐在长桌首,手边堆满了东西,像是百忙之中抽空见的他。
“城主。”
老灯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行礼,就简单拱了拱手。
林青青确实忙,忙着把往日的东西做成册。
也没别的能造册的东西,只能将纸打了孔,然后在用绳子穿在一起。
过的跟山顶洞人似的,林青青一边干,一边问老灯,“赵百顺跑那天你怎么没跑?”
老灯猜到她将自己叫来就是为了问这个,苦笑一下,“城主想听实话吗。”
“当然,”林青青手上拿着改锥使劲儿钻孔,表情就想在跟你那些粗糙的纸张较劲似的。
不知道怎么的,老灯被如此平常的对待着,内心里忽然就获得了平静。
他静静的道:“我觉得是圈套才没跟着一起跑。”
林青青嗯一声,“你是比赵百顺聪明点。”
“你觉得我足够尊重你们吗?”她问。
老灯一愣,心里又开始苦涩了,“跟我们一声不吭就暗杀城主比起来,城主抓住我们也没当场杀了,明明白白断了罪,不服气还可以申诉,城主确实很尊重我们。”
“那就好,”林青青问他,“你服气吗?”
老灯心里更苦涩了,“服气,怎么能不服气呢。”
林青青又说了句,“那就好。”
又说:“好好改造吧。”
“哎……”
什么?
老灯没听清。
林青青对着他不可置信的脸道:“缓刑期间,不在犯罪,可由死刑改为无期。”
她一脸阴谋得逞的模样,笑说:“幸好你没跑。”
幸好你没跑!
老灯直到现在才真的弄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他内心里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一股喜悦夹杂这心酸,猛地催他泪下。
老灯心里从未如此复杂,而又如此感恩过,双膝一软便跪到了地上,发誓,“这辈子我都铭记城主大恩大德。我周耀明也在此发誓,此生愿为林城主当牛做马,再无二心。”
“原来你叫周耀明啊,”林青青离座,走过去轻扶了他一下,道,“牢还是要坐,好好表现吧。”
“是!”
只要不死,老灯什么都愿意。
她道:“去看看萱娘吧。”
老灯又一喜。
在门外候着的徐郎中敲敲门,示意老灯跟他走。
萱娘就在徐郎中的药庐里,而且还早一步知道老灯不会死。
见了面,两人自少不了一番抱头痛哭。
也明白此生只能跟着林青青。
大难不死,老灯也下得了决断,让萱娘在他去服劳役后,就回去收拾东西,搬到石头城来。
还在等着给老灯他们办丧事的萧腾夫人,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出狠狠被打了脸,气的什么都没办成,赵百顺的尸体也草草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