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青，林大姐。”
“还记得我们吗？”
“我们之前跟你一起躲在山里来着。”
“救救我们吧。”
“我们不过来，朝廷不会愿意的。”
“林大姐——”
汇聚在石头城外的人，有些林青青记得，有些不记得。
他们衣衫褴褛，面上满是祈求和恐惧。
“该死的，”郭飞打着转儿骂，“竟然让这些人来打头阵。”
“当初让他们跟咱们走，他们不走。现在跑来哭求，”白永年真想把大门钉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徐郎中叹气。
“哎哎，”有人一扯同伴衣裳，指着门外，“那不是你连襟吗？”
“别说了，”那人心里正闹腾。
“不能开门，没开门就上朝廷的当了。”
大家说什么都有。
但林青青没说话，她凝着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众人齐齐看向她，“老大？”
若是官兵，他们早将黑火药投出去了。可现在门外的是一群百姓。
他们跟石头城的人一样历经苦难。
“我去劝他们！”徐郎中咬着牙站出来。
“不必，”林青青脸色冷的厉害。
她忽一声将紧闭的城门打开，一步跨出去，向那些站在拦木外的人道：“我数三声，不走就送你们走。”
“一。”
高昂的声音让叫门的人一震。
“可怜可怜我们吧，”百姓大声哭求。
“我还有孩子。”
“我们都是苦命人。”
“二！”
“当年我也帮过你。”
“为什么不能通融。”
“三——”
“小六。”
她双目赤红，脸上燃起熊熊怒火。
小六心里猛跳了下，抓起备好的黑火药，没有一丝犹豫，朝门外丢过去。
砰的一声，剧响，地面被炸出大坑，人被吓的逃开。
带兵在后面压阵的李雨石傻眼。
他没想到林青青这娘们的心这么狠，连跟她一样的老百姓她都能下手。
所有人鬼哭狼嚎，怎么来的，怎么窜回去了。
尤其是李雨石，他一个大将军，连马都没有，被两个亲信连拖带拽，狼狈逃窜。
这一边倒的形式让石头城响起短暂的欢呼。
但看到城外的惨烈让他们又笑不出来了。
林青青狠狠闭了闭双眼。
她也不想这样，可不这样，石头城何去何从？被朝廷占据吗？
不可能。
她辛苦创建，他们艰苦完成的家，永远也不可能被抢走。
哪怕拼个鱼死网破。
她睁开眼，在没有悲伤道：“把没死的扔过去吧。”
……
“余相——”
李雨石也不想屁滚尿流，但那杀人的东西把地都炸穿了，他被震的七窍流血，差点死在哪儿。
“我的兵！”
他的人死了几十个，连面都没碰。
李雨石捶着地嚎。
他不知道被伤了哪儿，浑身是血。
余魏冉将李将军从地上拉起来。
他在后方观战，亲眼看见了。
没想到……
真是个让人退避三舍的下马威。
虽隔着距离看不清，但余魏冉知道在远处站在最前，朝向此处望的，就是她。
那真是林青青？
余魏冉疑惑了。
……
“怎会如此……”
史上最落魄，落魄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恭惠帝震惊了。
他站在能看到石头城的大碗上观战，亲眼目睹的一幕，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从百姓背逃，到天气越加异常，不得不离开笔砚山，到发现这里，他经历的多了，古往今来在没有那个帝王如他这般经历了这么多绝境。
区区一个还没村子大的城，几百个人，拿不下？
“叫余相来！”恭惠帝忍着怒火。
……
“看清楚了吗？”
大碗山下，挡人视线的死角，文昌低声询问身边的人。
李雨石李大将军带人围堵石头城时，恭惠帝也登山观战，这才让他们有机会躲在这里偷看。
要不然时时维持皇家颜面的皇帝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看到？
大王拽拽老忘下掉的裤子，道：“看清楚了。”
小王也看清楚了，说：“穿的最体面的那个就是了呗。”
“走。”
几人悄悄撤退。
想反拿朝廷，就得想办法。
……
余魏冉已被叫回大碗山附近的营地。
国破家亡，流离失所，但该维持的礼数不能少。
他屈身给端坐在上位，脸色难看的恭惠帝行礼。
“照面都没打就惨败，你可知那些人用的什么东西？”恭惠帝问。
余魏冉想了下，回：“臣不知，只知血肉之躯难以抵挡。”
“石头城如何拿下？”
他们在讨论这个问题，林青青他们也在讨论这个问题。不过讨论的是怎么把大碗山拿回来。
白永年道：“炸山放水，淹死他们。”
“那不是连大碗山都没了？”徐郎中不同意，大碗山太香了，要不然早炸了。
白永年又想了注意，道：“给他们下毒，这个你拿手。”
“那么大量的毒药，我也没准备啊。”
污染上游水源，下游的人肯定会生病。但病控制不住传开了，人类该他妈灭绝了。林青青让他们打消这些念头。
“那就把他们都杀了，”郭飞想起刚才的惨状，心里明白开战要付出什么代价，白着一张脸，“连让百姓打头阵的事都做的出来，朝廷真该死！都怪他们！”
“是该杀，”文曲阴沉着年轻的脸，又一次带着迫切道，“娘让我去打头。”
朝廷一定是顺着他们外出过的痕迹找到这里来的。
若不是他们走出去，石头城不会陷入今日的危机。
文曲想弥补。
林青青看了他一眼，道：“我自有注意。小六。”
听到老大喊自己，小六急忙走进去，露出听候吩咐的表情。
“替我送封信给朝廷。”
刚杀了朝廷的威风，给了下马威，现在去送信……
明知道危险，还让他去，这是老大对他的信任！
小六壮着胆子去了。
石头城不如朝廷，那么穷讲究，用来传信的东西是竹简。抠得很，小小一卷。恭惠帝打开一看，转手递给余魏冉。
竹简上写：诚邀陛下西山一叙。
对帝王，竟然就简简单单一句话，她多冒失啊。
余魏冉把竹简收到手里，道：“臣这就去。”
恭惠帝是不可能亲自赴约的，不是他看不起林青青那一介妇人，而是出于安全考虑。
虽然确实看不起。
“我同余相一起去。”
说这话的是地师。
地师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
当初西行之事就是他搞的，要跟着掺和，自不会有人阻拦。
但地面没水，朝廷被迫迁离，人都快活不起了，哪儿还有东西养马。
一行人为了体面，穿上昔日的官袍，在炎炎夏日，擦着汗走着。
小六骑着马。
他生来便是平头百姓，太平年间，衙门大门也不敢进，这会儿却充当来使。
看看，他骑马，堂堂的一国丞相走路。小六心里一股油然而生的优越。
而西山下，林青青已经等候。
小六一喜，下马朝她跑过去。
一袭洗的掉色的衣衫，罩在瘦的犹如弯刀似的躯干上。这就是余魏冉？
眼神倒是不错。
说起来，这位余相跟林青青还是自幼相识，说青梅竹马毫不夸张，逃荒时更是没少照顾文家几口。
原主对他，可是非常有念想的。
林青青当然要好好看看，只也不好多看，观察的视线一闪而逝。见小六一脸兴奋的跑过来，她勾唇笑道：“稳重点，臭小子。”
小六一秒稳住，喊：“是。”一下秒又绷不住了，跟老大相视而笑。
朝廷的来人无不觉得碍眼。心说他们高兴的太早了。
对方的精神面貌都比他们强这点就更让朝廷等人觉得碍眼。
女的，也就是林青青，没绾发，而是将黑发编成麻花辫子垂在身前。上身着长袖短褂，下身着阔腿长裤，一双草鞋，露着脚丫，没有规矩。男的穿敞怀马甲，露出的腰腹结实，各个神色如炬。全都不行礼。
“是你！”
林青青闻声看过去，将对方认出来了。
是地师。
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也是数月前，忽悠人西行的那个老神棍。
说起来，是她把西行搅和散的，老东西对她有印象是应该的。
但谁让她更大方呢。
林青青对着老神棍抿唇一笑，“是您啊。有何赐教？”
“你眉断成节，侵入印堂，是克夫克子又破财的短寿之相。你活不过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