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太子看向君麒玉的眼神都变了。

“怎么会有人……身受这样伤还活着……”

君麒玉的胸口有一记穿透身体的刺伤,背后的刀伤深可见骨,腹部的豁口还在淌着血,他明明已经残破不堪,好似再多流一滴血就会立即毙命,但他就是浴血站着,仿佛是一个打不倒杀不死的魔鬼。

箫太子从未和君麒玉打过照面,但暗中将君麒玉的一切,事无巨细探悉得一清二楚,君麒玉并未展露出什么治国的才能,听闻他行军打仗战无不胜,多半是靠一身蛮横武力,箫太子是很不屑的,只觉得他是个粗蛮之人,顶多也就随军打打仗,什么西域魔头,不过是徒有虚名。

但如今看来……君麒玉最最让人胆寒的,是狠。

他身上有一股悍不畏死的狠戾。

狠得令箫太子都心生凉意,手脚泛冷。

“如果他今日不死,从今往后便再无本太子的出头之日!”

这种人,是千万不能留下的!

“杀了他!杀了他!!”

箫太子叫嚣起来,命所有人一拥而上。

箫太子已经没有任何念头了,只有杀意,他知道君麒玉这种人,不能让他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否则后患无穷!只要给他一个死灰复燃的机会,死的将会是自己!

“君麒玉,本太子劝你尽早伏法受诛,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箫太子话音刚落,一支楼兰骑兵靠近,不消一会儿,就将所有人围困住。

他暂时让死士们停下进攻,静候着裴星煦的动向。

几个景国幸存的文臣顿时如获新生,一个个喜极而泣。

齐老大人高兴地喊道:“殿下!是楼兰王!楼兰王的援军到了!”

君麒玉侧耳听着阵阵马蹄声,并未露出多少轻松,还是保持着防御的姿态。

“礼卿……礼卿也在吗?”君麒玉只关切一人。

齐老大人寻了一眼,回道:“在,他随楼兰王一起来的!定然是来救我们的!”

君麒玉才嘴角提起一丝笑意。

礼卿一定是来救他的。

说明他关心自己的生死安危,这就足够了。

君麒玉并不信任裴星煦,但他无条件信任宋礼卿。

宋礼卿是和裴星煦同乘一匹马来的,他听着风沙呼啸,闻到了风中很重的血腥味,不由得抓紧了缰绳。

“他……他死了吗?”

宋礼卿吞咽了一下唾液,紧张地低问。

裴星煦冷然看着浑身是血的君麒玉,他倒是希望他们赶来时,君麒玉已经只剩下一具尸体。

“没有,不过很快了。”

裴星煦木然地答道。

“他现在受了很重的伤,护卫已经全部死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还要面对几十个杀手,君麒玉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必死无疑。”

宋礼卿迟钝地发现裴星煦的语气不对。

因为他这口气凉得令宋礼卿心惊。

“星煦哥哥……”宋礼卿不安地唤了一声。

“你现在是不是很害怕?礼卿,害怕他会死?”

宋礼卿无法作答。

他只是嗫嚅道:“你说你来救他的……”

“是。”裴星煦闭上了眼睛,叹息一般说道,“但凡……但凡你对他稍微漠视一点点,或者说一句他的生死与你无关,我可能都会救他。”

宋礼卿张着嘴,讶然得说不出话。

“咱们就在这儿,亲眼看着君麒玉死,他从这个世界消失,你便能不再畏惧不再留恋。别怪我,礼卿,这是你和他彻底分别唯一的方式。”

裴星煦对他语气温柔依旧,却十分残忍。

一瞬间,宋礼卿觉得裴星煦徒然变得陌生。

他应该是最温文尔雅,最良善之人,所以宋礼卿将他视为可亲近之人,可身边的裴星煦,如此极端冷漠,跟自己熟悉的裴星煦判若两人。

“星煦……你不是这样子的。”宋礼卿喉咙涩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没有变。”

裴星煦堵住他的话。

“我只是想争取一些东西,比如你,礼卿,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争抢过,对吧?是君麒玉阴魂不散,我捍卫自己的爱,有错吗?”

“我们两个……和他没有关系的。”

宋礼卿神智受损,有很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焦急,就更加词不达意了。

但裴星煦明白他所想,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

“没有关系吗?可为什么你心跳得这么厉害呢?礼卿,别再为了他跟我说谎话,好吗?我会伤心的。”

宋礼卿不知道裴星煦为什么要说“再”。

他明明没有为君麒玉撒谎过。

“我……不撒谎……”

这一次,宋礼卿心虚了。

“好,那你诚实地告诉我,你爱的人是谁?”裴星煦在他耳边轻语道,“只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只爱我一个人,我马上命人就营救君麒玉。”

宋礼卿的身体僵住了。

他原本将裴星煦当作最亲近的人了,可这一刻,爱这个字却变得无比沉重艰涩,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如果答爱的是君麒玉,君麒玉在劫难逃。

他若是答爱的是裴星煦,即便是真心也显得虚伪。

而自己挣扎在两个男子之间,居然连爱谁都分不清,就更加卑劣。

“我……”

宋礼卿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已经分不清是非对错了,他不愿意面对的重重往事席卷而来,让他头痛欲裂。

千万种情绪哽塞在心头,撑得他心脏几乎要炸裂。

宋礼卿极度崩溃,他忽然一下拨开了裴星煦的手臂,从马背上跳下来,他站立不稳,跌在沙土中。

裴星煦没料到他会挣扎开,也跟着跃下马,将他抱起来,拥在怀中,却被宋礼卿推开了。

宋礼卿身体抖得连声音都发颤。

“我……不要他死。”

这是他本能,也是潜意识的回答。

“你要去救他?”裴星煦声音干哑了。

“嗯。”

宋礼卿郑重点头。

无边的怒火将裴星煦仅剩的怜惜淹没了,他缓缓解开了宋礼卿覆盖眼睛的素布。

夕阳刺痛了一下宋礼卿的眼睛,他不适应地半眯起来。

“礼卿。”

这一声,夹杂着心如死灰的失望。

“你看看我,世上不止……不止有他君麒玉,还有我裴星煦。”

宋礼卿睁开眼,他感受到了清晰的光,如血的霞光映着裴星煦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以及他垂在下颌的一颗绝望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