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礼卿和太子和离的事情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消息自然在百姓间也传开了,众说纷纭。

宋礼卿在大将军府躲了三日,避开所有流言纷扰。

裴星煦登门好几次,宋礼卿也没见他,不是不愿意见,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裴星煦对自己的盛情。

但皇帝召见,宋礼卿实在不能避,只能去往皇宫。

宋礼卿由公公引着,皇宫大,他走出了微汗。

“皇上就在前面龙槛等着,太子妃,您小心脚下石子路不平。”公公细心提醒。

“公公,叫我名字即可。”

宋礼卿打心底想撇干净和君麒玉的关系。

“奴才失言了,忘记改口。我总觉得您和太子不该走到今日才对,明明那么般配,可惜了……”公公叹道,“我在宫里伺候了大半辈子,说句僭越的话,太子爷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实在没瞧见他这么伤心过。”

“他伤心?”

宋礼卿想想,君麒玉即便伤心,多半也是被人背叛抛弃而神伤,而不是失去他的缘故。

公公点头道:“是啊,他这几日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每日上朝都失魂落魄的,衣衫不整仪容不修,他那么跳脱跋扈的人,一下就蔫了,连说话声音都小了。”

宋礼卿脸上摆得很冷淡,但心里总归是触动了一下。

“没事。”宋礼卿抛却杂念,说道,“过几日他就忘了,依旧张狂洒脱。”

“呃……”

公公见他出言无情,便住了嘴,闷头带路。

“到了。”

宋礼卿听了,向前跪拜。

玄帝忙道:“礼卿,你伤病在身,别拘着虚礼。”

公公扶住他,让他入座。

前方有一股微风掠过,带着些许水腥味,宋礼卿猜测这地方大概是御花园的水池旁了。

玄帝离他不远,宋礼卿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皇帝,以前都是高不可攀的。

“你回将军府住了三日,可冷静下来了?还是想和麒玉分开吗?”

宋礼卿其实猜到玄帝召见他,多半就是为了君麒玉。

宋礼卿只说道:“决心不改。”

玄帝听到他这般果决,知道连劝和的话都可以省了。

“看来麒玉真是把你的心伤透了,朕替他说什么也都没用。也是,你一向性子稳重,做任何事都不是一时冲动。既然你和麒玉有缘无份,朕不会强迫你了。”

“多谢皇上成全。”

宋礼卿松了一口气,他怕他的作为惹恼了皇帝,甚至是牵连到父亲。

玄帝道:“不必说谢,反而朕替麒玉愧疚,他亏欠了你。朕会命人把你从宋家带去麒麟府的成家礼全数奉还了。朕知道这于事无补,这样吧,你挑一个喜欢的职务,重回朝堂吧,当作朕和麒玉弥补你们父子俩。”

宋礼卿很想,但是他已经做不成任何事。

“我眼盲身残,胜任不了任何官职,只能辜负圣上厚爱了。”

玄帝没有强迫他,只是说道:“那好,朕承诺给你一个官职,等你痊愈了,即可上任。礼卿……”

玄帝忽然止住了话头,他也是犹豫再三,才问出口。

“你对麒玉这么狠心……是单纯不爱他,还是有你身世的缘故?”

宋礼卿抬起头,失焦的眼睛露出一丝惊愕。

“您知道?”

“朕当然知道。”玄帝坦诚道,“而且你所知的,的确是真相。”

宋礼卿动容,脸上浮现悲戚。

胡奴儿没有骗他。

“您知晓一切,那您觉得,我和麒玉还有破镜重圆的可能吗?即便强扭在一起,我从此心存芥蒂,放不下心结,他也会对我时时提防,担心我像胡奴儿一样,隐忍复仇。”

“你的心性,朕看在眼里,你并没有恨。”玄帝话锋一转道,“那个叫胡奴儿的虽然没有骗你,但他也没告诉你吧?是朕私下命宋青偷偷抚养你,给你换了一个身份,就是想让你抛却上一辈的恩怨,好好活着。”

宋礼卿惊讶地张了张嘴,这些他是第一次知道。

自己是前朝余孽,但玄帝却选择不斩草除根,宋青对他更是苦心孤诣抚育培养,自己对他们哪里恨得起来呢?

宋礼卿除了血脉是前朝皇帝的,便再无瓜葛。

宋礼卿流下一滴泪来。

“父皇……对不起。”

一向波澜不惊的玄帝,凌厉的眼神也柔和下来。

“你终于肯称我一声父皇了。”玄帝遗憾道,“可惜迟了些。”

宋礼卿解开了一道心结,离开皇宫时步履稍微轻松些。

但他还是和君麒玉撞见了。

“礼卿!”

君麒玉站到他面前时才说话。

宋礼卿虽然看不见,但也下意识扭头,避着他。

“你是知道皇上召见我,特地等在这里吧?”

宋礼卿开口便戳穿了他。

君麒玉急切地说道:“你不见我,礼卿,这几日我每天都去大将军府,你都不见我,我才出此下策……”

“现在见到了?那请太子殿下让开路吧。”

宋礼卿冷漠地应了一句,便转头和牵引他的人说话去了。

“公公,我不想在此逗留,劳烦你快些送我去马车。”

宋礼卿在君麒玉的身边擦肩而过,君麒玉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好像……好像是在麒麟府就开始有的,但当时君麒玉嫌药味难闻,便叫他不要把药带到寝殿。

君麒玉才知道,宋礼卿一直喝了那么多苦的药,所以才伤到了胃,一遇到荤腥苦辣就容易干呕。

“礼卿……”君麒玉追上去问道,“你告诉我,齐邈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患了叫血竭的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宋礼卿没有别的原因,仅仅只是在多次想告诉君麒玉的时候,君麒玉都用他的行动让自己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让他再拿什么心情告诉他呢?

“我没有刻意瞒你,我可不指望玩偷偷死掉,让你抱憾终身的戏码,君麒玉,是我快病死在你面前了,你的眼睛都没有瞧见。”

宋礼卿说话刺耳,但君麒玉一点都反驳不了。

“你……你别提那个字,我心里疼……”

君麒玉第一次畏惧生死,死这一个字令他心慌。

“求求你了君麒玉,你不用觉得我快死了,就需要你的安慰和怜惜,我真的不用了,好吗?”

君麒玉否认道:“我不是怜悯你,我是真的害怕失去你了,礼卿,你讨厌我也好恨我也好,但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做筹码,我宁愿你好好地来恨我来报复我,也不愿意看你……”

宋礼卿心绪一阵翻涌,他不得不承认,君麒玉总能打破他心里的平静,好不容易接纳自己的命运,却被君麒玉随随便便便搅乱了。

“离开你之后,我过得很开心,所以你想让我活得久一点,就别出现在我面前。”

君麒玉看着他的背影,再也忍不住了,直接阔步追上,从后面抱住他。

君麒玉未曾想过,这样抱着他居然会是一种可望不可求的幸福。

他光是这样靠近宋礼卿,能感受到他皮肤的体温,听到到他的心跳,便有一种失而复得的,莫大的喜悦。

“君麒玉!”

宋礼卿的反应很大,想扯开他环住自己的手臂。

“你放开我!”

君麒玉不肯松开,但他也不敢太用力,因为宋礼卿的瘦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搂在怀里只有小小的一个身躯,就连挣扎的力气都微弱得厉害。

现在的宋礼卿脆弱得像是一抔沙,随时都可能从他的指缝中流走,握也握不住。

自从宋礼卿离开了麒麟府,君麒玉日夜思念,此时抱住他,就是想贴近一些,他是真的动了情。

“礼卿,你别离开我好不好?和离的事咱们作罢,我知道以前很多事误解你伤害你了,我这几日反省过了,做错的地方我都愿意改,好不好?”

缘份本就脆弱如薄冰,裂开了就是裂开了,哪里能再合起来?

宋礼卿挣不开他的手,无力地说道:“世上的事要是一句道歉就可以挽回,那未免太便宜了些。”

“那你打我也行,怎么样?你十倍百倍还回来,我都接受。”

宋礼卿的手伤势未愈,怎么可能打他?

他淡淡地笑道:“你这人真是奇怪,在你身边时,你想赶走我,人走茶凉了,你却吵吵嚷嚷要珍惜。君麒玉,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一直围着你转的。”

几句话让君麒玉意识到,他好像真的没有死缠烂打的资格,才慢慢松开了手。

“礼卿,我们成婚那日……我使性子不和你成礼,是你求着我回去的,这两日,我买了新的红烛,贴了新的喜字窗花,我备好了一切,我想和你成礼喝交杯酒,我们可不可以重新来过?”

宋礼卿鼻子一酸。

这是他的遗憾啊。

他这辈子只会有这一次婚礼,他永远都喝不上那一杯交杯酒。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说罢,宋礼卿直直往前走,不想再回头,也不可能再回头。

君麒玉在原地大声喊了一声。

“宋礼卿!你到底如何才能原谅我?我全都愿意做!”

宋礼卿倒是站住了片刻,头也没回地留下一句话。

“是你究竟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作者有话说:

OK晚安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