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东贤的办公室,其实是他在同一幢大楼买下的两层公寓,他将位于下面的一层改造成办公室,楼上一层便是他的住处。
唐肖廷按着地址找了来,申东贤已经替他准备好了提神用的醇苦咖啡,“喝一杯这个,你太憔悴了。”
唐肖廷几乎是一饮而尽。
“事情是怎样的?”唐肖廷放下杯子,开门见山。
申东贤将椅子转到一台计算机前,“我从你的律师和纪品堂的律师那边得到的资料是,事件源于一场交通事故,一辆重型卡车失控,撞向了你妻子停在路边的银色卡宴车,卡宴车掉进路边沟中,当时车上是你父亲唐轩理和纪雪妍,两人均在后座,司机位无人。”
唐肖廷原本还在雾里一般,一直拒绝自己接受失踪这件事,直到现在由申东贤口中具体地说了出来,才觉得世界崩塌了一般,他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沙发扶手,双目通红地望着申东贤。
申东贤看了看计算机屏幕,继续道:“救护车来到时,无法打开严重变形的车门,是消防部门打开的,当时唐轩理……呃,你父亲,用力撑住车内座椅,将你妻子护在胸前,所以,从医生的检查情况看,你妻子的伤势较轻。”
“较轻?”唐肖廷眼睛充血地,似在喃喃自语,“终究也是受伤,那么我爸爸呢?他怎样了?检查情况怎样说?”
申东贤目光盯在屏幕上,缓缓地道:“或许,因为卡车在撞上去时扭转了方向,车头只是侧面擦碰到卡宴,如果是正面相撞……就不堪设想了,有现场照片,你要看看吗?”
“不,你只告诉我结果。”唐肖廷捧着脑袋,十指插-进头发里,他实在没有勇气直面惨烈的现场照片。
申东贤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唐轩理伤情严重,重度昏迷。以上这些是你的律师从警方获取的信息。另外,”他椅子一转,来到另一台计算机前,“医院方面的情况是,两名伤者在入院十天后仍昏迷不醒……”
“是在哪家医院?”唐肖廷仍垂着头。
“市一医院。”申东贤盯着屏幕的眼睛里异光一闪,“奇怪,第一医院是本市技术最顶尖的医院,为什么纪品堂会要求转院呢?”
转院两个字,令唐肖廷突然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射出精锐的光芒,“爷爷要求转院?”
申东贤点头,“是,而且,在第一医院的病历记录里,关于两位伤者的治疗情况少之又少,很不具体,只知道从未醒来。”
“那么重的伤情,病历居然不详细?”唐肖廷眼睛微眯,思维迅速运转着,“爷爷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强烈要求转院。”
“是啊,纪雪妍明明是伤情不重,为什么也一直没有醒来?”申东贤撑着额细想着。
唐肖廷抬眸看他,“那么,失踪又是怎么一回事?”
申东贤摇了摇头,甩掉想不通的问题,车转椅子,转向唐肖廷的方向,“失踪的事,我也是听你讲才知道,从第一医院的病历记录里,只看到病人家属要求转院,而院方也同意了。”
“转到哪家医院?”唐肖廷急切地问。
申东贤又盯着计算机屏幕看了许久,“仁合医院。”
唐肖廷突然站了起来,喃喃念道:“仁合。他们失踪,跟仁合医院有关吗?”
“我也调查了仁合医院,记录只有纪品堂和纪雪妍在上个月,纪品堂中风,纪雪妍摔伤入院。再无其他。”申东贤手指轻敲着桌面,深思地道:“没有你爸爸的入院记录。”
唐肖廷预感到事情过于离奇,其中一定蕴含着不为人知的因素,如果他一味去纠缠院方的责任问题,对寻找到失踪的亲人毫无帮助。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抛开一切纠缠,全力寻找线索。
他以家属的身份到了第一医院,查看了病历资料,果然,只有寥寥几句关于昏迷的记录,但在记载病人转出医院的情况时却很详细,写明了从病房转出的时间,办理转院的正是爷爷纪品堂。
以及来接病人的仁合医院的救护车号牌及医生姓名。
他没有过多追究,带着这些问题找到宋起仁。
“我打你的电话都快打爆了,”宋起仁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到底什么意思?避世吗?”
唐肖廷扬手阻止了宋起仁的抱怨,“先别扯这个了,”他将从第一医院复制来的病历推到他面前,指着后面关于转院接病人的一段,“这里写的,是怎么回事?”
宋起仁拿过病历仔细看了,仰头冷笑道:“这份东西有问题,你看不出来吗?”
“是有问题,我知道,”唐肖廷盯着宋起仁,“但我不管是什么问题,我只要你告诉我,接病人这一段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前天中午,我亲自跟救护车去接病人,可是,”宋起仁手指敲了敲病历复本,“人家告诉我,病人已经被我接走了。”
唐肖廷脑袋蓦然一眩,“陷入死循环了,是不是?因为联系不上我,因为失踪的三个人除了我再也没有别的亲人,所以……”
“你的助理应该已经报过警了,”宋起仁声音沉了下来,他知道唐肖廷的痛,“警方也来找过我调查,而结果是,那辆救护车的号牌是套用了仁合医院的,车上的医生在交接病人时签的是我的名字,但我并不是医生,你知道的。”
宋起仁不是警察,他不能提供更多的信息,更不能为失踪下结论。他只好找到了接受案件的警队。
一名年轻的刑警接待了他,刑警的名字叫陈念西。
“我不是案件的主办人,”陈念西给唐肖廷倒了一杯水,让他坐下,“但我可以跟你讲一讲案件可以讲的部分。”
唐肖廷点头,眼神寒冰般凌锐,望着这个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年轻警察,“失踪的,是我的至亲,难道还要对我有所隐瞒吗?”
“案件还没调查清楚,有一些部分是不能泄露的,”陈念西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可以讲的部分就是,那辆接走病人的救护车,已经消失了,我们排查了两天,锁定了一家专制套牌的修理厂。”
唐肖廷这次没有打断,安静地听着,只是他的眼神迫得陈念西暗中感觉有些冷。
“那辆救护车进厂后,一直没有人再来领走,而车上的痕迹已经完全被消灭。”
唐肖廷眸中寒意更冷,“总之,就是找不到线索,是吗?”
陈念西摊了摊双手,“是的,我们会继续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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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所谓的继续追查,唐肖廷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他也出入警队无数次提供各种资料,但查了一个多月仍是毫无痕迹可寻。
这一个多月里,他也变得形消骨立,沉默而阴冷,甚至连阅人无数的申东贤都觉得他身边寒意逼人。
“居然会有如此高手,”申东贤驾着车,不知是第几次沿着这条路线行驶,“这一带是摄像头的盲区,那辆车只能是沿着这条路线才能避开被追踪,每一处可能换车的位置我们都推敲过了。”
唐肖廷目光如鹰般搜寻着,想找到被漏掉的任何一个地方。
申东贤第一次感觉无力,“或许,我们的方向错了?是不是不应该一直盯着失踪这件事的本身?或者我们应该从失踪造成的后果来寻找答案?”
唐肖廷突然打了个冷战。
失踪会造成什么后果?
“我居然忽略了失踪的第四个人,蔡加勇!我爸爸的司机!”他突然说,“车祸后,打急救电话的是他,说明他就在现场,而他却没有在警队留下过笔录!”
申东贤突然踩下刹车,缓缓转过头望着唐肖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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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多月来,艾依莲出奇的安静,既没有给唐肖廷打电话,媒体也没有再对他们的绯闻进行报道。
而盛天启运和品堂实业总裁,以及因为明星绯闻而闻名津海的名媛纪雪妍同时失踪,终是引起了各界的关注,开始有媒体试着挖掘内幕。
唐肖廷也在这一天,接到了艾依莲的电话,语气十分奇特地告诉他,“你一直在找人,很辛苦吧?到我家来坐一坐如何呀?”
他犹豫了十几秒后才语气十分坚定地回绝,“你家不行,另找地方。”
于是,她挂了电话,半小时后,却出现在品堂实业总部金顶大厦唐肖廷的办公室里。
唐肖廷冷冷地望着这个不速之客。
她却旁若无人地,在他的办公室里转了一圈,面带着冷艳的微笑,最后站到他面前,“还不错嘛。看来,纪老爷子的家底,的确是很厚实呀。”
然后,她转到了会客区,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唐肖廷按了内线,让助理端来两杯咖啡。
“你有什么话,可在直说了,”他坐到她对面的沙发里,隔着茶桌盯着她,“请直说主题,我时间很紧。”
艾依莲慢悠悠地端起咖啡缀了一口,放下杯子时,唇角泛起甜美的笑,“好啊。我也喜欢直接一点。那么,你先说说你找人找得怎么样了吧。”
唐肖廷冷笑道:“你一直在关注着,怎能不知道?何必还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