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纪雪妍没有象往常一样避开,而是坐在一旁,拿起一本杂志慢慢地翻阅,那是小鱼带来给她解闷的。

唐肖廷虽然在跟纪品堂说着话,但注意力却一直在她的身上。

“爷爷,这就是这段时间以来公司的情况,”他汇报完工作,又补了一句,“您看还有什么是需要肖廷注意的?”

纪品堂住院以来,唐肖廷一直没有与他谈起工作的事,因为明天纪品堂就将出院,他才抓住机会汇报。

纪雪妍一直敛眉垂眸,听他们说完了工作,这才羽睫轻抬,轻飘飘地望了唐肖廷一眼。

而他,也抓住这一个眸光的时机,问候道:“雪妍,你身体好了吗?”

纪雪妍脸色一白,又转开目光不再看他,“明天我会跟爷爷回乔港,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

在医院休养了半个月,纪雪妍额上的伤处早已经消了痕迹,表面看不出任何异状,可是她却感觉自己的心里,却早已经千疮百孔,再无一处完整。

唐肖廷怔怔地望了她一阵,心底轻叹,站起身道:“明天我送你们回去。”

纪品堂没有说话,看了看孙女,纪雪妍苍白着脸一言不发。

唐肖廷向纪品堂欠了欠身,退出了病房。

他走了。

纪雪妍的心里也空了一个洞,世界一片荒芜。

.

第二天,唐肖廷来到医院时,纪家祖孙俩已经离开了,护士说他们已经提前一天结算了费用,一大早就有人将他们接走了。

那是纪雪妍不愿见他。

他站在VIP楼层空空的走廊里,失落地望着纪品堂曾经住过的病房。

他才突然惊觉,原来她也驻在他的心里。

.

“静待时机。”艾依莲向陈香珍讨主意时,她回了这么四个字,这几日来她一直在琢磨着。

在微博上道歉已经过去几天了,唐肖廷警告了她别耍小聪明后,再也未见有别的举动,她知道他一直在忙着品堂实业的事,和探望住院的纪家祖孙俩。

而这一点,令她万分愤恨。

“肖廷,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来的。”她淡笑着,似在宣誓,红酒杯子向空中举了举,一口饮尽红色的**。

表面上虽然笑着,但她心底的恨却从来没有这一刻强烈。苦苦守了四年的男人,岂能就这样投入别人的怀抱?

.

“你那个女朋友艾依莲,她的姓是随母亲还是父亲?”申东贤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犹疑。

唐肖廷愣了愣,“我还真没问过,在多伦多也曾见过她母亲一面,但并未问及姓氏,只是她从未提及父亲。”

申东贤冷哼一声,“而你居然也从未问过?你这恋爱谈了四年,居然连女朋友真正姓什么都不清楚?”

“她姓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唐肖廷惊讶地,带着疑惑,“我潜意识里是认为,她是随父姓的。”

申东贤沉吟了一会,又道:“现在问她,当然不会说实话,但她的姓氏,令我想到了津海一个跟她同样姓氏的人。”

“艾家银?”唐肖廷第一时间想到了津海市赫赫有名的欧银集团的当家人,“艾依莲会与他有关联?”

申东贤不置可否,“或许有,或许没有,或放姓艾只是一个巧合。”

.

初夏的海风,虽然在阳光下,仍带着丝丝凉意拂面。

纪雪妍推着轮椅,在沙滩上留下两个轮印,和一串足迹。

“爷爷……”纪雪妍正要说话,纪品堂的手机却响起来电铃声,她只好停下话头,拿了手机递给给爷爷。

纪品堂看到来电号码,稍愣了一下。

是唐轩理。

自从艾依莲和唐肖廷的绯闻出来以后,唐轩理还未给他来过电话。

“唉,”唐轩理先是一声重重的叹气,“真是没有脸面再给你打电话了,连你住院我都不敢去看你。”

纪品堂呵呵笑了,“老家伙,说这些做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么?你每天都向医生打听我的状况,只是怕人言可畏没有出面罢了。”

.

盛天启运总裁办公室里,落地窗着。

唐轩理沉默了一下,突然道:“你把品堂实业的授权收回去,重新授权给雪妍,这臭小子,我再也不相信他了。”

电话那头,纪品堂也沉默了一会才道:“再看看吧。”

唐轩理揉着额头,万分苦恼,“盛天启运,我真的很想卖掉,唉,如果有个孙儿就好了,我也就有个希望了,现在这情形……”

“你别胡说,”纪品堂严厉地道:“肖廷是个孝顺孩子,只是走错了一步……也不尽然,或许是我们走错了。”

唐轩理走回到沙发上坐下,“是我的固执,害苦了雪妍,都是我的错。”

.

挂了电话之后的纪品堂,长久的沉默着。纪雪妍与他说话,他竟然也不回答。

“爷爷?”孙女急了,手掌在爷爷面前晃了几下,“怎么了?刚刚爸爸和你说什么了?”

纪品堂一回神,轻轻握住孙女的手,“妍妍,你怪你唐爸爸吗?”

纪雪妍一愣,轻轻摇头,“不会。我谁都不怪,以后我们好好生活就好了。”

纪品堂点头,拍了拍孙女的手背,“那就好。可是你唐爸爸很愧疚,他叫我收回品堂实业的授权。你有信心撑起来吗?”

纪雪妍惊恐地睁大眼睛,双手连摇,“不,不能让品堂实业毁在我的手里!”

纪品堂长久地盯着孙女漂亮的脸,“其实,你还是相信肖廷的?”

这一次,纪雪妍身子转了个方向,沉默地望着大海,好一会儿才道:“我只相信他一件事,他不会令品堂实业毁掉。”

“但是,如果你和他……”纪品堂实在不愿意说出离婚两个字来,“最终无缘的话,品堂实业总不能落在外人手里。”

“您不是一直都相信他吗?”纪雪妍轻声地说,声音轻得好似就要被海风吹散,“那就赌一次如何?况且,那个授权只是五年,五年之后,再收回授权也是可以的。”

纪品堂怔怔望着孙女的侧影。真是傻丫头,五年之后,不知道爷爷还在不在呢?

但他不能说,任何会令纪雪妍不安的话,他都不能说。

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她回到乔港后食欲一直不好,脸色也是反常的苍白,每天都恹恹欲睡。

他在期待一个奇迹,那是延续纪家血脉的希望,虽然她以后也可以,但这一次意义不一样。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希望有一个人的到来,可以陪伴她。

“爷爷,风大了,我们回去吧。”纪雪妍回头,已然是一脸笑容,“午饭时间到。”

.

唐肖廷远远地望着海滩上那一老一少的身影。他突然觉得他们虽然两人互相依赖着,但却仍然孤单。

他想到自己的老父亲,从五十岁时因为不想让儿子受委屈一直独身,现在老来无伴,儿子却又令他晚年伤感。

父亲一定也是孤独的吧。

他带给两个家庭的伤害,一定令父亲绝望了吧。

想着这些,他不禁怔怔地流下泪来,竟然没有发现纪雪妍已经推着纪品堂来到跟前。

纪雪妍抬头突然看到唐肖廷时,愣了一下,再看到他脸上居然有泪时,更是吃惊。

纪品堂眼中的惊讶更甚,“肖廷,你怎么……”

唐肖廷仓促地笑笑,转身抹了抹脸,再回头时已如往常,“我要出差一段时间,所以来看看你们。”

“雪妍,你先回家做饭。”纪品堂对孙女道:“我跟肖廷说会儿话。”

纪雪妍垂眸走开,唐肖廷看她走远了,这才推着轮椅,沿着长长的防潮堤慢慢走着。

“什么时候走?”纪品堂问。

唐肖廷咬了咬牙,“今晚的飞机。两星期后回来。”

“两星期……这么久,”纪品堂一愣,“是什么业务?”

唐肖廷停住脚步,转到纪品堂面前,蹲下身子,双手扶着轮椅的扶手,“爷爷,其实我不是出差,那是说给雪妍听的。我是去办一些私事……是去,做一些调查。”

纪品堂眸色一深,皱起眉头,却最终没有问他去调查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唐肖廷又转到纪品堂身后,推动着轮椅,慢慢走向家的方向。

他没有说的是,他刚刚接到申东贤的消息,关于艾依莲的一些事,他必须回到曾经留学的多伦多去寻找答案。

这一顿午餐对纪雪妍来说,吃得有些沉闷,她也胃口缺缺,而且始终不愿意抬头望唐肖廷一眼,一直将他当成透明人,如果不是爷爷坚持,她一定不会与他同桌。

但对唐肖廷来说,却是带着欣喜,她虽然一直在闪躲着他的目光,但她终究就坐在自己面前,生动而美丽,眉宇间带着一股小女人淡淡的妩媚风情。

“雪妍,等我回来。”当爷爷强令她送他出到门口时,他转身对她说了这几个字。

她没有言语,轻轻倚在门边,看他上了车,驶离她的视线。

然后,她讽刺地轻笑,转身,在心里说:“我会一直都在这里,但不是为了等你。”

.

见过了纪雪妍,唐肖廷终于可以安心了,他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心里仍想着纪雪姨最后一刻的表情,平淡的,仿佛透明的脸色,好象什么事都激不起她心头的波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