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天气预报说,此日有雨,傍晚有雷暴。
雷暴是开启花碗坪的“记忆录像”的钥匙,卓智试过很多次了,在非雷暴天气,不管他怎样操作,“三点成一面”的磁场“放映器”都无法启动,但雷暴一至,便如启动了磁场的记忆密码,发生过的事就会被重新演绎一次。
午后,丁翘和陈俊峰抵达浪琴湾,卓智把他们带到了花碗坪。虽然已经多次耳闻花碗坪的绚丽多彩,但第一次目睹,陈俊峰还是叹为观止:“真不可想象,这个偏僻的小海湾竟然有这么漂亮的瓷片!”
傍晚的时候,一大片乌云把尚未落山的太阳遮蔽得严严实实,开始起风了,预报中的雷暴,即将如期如至。
卓智已做好准备,丁翘和陈俊峰站在离卓智不远处的岩石旁边,突出的大岩石可以挡雨,在这个位置正好可以把卓智那边发生的事尽收眼底,而又不会影响他的“实验”。
一道闪电从天空掠过,紧接着是一声闷雷,天地间突然黑成一团,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两座山与卓智像是被一层浅白的光连接在一起,然后,前面的沙滩上,出现了两个人像……还是熟悉的影像、熟悉的情节、熟悉的动作……直到人影散去,四周空无一人,唯有苍茫的暮色以及哗哗的水声,还有远处的浪声。
好半天,陈俊峰才如梦初醒,惊叹道:“之前一直听你们说,但总觉得过于荒诞,现在亲眼看见,才知道大自然实在太神秘了,不知道这天地间还有多少未被人类发现的秘密。”
丁翘说:“只可惜不能把这一切录下来,因为,但凡有一点外来的光线影响,那些神秘的影像都会立即消失。”
说话间,雨渐渐变小了,虽然天色更晚了,但光线比先前亮了一些。
两人朝卓智走去。
卓智已收拾好东西,陈俊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赞许地说:“小伙子,不简单啊,你这个发现若公布出去,恐怕会惊动全世界。”
卓智谦虚地说:“现在还不行,条件还不成熟。”
陈俊峰惊讶地问:“那要怎样才算条件成熟?”
卓智说:“我小时候也在这里见过一些衣着跟现代人不一样的影像,而且人更多,他们抱着各种瓷器瓶罐在这里走来走去,但是自从能启动磁场后,我一次也没有看见那些影像,来来去去都只是同一个场景。”
丁翘说:“我在这里看见过两次,也是同样的影像。有没有可能,磁场里录下来的影像不多,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看见同一个?”
卓智说:“目前我们知道存下来的影像,是两个,就算是随机播放,我们也有很大概率看见另一个,是不是?”
陈俊峰笑了:“这个应该不会是随机的,当中必定有某种玄机,只是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他盯着卓智看,“你小时候看见那些影像的时候,大概是几岁?”
卓智说:“5岁。”
陈俊峰若有所思地说:“5岁的小孩有多高?”
丁翘边思考边说:“上幼儿园大班的年龄,100厘米,或者多一点吧。”
陈俊峰又问卓智:“现在呢,多高?”
卓智说:“180厘米。”
陈俊峰掉过头来看丁翘:“你呢?”
丁翘说:“168厘米。”
陈俊峰微笑着说:“这就是了,你们当时站在那里,跟两座山形成一个大磁场,你们身高相差不大,所以磁场播出来的影像,是同一个场景。”
卓智和丁翘一听,均觉有道理,卓智更是面露喜色,说:“那我再找身高不同的人来试试。”
陈俊峰忙提醒他:“这个先不忙,一旦这事传开去,恐怕这里会成为网红打卡地,这事先暂缓一下,当务之急是把江家父子引出来。看过这个影像,我对你们的计划更有信心了。”
卓智说:“好。”
丁翘说:“我现在只担心江浩天那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不会上当。”
陈俊峰胸有成竹地说:“他会上当的。昨晚,同事捣毁了一个毒窝,其中一名吸毒人员,叫郭若。”
丁翘立即想起了小郭,江浩天安排在江盛身边的亲信,处事大方,彬彬有礼,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吸毒的人,不由得问道:“小郭怎么啦?”
陈俊峰说:“这个家伙有多年吸毒史了,只是因为有体面的职业,也不缺乏毒资,一直混得人模狗样,被警察现场抓获还是第一次。我们的人知道我在调查江家父子的事,就把他带给我,一盘问,他就什么都说了,包括他的老板江家父子。”
丁翘和卓智都激动地看着陈俊峰:“他说什么了?”
陈俊峰说:“他说,就在你们从海上回来之前的那天晚上,江浩天父子去过花碗坪,但去花碗坪做什么他不知道,因为游艇上只有江家父子俩。但在此之前,他听见江浩天在电话里跟吕仁吵架。”
丁翘和卓智都有点兴奋。丁翘说:“阿智,我们要不要赌一赌?”
卓智笑了:“当然赌啊,为什么不?”
陈俊峰说:“查过天气预报了,接下来几天均无雨,不过本周六,全市会有雷暴,具体时间还要气象局确认一下。”
丁翘说:“好。”
想到即将来临的对决,丁翘既兴奋又激动。
星期五晚上,周颖芝和老杜回来了。
母女俩久别重逢,自然是格外亲昵,搂着抱着说着笑着。老杜在一边用蹩脚的普通话欢呼着“姐妹花”,一边拿着手机给她们拍照,每叫一次JOJO,都带上无数个“宝贝”,倒把赵莞弄尴尬了,她连忙躲回房间去,生怕自己打搅了这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不过周颖芝毕竟是在国外待得久了,很多事情都被老杜同化了,吃过丁翘和赵莞煮的晚饭(其实基本上都是赵莞在操作,丁翘只是打下手),便与老杜回酒店了,丁翘一直把他们送到酒店。
他们约了第二天去浪琴湾,丁翘本来是想独自前往的,但是老杜一听她说要去的地方就是那个桃薇花盛放的孤岛,兴奋得快要疯了,欢呼着一定要去,要亲手摘下那神秘的古老玫瑰送给他亲爱的JOJO。
想到多两个人也不会对事情有什么影响,丁翘答应了。
回到家,她便接到卓智的电话。卓智在电话里兴奋地说:“阿翘,我今天晚上在浪琴湾摸到了一个碗!”
这是早就约定的戏码,丁翘一秒进入角色,高兴地说:“真的吗?
好看吗?”
卓智说:“当然!我一会儿把照片发给你看,比上次那个葵花洗还好看!够咱们吃一辈子了!”
丁翘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激动:“那你找到买家了吗?”
卓智说:“只要有好货,就不怕找不到买家,我打算挂上网,价高者得。”
丁翘思考了一下,说:“千万别!挂在网上也不知道会招来什么人,说不定还会惹祸,不如……不如问问江盛,看他们想不想要?”
电话那头,卓智似乎在犹豫。
做戏做全套,丁翘诚恳地说:“我看江浩天人挺不错的,以前他帮过你家,你怀疑他,人家也没生气,还让你在江氏工作,还有江盛,上次还特意让我多关心你。跟他们交易,我放心。”
卓智沉吟了一下,说:“好,那我问问江盛要不要。”
丁翘问道:“那个碗呢,放在哪里了?”
卓智说:“不敢拿回家,还是藏在花碗坪更安全。”
丁翘说:“嗯,如果他们要看碗,交易的地点就定在花碗坪吧。”
过了一会儿,卓智打电话来了,他说:“跟江盛约了明天下午去花碗坪看碗,江浩天也去。”
丁翘心里一跳,鱼儿终于上钩了!她难掩心里的狂喜,笑着说:“太好了,把碗卖出去,咱们就可以买楼买车结婚了!”
电话那头,卓智意味深长地说:“你就这么急着跟我结婚?”
丁翘豁出去了,干脆说:“我还急着跟你生猴子呢!”
电话里传来卓智放浪的笑声,这是一种无法言说却心照不宣的喜悦,丁翘忍不住也笑了。
因为老杜和周颖芝要看桃薇花,丁翘中午就带着他们抵达浪琴湾,与卓智会合后,再一起前往花碗坪。丁翘当然没有跟他们说与江家父子的交易,反正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就让他们开开心心地赏花好了。
桃薇花依然在盛放。
老杜一看见那片桃薇花,眼睛都直了,他抱起周颖芝冲进花海中,欢呼着,叫嚷着,那种从心底涌出来的喜悦,是如此强烈和疯狂。
丁翘想起老杜的誓言——要把全天下最美的玫瑰都找来献给她母亲。
多么甜美的誓言啊,永远活在爱情里,永远活在爱与被爱间,所以她母亲这么多年来永远保持着年轻的体态和幸福的笑容。
丁翘不禁看向卓智,卓智也正好在看她,他的眼中有微微的笑意:“怎么了?你也希望我抱起你冲进桃薇花丛中吗?”
丁翘莞尔:“还是不要了,桃薇花有刺,我还是喜欢你编的花冠。”
卓智从工具袋中找出铜线,给丁翘编了一个花冠戴上,一看时间,跟江家父子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两人跟周颖芝和老杜打了一声招呼,让他们继续在此赏花,便下山去了。
还未走到山边,天上便涌起了积雨云,极目远望,可以看见远处的海面上,一辆游艇正在朝这边驶来。
丁翘带着兴奋的语气说:“阿智,他们来了!”
卓智看了天上的积雨云一眼,说:“拜托这雨快点来啊!”
丁翘淡定地说:“放心好了,等他们上岸,这雨也就到了,陈队再三跟气象局确认过,不会出错的。”
游艇慢慢地向岸边靠近,雨却已不由分说地下起来了。
卓智和丁翘戴着雨具,站在岸上迎接打着伞的江家父子。
大雨下得如同瓢泼一样,江家父子只打着一把伞,眼看衣服就要全淋湿了,看上去很是狼狈。
丁翘建议说:“这雨太大了,先找个地方避雨吧。”
江盛看向江浩天,江浩天点点头:“是要先避避雨,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丁翘带着江家父子走向那块大岩石下面避雨,那是最好的“观影”
位置。
三人走到岩石下,雨依然哗哗啦啦地下,但顶上的岩石把雨水都挡在外面了,三人站在那里,恰好“躲进小楼成一统”,外面的风雨是侵袭不进来的。江盛把伞收起来,放在旁边的岩石边放好,低声嘟囔:“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真是!”
江浩天依然是一副儒雅淡定的样子,说:“天有不测之风云,不急。”
江盛突然说:“卓智呢,他怎么不在这儿,去哪儿了?”
丁翘用手指着斜前方,卓智正站不远处,江浩天奇怪地道:“他站在那里做什么?怎么不过来避雨?”
丁翘淡定地说:“等一会儿吧,等一会儿他就过来了。”
雨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暗,广东人习惯了这种狂风暴雨骤然而至的天气,江家父子也不当回事,聊着浪琴湾的珍珠和海藻发展基地,言辞之间全是造福一方的理念,丁翘偶尔搭上几句,三人聊得也算融洽。
终于,聊到了卓智即将出手的古瓷碗,江浩天诚恳地说:“把这个碗收下来,我也只是不想让民族的瑰宝流落在外,中国人嘛,总不能眼看着我们的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成为外国人的玩物。价钱方面,我可能给的不及境外的高,阿翘,不知道你和卓智能理解不?”
他跟丁翘见面不多,上次见面,他还是客气地叫她丁记者,但这次见面,他跟江盛一样叫她阿翘,语气既温和又亲切,像是长辈对晚辈,却又不失一个成熟男子的谦和。
丁翘在心中暗自赞叹,这是一个多么有魅力的成熟男士。
天边突然传来尖锐的雷声,像是有人用钢锯把天幕锯开了,一道闪电从天幕中劈开来。
丁翘心里一跳,来了,终于来了!
旁边,江浩天焦急地说:“阿盛,快把卓智叫过来避雨,被雷击中可不是好玩的。”
他语气中的关心和焦急,可不是装出来的,丁翘担心江盛走出去会影响卓智那边的磁场,忙拉着江盛说:“我们在这里等他,风大雨大,他一会儿就会过来了。”
说话间,已见一层薄薄的白光在两座山和卓智之间架设而起,丁翘担心江家父子没留意,故意指着那边惊呼:“你们看,那是什么?”
透过茫茫的雨幕可见前面的沙滩上,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影,他们开始争论、争执……
旁边的江盛脱口而出:“爸,那个人很像你啊……”
江浩天故作镇定地说:“别说话,看看是怎么回事。”
沙滩上,两个人的争吵陷入了僵局,其中一人往前走,另一人拾起地上的石头猛然砸在那人的后脑勺上,那人猝然倒地,被另一人拖着走向大海深处……
这一幕,丁翘已经看过几次了,但江家父子是第一次见,想必心中都震惊不已,待两个人影完全消失在大海中,丁翘听见江盛失声惊呼:“那两个人呢,怎么不见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阿盛!”丁翘听见江浩天声音淡定地说,“别去!”
江盛惊惧地说:“可是那两个人……”
丁翘淡定地说:“那两个人不是真的,只是幻象,我以前跟你说过的。”
江盛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脸来问丁翘:“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就是你以前看见过的?”
丁翘点点头:“嗯。”她的目光掠过江浩天的脸,那张脸变得胆怯而恐惧,早没有了平日的温和与从容,她淡淡地说,“从后面搬石头袭击的那个人,很像江先生啊。”
江盛骤然一惊,看向父亲,江浩天没有吱声。
雨依然在下,却比先前小了许多,天色也变得亮了一些。
一个人朝他们走来,身材高挑,步伐坚定,是卓智。
江盛不明就里,说:“卓智,刚才那两个人你看见了吗?太神奇了,阿翘说是幻象……”
“不是幻象。”卓智接过江盛的话,“是真的发生过。那个被石头砸中的,是我爸。”
江盛大吃一惊:“啊?”
卓智又说:“那个在背后行凶的,是你爸!”
江盛连声叫道:“怎么可能?怎么会!你别乱开玩笑!”
卓智冷笑一声,目光落在江浩天的脸上,说:“我是不是开玩笑,问你爸!”
江浩天脸色煞白,故作镇定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作神弄怪的,我们走!”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江盛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卓智大声说:“江先生,别走啊,还有一幕戏,你要不要看?”
江浩天慢慢地站定,回过头来,盯着卓智,警惕地问:“什么戏?”
卓智神秘地说:“这幕很新鲜啊,你前些天才做过的,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江浩天不说话了,顿了一下,严厉地瞪了江盛一眼:“还不走!”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天边浮起了淡淡的霞光,远处,几个穿着制式服装的人正朝这边走来。
是陈俊峰和他的同事,也不知道他们是几时来到的,江浩天脸色骤变,步伐停了下来。
身后,卓智说:“别走了,人都齐了,自首吧。”
陈俊峰跟同事迎上来,他看着江浩天,说:“是江浩天吧?我们接到报案,怀疑你跟两宗谋杀案有关。”
江浩天脸上镇定自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罢,他傲然挺着腰板往前走去。
“阿翘!阿翘!发生什么事了?”
不远处,周颖芝和老杜朝这边走来,刚才下雨的时候,他们躲在附近的岩石底下避雨,把这边的情况都看得一清二楚。
“妈咪,我没事!”丁翘走上前,拉着母亲的手,“别担心。”
江浩天扫了周颖芝一眼,依然大步朝前走。
“你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陈俊峰厉声喝道,“你在20多年前谋杀了卓杰,10多天前谋杀了吕仁,我们都已找到了证据,如果你现在说,我们可以视同自首,如果你一定要跟我们回公安局再说,那可就不是自首了!”
卓智说:“刚才我已经把一部分证据展示出来了,这证据是真是假,江先生不会不知道吧?”
江浩天回过头来,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在权衡着得失利弊,他的目光掠过所有的人,最后落在卓智脸上:“那个录像,你是怎么得来的?”
卓智说:“是海豚录下来的,我不过是用电脑转换过来再放映。”
江浩天大声说:“这不可能!”
卓智微微地笑了:“怎么不可能?吕仁把我们放进小木船里以为我们必死无疑,也是海豚救了我们啊,这事你忘记了?海豚是有灵性的动物,能感知人的杀机,每次当有人在海边或海上杀人的时候,它都会及时出现,虽然不能制止杀人,但它会把这个过程录下来。”
江浩天歇斯底里地叫:“这不可能!”
卓智说:“怎么不可能?现代人对海豚的研究已经很深入了!你不知道儿童的孤独症是用海豚的声音来治疗的吗?海豚的特异功能,超出你的想象!你的所有罪行,它早就全部录下来了!”
江浩天的目光不甘心地闪动着,在所有人的脸上逡巡着,似乎在权衡着。
卓智决定冒险一搏,说:“不要以为你们的所作所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全被海豚录下来了,吕仁利用声呐捕鱼,你出海钓鱼,目的都是寻宝!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不管是你当年杀了我爸,还是现在杀掉了你的好搭档吕仁,我们都有足够的证据!”
陈俊峰厉声说:“江浩天,是自首还是跟我们回去再说,你自己定!”
江浩天的身子似乎在颤抖,额前的头发耷拉着,昔日的意气风发一扫而光,有说不出的狼狈与困顿。
丁翘不忍心再看,一个曾经令她那么敬重的人,此刻斯文扫地的样子,真让她心酸,她对旁边的周颖芝说:“妈,我们走吧。”
周颖芝淡淡地说:“我不走,我要看看这种人有什么下场。”她朝老杜微笑着说,“这种人,死不足惜。”
老杜耸耸肩,摊手,说出一句蹩脚的普通话:“噢,不可惜。”
江浩天的目光发直,直直地看着江盛的方向,他的神色越来越惊惧,突然坐倒在地,说:“我自首我自首,这些事都是我自己做的,跟我儿子无关!”
江盛走上前扶起他,悲呼:“爸!”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雨过天晴了。
岛上的岩石旁,现在成了一个临时的讯问室。江浩天坐在岩石边,显得比刚才镇定多了,他向陈俊峰请求:“能不能给我一根烟?”
陈俊峰把香烟递给他,他按过放进嘴里,陈俊峰拿打火机帮他点上香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熟练地吐出了一串烟圈,感叹道:“我已经有20多年没抽过烟了。”停了一下,他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怕抽过烟的手再跟古瓷接触,会损害它们的瓷质。”
陈俊峰说:“说说吧,说说这20来年的经历。”
江浩天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香烟按在地上,直到香烟熄灭了,他才叹了一口气,说:“我全部都说了吧。”
陈俊峰示意旁边的民警记录,大家都静静地等着江浩天说当年的事。
“20多年前,我开了一间小小的山寨厂,没有自己的商标和品牌,代别人贴牌生产,但这一行的竞争非常大,资金回笼也慢,眼看快熬不下去了,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下去了,工人天天缠着我要钱,还扬言要告我,父母老迈,妻儿还等着我养家,我很苦闷,甚至想过自杀,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一了百了。于是,我坐船来到了浪琴湾。
“我随着人流上了岛,却不知何去何从,坐在码头上发呆,后来,看见卓杰一家人上船出海,我就走过去问,可不可以捎我一程。当时我想的是,等船驶到大海中间,我就趁他们不备跳进大海里,这样死得干脆又利索,而这一家人恐怕也不敢说出去,毕竟他们也怕给自己惹麻烦。”
丁翘心里想,你倒是死得利索了,可是人家一家人平白无故受这惊吓,真是倒霉透了。
江浩天说:“也许是卓杰看出我心情不好,他主动跟我聊天,还教刚学说话的儿子叫我叔叔,让我想起了自己也差不多大的儿子,心里更难受了。船驶进了大海,我却没勇气跳下去了,我想看看这家渔民是怎样谋生的,再不济,我也不会活得比他们差啊。”他看着卓智说,“那时候你才两岁,也算救过我一命了。”
卓智冷冷地看着他,说:“我救了你一命,结果呢,你要了我爸的命。”
江浩天的眼睛变得黯淡起来:“是我对不起你爸。”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船来到了一座孤岛,就是这里,花碗坪,卓杰下海摸海胆去了,我一个人走到海边的悬崖上发呆,我已打定主意,等他们一家人离开,我就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过了没多久,卓杰拿着几个海胆找我,说请我吃新鲜海胆,我从没有吃过生海鲜,心里想既然都打算死了,也不顾虑是否卫生了,于是就壮着胆子吃了两个,感觉味道还挺鲜美,心情也就好了些。聊天时,卓杰告诉我,刚才他在海底摸到了一个碗,我心里一动,就说想看看。
“那个碗,比饭碗稍大,花纹的颜色也不鲜艳,也许是由于长期浸泡在海水里,瓷质显得有点粗糙,看上去很旧的样子。卓杰见我拿着碗看个没完,就说如果你喜欢,就给你吧。
“我心里一跳,心想这个碗会不会是古董?如果是古董,就能救我一命了,我怕卓杰会改变主意,就装作无可无不可地把碗收下了。回来后,我把碗拿给一家古董行看,对方说可以用一万元收购,我心里便明白了,这个是真货。”
卓智只觉得心底冒出一股凉气,我善良的爸爸啊,你当时助人是出于好意,却没想到对方心地歹毒,爸爸反而因此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江浩天又说:“后来,我把这个碗拿到黑市交易,卖了10万元,这10万元,足够我缓过劲来渡过难关,我的厂子终于起死回生了。
“我买了很多礼物送到浪琴湾给卓杰一家,当然,我没有提碗的事情,只是说自己的生意不错。卓杰文化水平不高,长期在岛上生活,社会阅历也有限,在他眼中,我就是一个事业成功人士,住在市区,开着厂子,他见我把他当朋友,也很高兴。
“我跟卓杰说,上次那个碗,我很喜欢,问他还能不能帮我捞些上来,卓杰为难地说,在海里捞碗无异于大海捞针,很难。我就告诉他,如果他能捞上来,我就高价买下来,就算他捞不到,我也可以给他劳务费。卓杰答应了,我很高兴,因为我知道,他是一个实诚的人,只要他答应了,就会一心一意地帮我做这件事。
“从此,我每隔一段时间便到浪琴湾来,不过为免人生疑,我每次来都会带着一套钓具,装作海钓发烧友。我还叮嘱卓杰,这事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包括对老婆孩子。正如卓杰所说,在海里捞碗是件很不靠谱的事,整整一年,他没有任何收获,但我依然每个月都坚持来两次。
“终于有一天,卓杰高兴地打电话给我,说他在海里摸到了几个碗,我一听便高兴得疯了,马上赶了过来。卓智交给我几个碗,我也给了卓智一笔酬劳,当然,我不会给太多,我怕他会怀疑这些旧碗的真实价值,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些旧东西虽然没有什么用,但我喜欢收藏旧东西,喜欢把它们摆在家里。在卓杰眼中,我就是一个性情古怪的城里人。
“我问卓杰,怎么突然能在海里捞出这么多碗,卓杰说,他发现了海底里有个洞藏着那些旧碗,不过因为被淤泥压着,要找也不容易。
我一听便来了兴趣,问他那个洞在那里,但他支支吾吾不说,我便明白了,他不再是那个爽快慷慨的渔民了,他知道我喜欢那些碗,开始想漫天要价了。
“后来,我把那几个碗拿出去卖了,得了一大笔钱,我用这笔钱扩大了工厂的生产规模。说来也怪,以前怎么做生意怎么不顺,现在却越做越顺,我的生意也越来越大。但我知道,不管生意怎样做大,都不及那些古瓷碗来钱快。
“我往浪琴湾跑得更勤了,但卓杰迟迟没有新的收获。很多次,我故意在他下水的地方等他,但他依然两手空空地上来,而且也不愿意说出以前捞出的旧碗到底是在哪里找到的。正在这个时候,卓杰的老婆病了,手术费需要5万元,卓杰向我求助,我二话没说,立即把钱送到医院给他,但我也留了后招,我让卓杰写了一张借条。”
丁翘暗想,这个人既小气又恶心,自己靠着人家发了大财,现在人家有求于他,反而被他当成一个要挟对方的砝码。
“卓杰的老婆动了手术后,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出院回家了。有一个周末我到浪琴湾来,卓杰说他前几天又捞了一个碗,我就和他一起出海来到花碗坪。这时的我,因为一连出手了几个古瓷碗,在黑市也算有点名气了,买的、卖的行家都喜欢找我交易,我也对古瓷碗有了研究,渐渐地便搭建了一条黑市贩卖的线路。我知道卓杰现在信任我,以后还会给我捞更多的古瓷碗,我已经打定主意,这些碗先不急着出手,可以放着囤积居奇,以后卖大价钱。
“正在这时候有个行家打电话给我,聊了几句后,我便忍不住在电话中向对方炫耀,说我最近将入手一批宋朝的古瓷碗,改天一起欣赏之类的。待我打完电话,才发现卓杰拿着一个碗,怔怔地看着我。他问我,这些碗是不是古董。我当然说不是,他说他已经听见了我在电话中跟人说的话了,我说他听错了,我说的古瓷碗跟他在海里捞的碗是两码事。”
“后来,卓杰还是把那个碗给了我,那是一个宋朝葵花洗。”江浩天转过脸来,对卓智说,“就是前些日子被你打碎的那个,所以当你说家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碗时,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卓杰心里早就打起了鬼主意,他知道那些旧碗值钱,就想着捞更多的碗据为己有。”
卓智强忍着从心底里涌上来的厌恶,冷冷地说:“摔坏的葵花洗是我用旧瓷片粘贴起来仿造的,我赔给你的那个葵花洗,才是我爸当年给你的那个。”
江浩天呆了一下,说:“难道他没骗我……有一天我又到浪琴湾来,跟卓杰说,如果他愿意把埋藏古瓷碗的地方告诉我,他欠我的债就可以一笔勾销,我还可以给他一大笔钱,但他拒绝了。他说,他在海里捞出来的那些碗,是古董,所以他要把这件事告诉村主任,让村主任向政府报告,他还让我把那些碗都退回来,还给政府。”
丁翘和卓智均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卓杰当年急巴巴地找村主任,原来是要说这件事。
江浩天叹了一口气,说:“我一听就急了,先不说那些碗还能不能退回来,单凭倒卖文物这一宗,我便要被判好几年。我对卓杰说,就算把那些碗献给政府,他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这事不如就算了,以前他向我借的5万元就一笔勾销了,以后他每在海里捞一个碗,我就给他5万元。我原以为他一定会答应的,毕竟他一直缺钱,但没想到卓杰一听,便大声嚷嚷道,原来这碗真是古董,你一直在骗我!
“我求了他许久,说只要他不对外说出这事,怎样处理都行,但他坚决不松口,并说要马上回去告诉村主任。我没想到平时那么温顺的一个人,却突然变得这么轴这么倔,眼看着他快要上船了,我也是急疯了,就搬起一块石头砸向他的后脑勺……”
虽然早知道结果,但众人听到此处还是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
丁翘看了卓智一眼,他的眼圈红了,双手在微微发抖,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把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似乎这样便能给予他力量,以及勇气。
江浩天又说:“这事发生后,我有一年多没有到浪琴湾来。一来,我担心事情会败露;二来,我的生意越来越好,尤其是……”他加重了语气,“在黑市文物交易方面,赚了不少钱。”
陈俊峰不动声色地问:“难道当时就没人怀疑过你吗?”
江浩天摇摇头,说:“没有,从来没有人问过,这可能也是因为我平时就比较警惕,极少在村里露脸,每次都是他在码头接了我就走;另外,我也再三叮嘱卓杰不要把我们之间的往来跟任何人说,包括老婆孩子。他是一个答应了就会做到的人,我也一直当他是好朋友、好兄弟。”
卓智握紧拳头,咬牙说:“你当他是好朋友、好兄弟?是你杀了他!”他双眼充血,眼看着就要按捺不住冲上前来,丁翘从背后紧紧地抱着他,不让他动手,两名民警也护着江浩天,卓智不甘心地瞪着江浩天,厉声说,“人渣!”
江浩天垂下了头:“对不起,我那时候也是没办法了,如果我不这样做,我就会坐牢,失去已经到手的一切。”
陈俊峰走过来拍拍卓智的肩膀,说:“在警方办案期间,是绝对不能让犯罪嫌疑人被殴打这种事情发生的,如果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请你离开现场了。”
丁翘忙说:“可以控制的,阿智,我们可以的。”
卓智紧握的双拳松开了,双手低垂,默默地点点头,被丁翘拉到另一边坐下。
陈俊峰对江浩天说:“继续说吧。”
江浩天点点头,说:“过了一年后,我见事情完全平息了,便又开始惦记着浪琴湾海底的那些古瓷碗。我记得卓杰跟我说过,他在海底发现了一个古瓷碗的窝,但那个窝在哪里,他一直不肯告诉我。现在他死了,我只能想办法自己寻找了。于是我买了一艘船,请了水性好的人经常到浪琴湾来寻宝,对外只说是我喜欢海钓。
“但是后来我发现,水性再好的人,要潜进大海漫无目标地寻找古瓷碗,都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几年间,我费了许多人力、物力,一无所获,但越是这样,我越不甘心。哪怕生意越做越大,赚钱越来越多,我还是惦念着海底的古瓷碗,后来我干脆买了游艇,更加频繁地在这片海域上寻宝。因为我从不停靠在码头上,所以没有引起过怀疑。
“几年前,我在国外出差,听说有一种声呐探测仪,能通过定位的方式在海底寻找目标,我大喜,心想或许这个有助于我寻宝。我花高价请人设计了一套专门用于瓷器探测的声呐带回国内,开始了我的寻宝计划。”
丁翘与陈峻峰不由得交换了一个激动的眼神,原来他们的猜测是对的,声呐的作用,本意并非针对鱼类,寻宝,才是它的目的。
江浩天说:“我原以为,有了声呐,我就可以很快找到海底的古瓷碗了,但我没想到的是,这款声呐对鱼类的干扰很大。每当声呐在海上探测作业的时候,鱼类会忍受不了折磨,在海面上四散跳跃直至大面积地死亡,如果让别的渔民看见,恐怕会出事,我只好暂停了。”
丁翘想起当年那个台风之夜,她躲进吕仁的船上,亲眼看见了鱼类受不了声呐的折磨,奋不顾身地往甲板上跳的惨烈一幕,不由得悲愤交加。
“后来,我想出了一个主意,干脆找人长期驻扎在浪琴湾,利用晚上出海寻宝,这样就不会引起人们的怀疑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物色,我找到了吕仁。我选中吕仁,有两个原因:一、他是从农村出来的,有渴望暴富的心态;二、他做事心狠手辣,人也大胆,为了钱,他什么事都敢干。
“我出本钱让吕仁在浪琴湾建起了一家酒店,白天他是酒店的老板,晚上他就带人出海,利用声呐寻宝。一旦声呐探测到瓷器,便让水性好的马仔潜进大海里将其打捞出来,这几年间,陆续捞出了一些陶瓷或碎片,但一直没有找到卓杰所说的瓷碗窝。
“为了保密,这些马仔都是我亲自挑选了送到浪琴湾的,而且我再三叮嘱吕仁,必须让马仔与酒店其他的人员保持距离,不能让他们有太多的接触,免得事情传出去。我没想到的是,这事还是让人知道了,当吕仁打电话告诉我,有个女记者藏在船上偷拍他们的视频时,我便感觉大事不妙。”
陈俊峰不动声色地说:“当时是你让吕仁对丁翘杀人灭口吗?”
江浩天连连否认:“我没有,我只是跟吕仁说,不惜一切代价让对方封口,不能让她把这事公布出去,不然就麻烦了。吕仁告诉我,对方可能把视频发上网了,我让他把女记者的照片发给我,我让人上网查找,很快便证实了丁记者的身份。”
丁翘心想,怪不得吕仁这么快就知道了我是记者,原来是这个老狐狸在背后指挥。
江浩天说:“后来吕仁告诉我,丁记者失足落水了,我叫他务必把人捞上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是吕仁后来告诉我,找不到人,也没见到尸体,我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觉得事情可能麻烦了。”
丁翘心里想,你现在倒是猫哭老鼠假慈悲,你害怕的恐怕不是我葬身海中,而是担心我获救后说出你们的秘密而已。
“这时候我在网上获悉了消息,女记者在浪琴湾失踪的事惊动了全市,各部门正组织人力在海上搜救,为保万无一失,我就让江盛也参与了搜救行动。江盛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他,有个女记者在浪琴湾失踪了,她的手机里录下的视频对我们极其不利。
“次日凌晨,江盛打电话告诉我,他们在浪琴湾的一个孤岛上找到了落水的女记者,而且他已经拿到了她的手机。我就让他把手机藏起来别声张。”
丁翘恍然大悟,不禁苦笑,当时自己被江盛救出来,一直觉得他是热心公益的暖男富二代,想不到人家另有图谋。
江浩天又说:“吕仁得知丁记者获救后,很害怕,向我要钱说打算远走高飞,我立即安抚他,说拍视频的手机落到我们手里了,没有证据的事,没有人会相信的,天大的事,有我兜着。好不容易劝住了吕仁,江盛却又打电话告诉我,说丁记者拍的视频,已被上传到了云相册。
“这下子我真的慌了,想着怎么掩盖这事,心想丁记者只是怀疑吕仁利用声呐捕鱼,只要吕仁不说,就绝不会想到我们真正的目的是利用声呐探测古陶瓷,于是我跟吕仁说,如果他去自首,把这件事承认下来,我给他一笔安家费,而且,他出来之后,还可以得到一笔巨款。”
果然如此!丁翘暗叹,这与陈俊峰估计的八九不离十。陈俊峰对世态、对人情的通晓,令他比一般的办案人员更加敏感,只凭一点线索,就能透过现象看穿事情的本质。
“刚开始的时候,吕仁是不愿意答应的,说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他不想坐牢。我劝他说,就算你不去自首,公安一样会通缉你,你也不可能带着一家老小逃亡。后来吕仁思前想后,终于答应了,但他提出一个条件,向我要200万。我说可以,但前提是这笔钱,必须等你出狱后再给,不然你半途反悔,我岂不亏了?
“吕仁答应了,让我先给他10万元安家费,我就把10万元现金交给他,他就去自首了。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
陈俊峰不动声色地说:“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那后来你怎么会跟吕仁反目成仇?黄秋芳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江浩天脸色从灰到白, 又从白变成灰, 喃喃地说: “ 这、这事……”
丁翘冷笑着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吕仁在临死前,给女儿吕文静留了一封信说了这件事,后来你们让人抢到的信是假的,真的信我早就拿到交给陈队了。”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信,丁翘只不过是诈一诈他,可此时江浩天精神上已完全被打垮了,哪里还会辨别真假,他长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就全部说了吧。当时律师估计,吕仁这样的案件,大约判一两年,我和吕仁都觉得这10万元加上以前的积蓄,足可以供吕家一家人维持两年的生活。但我们都没想到的是,黄秋芳拿了这笔现金没有存进银行,而是以高息借给别人做生意,对方拿了钱就跑路了,钱也要不回来了。
“没有了钱,黄秋芳就打起了新主意,有一天,她打电话到我的手机,说她知道吕仁替我坐牢的事,要挟我再给她10万。我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原来吕仁在去自首的时候,为了让她安心在家等他出狱回来,跟她说了我的事,说只要坐了牢,出来就有200万。我一听就知道事情坏了,像黄秋芳这样的女人,阅历短浅,见识有限,只要我答应她一次,她便有可能勒索第二次。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我最担心的还是她把我利用声呐探测古瓷的秘密说出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俊峰淡淡地说:“于是,你就动了杀心?”
江浩天低下头,默默地点了点头。
丁翘讥讽地说:“事后,你又让江盛借着我的名义去资助吕家婆孙,这算是赎罪吗?”
江浩天喃喃地说:“我答应过吕仁,要帮他照顾家庭,我是一个守信义的人。”
卓智冷哼一声:“你讲信义?你讲信义就不会放火烧死吕仁的老婆,也不会杀了我爸!”
江浩天歇斯底里地说:“这都是他们逼我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陈俊峰示意旁边的民警递给江浩天一瓶水,说:“别激动,喝口水,慢慢说。”
江浩天接过水,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长长地哀叹了一声,说:“这种事,就像揭开了魔鬼的盒子,我也想停啊,可就是停不下来。”
丁翘也在心里忍不住叹息,如果不是沉迷于走私文物,他本可以是一个很成功的企业家。
江浩天又说:“吕仁入狱后,原来的声呐探测器作为证据也被收缴了,探测古瓷的事就暂停了下来。但是,我依然不死心,跟声呐的售卖者联系,对方说有一种新型的声呐,设计更高明也更隐蔽,最重要的是,对海洋生物几乎无害,不会像原来的声呐那样会令鱼类失控,我马上表示立即购买。对方说因为这种新型声呐是新研发的,目前仅限于军方使用,但价格也贵得惊人,我表示不惜代价也要买。”
卓智质问道:“你不是说这种新型的声呐探测器对鱼类没有危害吗?那为什么小猪会死?”
江浩天微微愣了一下,说:“小猪?”
陈俊峰沉声说:“小猪就是那只死在浪琴湾的白海豚。有关部门把白海豚的尸体送去化验过了,证实它死于一种新型的声呐探测器。”
江浩天满脸懊丧:“哦……”
陈俊峰依然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淡然姿态:“江浩天,你不要避重就轻,既然决定了自首就全部都说出来,不要说一些留一些,这样对你没任何好处。我说过,你犯的事,我们都已经掌握了,心存侥幸是没有好处的。”
江浩天无奈地苦笑:“好好,我继续说。在新型声呐探测器买回来之前,我认真地考虑过了,外人都信不过,寻宝的事,还得自己亲力亲为才行。于是,我就决定在浪琴湾投资,只要在浪琴湾开办实业,我频繁到这里来才不会被人怀疑。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打算投资海藻生产基地,你们也知道,这个项目盈利不大,但由于绿色环保无污染,得到了政府的肯定和认可,渔民在家门口就可以像城里人那样上班赚钱,我心里也很高兴,有一种造福一方的满足感。
“后来阮教授跟江盛说,他发现浪琴湾有一种黑珍珠蚌,产出的珍珠特别好看,我请来专家考察后,认为可以在海边的滩涂上人工养殖珍珠蚌。这时我考虑得更多的是让海洋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改善渔民的生活,于是我决定再次在浪琴湾投产。这些年企业赚的钱和买卖文物赚的钱,我几乎全用在投资和公益事业上,而我自己的生活一直很俭朴,最奢侈的事,就是买了艘游艇。”
丁翘心里想,他说得倒是没错,海藻基地、黑珍珠养殖基地确实算得上是造福一方的环保项目,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他的原始动力,却是海底寻宝。如果他不是钻进了寻宝这个死胡同里,他本可以是一个极具传奇色彩的企业家。
“新的声呐探测器到手后,我开着游艇深夜出海,确实如售卖者所言,这款声呐对普通鱼类没有影响,在海上作业时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但是我发现,有一种很大的鱼类似乎被声呐探测器吸引,不断地在我们的游艇周围盘旋,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鱼,是白海豚。”
卓智恍然大悟,原来吸引着白海豚小猪游向浅海的,是这种新型的声呐探测器。白海豚的智商原本不低,以前吕仁在海上利用声呐作业时,它懂得远远地避开,这种新型的声呐探测器,或许刚好有某种特质吸引了它,令它不由自主地追随,以至于身受重创,搁置在浅海上。
江浩天说:“当我获悉有白海豚死在浪琴湾的浅海上,有关部门正在调查它的死因时,我担心声呐的事件再次被人发现,只好暂时停止了海上寻宝。”
丁翘直视着江浩天,说:“恐怕你不只是担心吧,你早就知道了我们怀疑白海豚的死与声呐有关,因为江盛一直在监听我的电话。”
江浩天马上否认,说:“江盛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没有跟我说过什么,事实上,我的事情他一点都不知情。他从未参与过这些事情,他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在救你的时候把你的手机拿走了,但他已经送了一个新手机给你,这应该不算犯罪。”
丁翘想,这个老狐狸,一直在以种种方式维护江盛,看样子是想自己揽下全部罪行,让江盛全身而退了,于是便嘲讽地说:“你儿子何止送了我一个手机,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前后送了两个手机给我,目的就是监听我的电话!”
江浩天看了丁翘一眼,镇定自若地说:“你们年轻人的交往,我并不太关注,不过据我所知,江盛是送过手机给你,但丁记者你不也送过一个名贵包包给江盛吗?我这样说并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想说,江盛与你的来往,是你们年轻人的事,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陈俊峰眉头微皱,严肃地说:“你只说自己的问题,不用急于为你儿子撇清。”江浩天打什么主意,他岂会不知道。在讯问之前,陈俊峰让人把江盛带去了其他的地方,就是为避免两人伺机串供。
江浩天停了一下,说:“后来,吕仁出狱了,你们不是说海豚拍下了当时的一切吗,你们都知道了后来发生的事。”
陈俊峰低沉地说:“我们知道是一回事,你自己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他顿了一下,说,“而且,我们只知道了你杀吕仁,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吕仁。”
江浩天静默了一下,说:“吕仁一出狱,我就按约定叫人给他送去了200万现金。他拿了钱后,跟我说要找你们两个的麻烦,要为他老婆报仇。我警告他,如果他一意孤行,给我惹出麻烦来,我不会跟他客气。”
丁翘心想,之前她和陈俊峰一直以为江浩天跟吕仁反目,是因为吕仁怀疑黄秋芳的死与江浩天有关,看来是猜错了。
江浩天愤怒地说:“谁知道他表面答应,背后却悄悄跟踪卓智伺机报复,还把卓智家书房里的破瓷碗偷了出来向我邀功,我更生气了,因为我发现那个碗是用碎瓷粘贴过的,不过因为这事,我也开始怀疑卓智家中还藏着其他的古瓷碗。后来我才知道,吕仁在偷碗的时候被卓智的三婆发现,当时他把老人家推倒在地后,老人家就再也没有爬起来,他以为她死了,就慌忙逃走了。”
陈俊峰不动声色地说:“所以,你们知道三婆醒来后,怕她指证吕仁,就派人去杀了她老人家?”
江浩天连忙矢口否认:“这事跟我没有关系,是吕仁做的。我也是事后才知道。”
这事吕仁也当面承认过,卓智自然知道这事江浩天没说谎,但还是冷冷地说:“现在吕仁死了,死无对证,你当然是把所有的坏事都推到他身上了。”
江浩天辩解说:“这个我真没骗你,我也没有必要骗你。吕仁一直在暗中跟踪你,他觉得是你和丁记者才导致他入狱,导致他老婆死亡,你应该也有所察觉,因为他告诉过我,你很警惕。”
丁翘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段时间卓智一定要跟自己分手,是因为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为了安全,他只能强迫自己离开他。想到此处,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卓智,却见卓智也正看着自己,心里便涌起风雨过后终于天晴之感,不禁又是庆幸又是欢喜。
江浩天说:“后来就发生了卓智打碎展出的葵花洗的事件,卓智从家里的神台上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葵花洗赔给我们,这事让我吃惊不已,我暗想当年卓杰是不是藏起了许多这样的宝贝?吕仁知道这事后,暗中带人把卓家搜了个底朝天,但一无所获。这时候吕仁向我建议说,要绑架卓智,逼他交出所有的古瓷碗,但我坚决不同意。我发现,吕仁在不断地给我惹麻烦,如果不及时制止他的行为,他说不定会做出更多的事情来。于是我叫他换个地方生活,过几年风平浪静了,我再想办法安置他,但是他不愿意,依然在暗中跟踪你们,后来还悄悄绑架了你们。当他扬扬自得地向我炫耀,他已经把你们困在一艘小船上时,我急了,命令他立即把你们救上来,但是,他支支吾吾地说,你们已经知道他利用声呐寻宝的真相了,把你们救上来无异于自取灭亡。”
丁翘不由得问道:“你跟吕仁也算是多年合作的老朋友了,为什么当他绑架我们的时候,你会强烈要求他放了我们?我不相信你是出自真诚的善意。”
江浩天把目光投向陈俊峰的方向,垂下了眼帘,说:“因为我知道,如果赔上你俩的性命,事情会闹得越来越大,到时候想掩盖都掩不住。我当时跟吕仁说,先把你们救上来再慢慢想办法,可是他根本不听我的,还得意扬扬地跟我说,他已经知道卓智捞古瓷碗的地方,在你们失踪的消息传开之前,他早就打捞古瓷碗远走高飞了,没有人会怀疑他。”
丁翘想起那次在花碗坪看到的身影,当时她还觉得卓智的警惕和小心谨慎是多此一举,原来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在吕仁的监控之中。
“我知道,如果丁记者和卓智失踪的消息传开,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吕仁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躲起来就没事,我却知道公安的侦查技术越来越高明,这事终有一天会东窗事发,必然会牵涉我,我不由得对吕仁产生了恨意。”他停顿了一下,“不解决他,说不定他还会给我惹出更大的麻烦。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陈俊峰说:“不管我们知不知道,你继续说就是。”
江浩天说:“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给吕仁问他在哪里,他说在浪琴湾,正在一个叫花碗坪的孤岛上打捞古瓷碗。我就说过去看看,他对我毫无戒心,在海边等我,上了我的游艇,我把游艇开到海中间,问他捞到了古瓷碗没有,他说只捞上来一些碎片,捞不到整只的碗。后来,我倒了一杯红酒给他,那红酒中有安眠药。他喝了酒后睡着了,我就把他推进了大海里。”
陈俊峰说:“吕仁绑架丁翘和卓智的时候不是还有几个帮凶吗?那些人呢?”
江浩天不以为意地说:“那几个都是乌合之众,我自然不会直接跟他们打交道,我让人过去跟他们说,他们绑架杀人的事情已经东窗事发了,吕仁抛下他们逃跑了,让他们也快点逃到外地躲起来。那几个亡命之徒本来就对海上寻宝的事半信半疑,一听说吕仁逃跑了,立即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原来是这样。丁翘和卓智、陈俊峰三人无声地交流着眼神,均恍然大悟。
江浩天说:“我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但是,我有个问题想问卓智。”
陈俊峰说:“你可以问,但答不答,不是我能决定的,这个要看卓智愿不愿意说。”
卓智没有正眼看江浩天,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江浩天大喜,看着卓智说:“到底,你爸是不是真的告诉了你,古瓷碗埋藏的地点?”
众人听了,都觉得既好笑又好气,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忘记不了古瓷碗,也算是一个“古痴”了。
卓智摇摇头,老实回答说:“其实,我爸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我只是根据多年来的潮汐和气候的变迁,推算出花碗坪那片沙滩,在数百年前跟悬崖边的那片海域相邻,所以在悬崖底下的淤泥中找到了较大块的碎瓷片。”
江浩天像是终于放下了一件心事,说:“怪不得,把吕仁的人打发走后,我让人潜进那个悬崖底下,也只是摸上来一些碎片,我还以为是吕仁骗了我。”
众人没有说话,心里均想吕仁跟他合作了这么久,有罪帮他顶着,想不到他却趁他入狱杀了他的妻子,最终吕仁还赔上了性命。
罪恶的土壤上盛放的花朵,又怎么可能结出甜美的果实?
江浩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最遗憾的是,奔波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那个古瓷碗的窝。”
卓智讥讽地说:“也许根本就没有你所说的古瓷碗的窝,我爸当年也许只是凑巧在悬崖底找到了没有破损的碗而已,却不料遇上了你这种人,把性命都丢了。”
江浩天喃喃地说:“不,你不了解你爸,你爸是不会说谎的,他说他找到了一个古瓷碗的窝,那个窝就在浪琴湾这片海域,一定有的,只是我们还不知道它藏在哪里。”
他双眼痴痴地遥望着面前那片海域,此刻已是黄昏,金黄色的晚霞布满了天空,给海面镀上了一层金碧辉煌的光,那波光随着微风层层递进,有说不出的美丽。
江浩天像是看得痴了,忧伤地说:“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找到那些宝贝了。”
看着他那死不悔改的样子,丁翘不由得义正词严地说:“让你找到了又怎么样?你还不是拿去倒买倒卖从中牟取暴利了。”
江浩天看了丁翘一眼,说:“你还太年轻,不懂。如果那些古瓷碗一直埋在海底的淤泥下,它们只能是烂瓦片,但是把它们打捞上来,它们就是万众瞩目的宝贝,轻轻地用指甲弹击碗片,把它贴近耳边,你能听到悦耳的声音,比古筝还好听。我爱它们,买和卖都只是为了让它们被更多的人认识,让更多的人知道它们,喜欢它们。”
卓智盯着他,愤懑地说:“无药可救了!”
丁翘嘲讽地说:“古瓷碗碰上像你这样的人就是一场灾难,你倒不如真的像你伪装的那样,单纯地喜欢海钓,就不会做下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一旁记录的民警把手中的讯问记录递给江浩天,说:“你核对一下,若无异议就在上面签名吧。”
江浩天默默地接过民警递过来的记录,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陈俊峰站起来,对旁边的民警说:“把人带回去吧。”
两名民警走到陈俊峰身旁,给他铐上手铐,要带他走,江浩天却固执地站在那里,看着陈俊峰,说:“看在我主动自首的分儿上,放过我的儿子。”
陈俊峰淡淡地说:“这个不是我说了算的,由法官来裁定。”
陈俊峰等人带着江浩天离开后,两名民警押着江盛也从丁翘等人身边经过。路过丁翘身边时,江盛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丁翘、卓智和周颖芝的脸上停顿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被两名民警押走了。
很快,海边响起了发动机的声音,陈俊峰和他的同僚,以及江家父子搭乘的船,驶进了茫茫大海中。
丁翘感叹地说:“所有的事,终于都真相大白了。”
卓智握紧丁翘的手,说:“是啊,我终于不用为你的安全担心了。”
两人回过头,看见周颖芝靠在老杜怀里,周颖芝似乎受了惊,怔怔地看着大海的方向发呆,老杜轻拍着周颖芝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一个小女孩。
丁翘走过去,伸手拉起母亲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冰冷,估计她是受惊了,忙安慰她说:“妈,没事了,这个江浩天做了那么多坏事,他是罪有应得,你别怕。”
周颖芝抬起头,勉强地笑着说:“没事,我刚才只是有点低血糖。”
老杜从兜里掏出一块朱古力,撕开包装纸,体贴地送到周颖芝嘴里,说:“JOJO,吃了这块糖就没事啦。”
周颖芝张嘴咬住朱古力,朝老杜嫣然一笑,把头靠在他的胸前。
丁翘心里想,妈妈真幸福,老杜始终像待一个小女孩一样呵护、关怀她,想到这里不由得眨着眼睛示意卓智看,卓智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马上做出一个受到重创的表情,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阿智。”周颖芝突然问,“那个男人杀人的录像,真是海豚录下来的吗?”
丁翘说:“妈咪,那个可不是一般的男人,人家可是江氏集团的董事长呢。”
周颖芝说:“他是什么人我不关心,我只是好奇为什么那个人每次杀人,海豚都能未卜先知录下来。”
丁翘和卓智相视而笑。丁翘说:“其实不是海豚录下来的,是……还是让阿智说吧,我说不清楚。”
于是,卓智便把磁场录像的原理简单地说了出来,又把自己是如何从丁翘和姚馆长的话中得到启发,在雷暴天气启动磁场,把以前录下来的影像重现出来的经过说了一次,只把周颖芝和老杜听得一愣一愣的。
卓智又说:“不过,那些影像虽然不是海豚录下来的,但我们的命,是海豚救的。”
丁翘和卓智被吕仁绑架的事,并没有人告诉过周颖芝。听卓智这样说,周颖芝急了,问:“海豚救命?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呀。”
丁翘便轻描淡写地说:“也没什么事,江浩天有个马仔,名叫吕仁,吕仁为了报复我们,把我们扔在大海中的一艘小船上,让我们自生自灭,后来是海豚救了我们。”她把吕仁与江浩天的关系详细地说了一遍,只把周颖芝听得又愤怒又后怕,愤怒地说:“这个吕仁,真是死有余辜!”
丁翘忙安慰她说:“江浩天已经把他杀了,算是他帮我们报仇了。”
周颖芝恨恨地说:“这个江浩天也可恶!”
丁翘知道母亲心疼自己,于是朝老杜使眼色,示意他把她哄高兴了。老杜朝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马上夸张地说:“天啊,真不可思议!”他搔搔头发,“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真不敢相信磁场也能放电影!”
卓智微笑着说:“大自然中,还有许多人类所不知道的奥秘,需要我们去发掘。”
老杜认真地说:“智,你应该去申请诺贝尔物理学奖!”
卓智也认真地说:“这个,恐怕现在还不行吧?”似乎,他能获奖是迟早的事。丁翘和周颖芝都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
周颖芝问:“阿智,你说这里的磁场能录下影像,是不是在这里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能录下来?”
卓智摇头:“我不知道,至今为止,我只在这里见过两个不同的场景,一个是今天所见的;还有一个,是我5岁那年在这里看见的,许多穿着古怪衣服的人,抱着各种陶瓷往岸上走,像是有人在追赶着他们一样……”
周颖芝和老杜均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周颖芝问:“古怪的衣服?
怎样的古怪法?”
卓智说:“跟现在的款式不一样,有点像是电视里古装剧中的服装,但没有那么讲究,感觉就是比较粗陋的。”
丁翘说:“留下影像的那些人,有可能是宋朝的。妈咪,那边有一片沙滩,上面撒满了各种各样的瓷片,市博物馆的专家来看过,证实那些瓷片是产自宋朝的古瓷。”
周颖芝的眼睛亮了:“真的啊?快,带我们去见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