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再见薛青木

纵是小巧如轩车在拥挤的人群中也只能缓缓前行,皖紫霄焦躁不安地捏了捏鼻梁,再次舒展手中的字条。

“要救薛青木,城郊罗夏山下茅屋见。”重新琢磨这寥寥数字,皖紫霄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就因为一张被强塞入手的字条便如此莽撞地前去赴约,的确不是心思缜密、阴险老辣的皖大人应有的处事风格。若是骆城雪设下的陷阱该怎样,若是曹国公精心准备的阴谋又如何,皖紫霄脑子里一片混乱,但唯有一点不变——这也许就是薛青木的一线生机,他赌不起,更加输不起。

“皖大人,我们已经出城了”,车夫轻敲门框低声道。

皖紫霄收了纸条,斜靠在软椅上闭起眼睛:“我有些倦,到了罗夏山再提醒我!”

出了京城人烟逐渐稀少,等半个时辰后,入眼的就只有临近官道的高山。枯槁的树木一片连着一片,荒凉至极,再看不见京城的一点儿热闹繁华。

皖紫霄跳下轩车,紧了紧身上的皮草:“你莫要跟来,就在此等我……”说罢,便独身一人向茅草屋走去。

破旧的柴门早已关不严留下一条四指宽的缝隙,皖紫霄微倾着身子扫视里面。显然来人也注意到了这点,除了一些杂物,其他均被侧翻的桌子挡了个严实,只是隐约中有一双脚。

皖紫霄皱了皱眉头,事已至此就没有理由后悔,如此犹豫不决还不如索性干脆利落些,思及此便伸手推开柴门。才进门还没有觉出异样,再走几步,一股血腥腐臭味便扑面而来,皖紫霄心中一凉,抬脚踹开了用于遮挡的桌子。

看着眼前的血人,皖紫霄忘记了呼吸,强烈的晕眩感让他跪坐在地上。破旧的棉被下是**裸的身子,或新或旧的刀痕纵横交错,周身找不出一块巴掌大的完整皮肤,粗大的铁钉穿透了四肢的关节,手脚的皮肉已所剩无几,露出森森白骨。

血人忽然一动,嘶哑道:“皖公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皖紫霄闻声扑到薛青木身边,声音哆嗦:“青木……你等会儿,我这就去叫人……”

薛青木艰难地换了口气:“小柔没事……骆城雪……说她……杀了……”

“他骗你的!”皖紫霄绪激动:“周小姐好端端的,你要撑住!她还等着你回去娶她呢!”

薛青木咧咧嘴角,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皖紫霄紧紧地抱着薛青木的尸体,泪水淤积在眼眶中却不肯留下一滴,除了不断灌进屋内的风声,整间茅屋便只有这被刻意压制的呼吸声。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皖紫霄才注意到压于薛青木身体下的信封,匆匆瞥过几眼,忽然笑出声来:“青木,既然骆城雪要为你和周小姐保阴媒,那我就送你身‘新衣’作贺礼,如何?”

皖紫霄回到王府时早过了用晚膳的时辰,可正厅里餐桌上的汤饭还冒着热气,坐在火炉边的男人剥了满满一小盘的核桃仁:“回来了?你是没看到,小云今儿闹成了什么样!”

“她心里不好受”,皖紫霄的声音有点虚:“王爷,就不要和小姑娘一般计较了!”

韩景拍拍手,几步走到皖紫霄面前,指腹轻轻地划过说话人的青白面孔:“你心里也不好受,我知道的。”

“青木如何,您也知道?”皖紫霄不躲不闪,抬抬下巴,说不上是挑衅还是悲戚:“王爷,你知道或是不知道又能怎么样?我不好受也不会因为你知道了就少一分。”

他话说得绝决,韩景一时没了主意,似乎是再说什么都不过徒惹他更加难受。停了许久,韩景尴尬地笑笑:“还没有吃饭?我们……”

“王爷自己吃吧”,皖紫霄冷硬地拒绝,清瘦的身子站得直挺挺,不带一点儿卑微的弧度:“紫霄今日没有胃口,扰了王爷的兴致。”

“不想吃就算了”,韩景笑得温和,说话更是小心翼翼:“这些油腻玩意我看着也没有食欲,紫霄你先去歇歇,一会儿我叫人准备份清粥送过去。”

“紫霄饿了自然会叫人准备”,皖紫霄勾起唇角,侧过身指着门外,冷笑道:“王爷不如去看看青木!他到死都相信我们会去救他……”

燕朝京城城郊罗夏山,相传燕朝开国初年有一罗生与夏丞相之女相恋,因门第之差夏丞相将其女另许他人,二人相约殉于此。死后十余天尸体不腐,雀鸟相守使其免于豺狼虎豹之口。后夏丞相将二人葬于此山,百姓称其为罗夏山。

周柔处斩两天后,晋王韩景便亲自登门劝说周岳秋。新年前夕,薛青木与周柔由晋王韩景主持举行了冥婚,合葬于罗夏山。

嘉佑四年春,赣州大旱,流民十万,饿殍横街。贝县乡民刘氏揭竿而起自称太上老君坐前弟子,奉玉帝指令前来世间拯救万民,一时间应者云集,占领贝县及临近邾县县城。

且不说嘉佑帝做皇帝是否合格,至少皇帝才能有的脾气他是占全了。赣州叛乱的折子才递到面前,正在道观里求道的嘉佑帝就是大雷霆,兵部从二品尚书到六品主事全部骂了个遍。过脾气,韩瞳把一沓子战报丢给郑毅自己继续烧香念经。

皇帝成了没事人,兵部却被丢进了火堆。流民作乱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论能征善战他们比不过北疆的鞑子,论凶残野蛮远不及南疆的蛮奴?但是鞑子也好,蛮奴也罢终是外族,两军对战尽厮杀便好。而这流民却是大燕的百姓,杀——是残害手足,就算平了叛乱也会动**人心,着实不值得;不杀——难起威慑作用,更让他们觉得国家软弱可欺,流民之乱只会愈演愈烈!

连续多日,从战略局势,到大大小小的将军、参将都被提到上了议程。秦将军军功无数,征战经验丰富,然而是年过八旬,实在不适合再上战场;张将军镇守北疆与鞑子多次交战,可是为人太过刚猛暴躁,恐怕会使况恶化;李参将倒是一员儒将,但此人行事犹豫、带兵不严,平时镇守个江东都是祸事不绝,更别提行军作战。

几十位参谋军师商量多日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要平定赣州叛乱不能用强,也不能示弱,要不战而屈人之兵。带兵的统帅上有军功,下有威名,让他们怕,却又不至于引起恐慌,放眼朝廷能旦此重任的唯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