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横祸巫蛊
曹国公冲进祭庙,推开围上来的小道士,一把扯住郭国师的道袍,摇晃着手中的木偶娃娃,涨红着脸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郭国师面不改色地撤出道袍,一边整理衣衫,一边说道:“这要问端妃娘娘,贫道怎么知晓。”
曹国公被周围小道士扶着坐在椅子上,过度的激动连手指都打着颤:“端妃的衣袖里掉出这玩意时,你也在场,为什么不拦着皇上?”
郭国师坐回蒲团上,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曹国公以为我能说什么?说端妃娘娘四十好几的人了,随身带个木偶娃娃玩吗?”
曹国公被哽住,脸涨得更红,被小道士顺了半天气才道:“那你说怎么办?现在时机太不成熟,怎么也要等他去了才好有借口吧!”
郭国师点点头:“此事要冷静,受挫是难免的。我们只能将伤害降到最低,谁给娘娘求情谁就是找死。现在只能弃卒保帅了。”
“弃卒保帅?!”曹国公一惊,浑身的肥肉跟着发抖:“那是我亲妹子!更何况……”
“何况什么?”郭子干常年僵着脸自然是没有多余的表情,可从声音里却能听出几分不明所以的笑意:“端妃娘娘触了皇上的逆鳞,这事任谁也改不了,更何况曹国公在朝堂上也不用再依仗娘娘了吧!”
郭子干的话虽不好听,却是句句直戳命门。曹国公闭上眼,反复思索良久,重重拍了一下大腿道:“妹子,对不住了!要是将来让我抓住是谁干的,定将他千刀万剐!”
皖紫霄忽然从回廊的转角处闪出来,伸手堵住韩景的去路,高声问:“不知王爷要去哪里?”
韩景拉开皖紫霄的胳膊,焦急道:“紫霄让开!我相信母后绝不会做这样的事的!我要与二舅一同面圣!”
皖紫霄刚被推开,就反手抓住韩景的衣袖,冷笑道:“真是与草包混久了,连晋王的脑子也糊涂了!”
韩景瞬间阴下脸:“怎么儿子救母还是糊涂了?”
皖紫霄提高了声音:“若是能救得那是孝心,若是救不得还去送死那是愚。”
韩景眯起眼,咬牙道:“便是愚,也要试一试。”
皖紫霄声音放柔:“我也曾面对相似的情况,能理解晋王的心情。我也相信端妃娘娘是被人陷害的,但皇上不是听劝的主。况且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更是容不得任何人有异举。有人想借此一石多鸟,王爷千万不能中计!”
韩景略微冷静下来,身上散出的怒气却依旧骇人:“那就看着母亲受难无动于衷!”
皖紫霄弯下腰跪在韩景脚边,讨好地拉着他的裤角,低声道:“曹大将军不是先去了吗?我们再等等,有转机再进言不迟。”
韩景捏紧了拳头,盯着脚边的人,良久才颤声道:“她是我娘!明知道没用,我也想试一试。紫霄,你今日拦我,我怕他日会恨你!”
韩景双唇抿成一线,拳头握紧又松开,满满的一腔怨恨无处发泄,直到夕阳余晖满了庭院,才转身离开,只留下皖紫霄一个人跪在原地。
知道王爷和皖公子生了气,下人们也都不敢走进。空****的回廊只有夜风吹动襟袖,皖紫霄低埋着头,笑得凄惨:“像今日这般低贱,怕他日连我都会恨自己。”
宣正三十年五月,曾经宠惯六宫的曹端妃因巫蛊之术被打入冷宫,为曹端妃求情的官员多被流放。最可怜的莫过于大将军曹裕正,就是因为多说了几句,不但没有为曹端妃洗清冤屈,反把自己扯进了泥潭。曹端妃不能杀,曹裕正正巧成了宣正帝的出气筒。不过三天,刑部还没有找出足够的证据,宣正帝一道圣旨就将堂堂的大将军变成了菜市口的一具尸体,抄家充为军饷,大将军府上下男子充军,女子为奴。
这招快刀斩乱麻不得不说是威力十足。一时间朝堂上人心惶惶,原和晋王走得近的官员这时候通通装作不认识彼此,胆子小的竟还有吓病的;连嚣张多时的“曹党”们都感到了脖颈上的凉意;相反此时的□□们终于扬眉吐气了,暂不说私底下聚会更勤,就连上朝时战战兢兢地小心模样都减了不少。
等了足足一周,刑部才迟迟宣告经多方考证,曹国公与晋王均与此案无关。虽没有性命之忧,但这么一闹晋王在大都也难有立足之地,就连曹国公也不得不收敛许多。时值蛮奴再犯南疆,曹国公愿自罚俸禄三年以充军饷,晋王领兵出战南疆代母受过。
从大都出发时正是五月,春风和暖乃一年最好的时候。
“兵马就绪!”略带沙哑的口令声从不远处传来,彰显其实的一声“喝”震得周围人耳朵“嗡嗡”直响。
身着银甲的少年将军一把拉住躁动的战马,冲着韩景拱拱手,嗓门洪亮:“王爷,兵马就绪!请下令!”
韩景微微点点头,声音不大气势却是满满的:“行军!高拱,你为先锋!”
皖紫霄挑起车帘,出神的看着前面高头大马上的男人,习惯了他广袖长襟的锦衣华服,一身墨色铠甲,蛟纹头盔反显出身姿英挺。好看,真的好看,与女子的阴柔之美不同,那是阳刚的、充满力量的、属于男性特有的魅力。想到一半,皖紫霄红了耳根,有些赌气的放下帘子缩回车子最里面。痴心妄想!真是不争气!
自打□□皇帝登基,燕朝至今再无大的征战,大都城里的百姓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么多人出征。比起戏文里唱的悲悲戚戚,十里相送,夹道行人更多的是惊讶亢奋。孩童们不知所以的大声欢笑;留了一道窗户缝的小姐丫头指指点点,羞涩嬉闹;偶尔几位老人抹着眼泪与儿子送别,被人发现了却被责怪晦气;更有甚者,从酒楼上甩下鞭炮欢送远征。
“自古征战在边疆,都城笙瑟亦悠扬。”皖紫霄靠在软背上,翘唇浅笑:“将军总说自己苦,可朝堂上又何尝不是心惊肉跳。”
原曹裕正旗下的京军被重整为晋王的十万精锐,这些兵马是晋王东山再起的最后筹码。声势甚大的晋王大军一路向着西南行进,伴着不断从前方传来的战败消息与兵部下达的急行军诏令,一刻不敢怠慢地穿过十余个州郡,就算如此到了南疆也已是七月初了。
韩景放下书卷,看到皖紫霄正趴在车窗边稀奇地盯着外面的景色,不由也往外探了探身子笑着说:“这里景色的确与京城差别大,险峰断涧、绿藤倒悬我也是第一次瞧见。”
皖紫霄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惊喜,忧虑却显而易见:“南疆早晚温差大还时有瘴气,蛮奴熟悉此处环境,而我们北方将士只怕会水土不服,万一流行起疫病,那就彻底没了胜算。再者这山势崎岖、密林环绕,若是没有当地土司做向导,不要说蛮奴,光是这丛林山崖就足够困住十万大军。”
韩景拿起搭在扶手上的汗巾擦擦额头,说不上轻松,但也不算太担心:“这次带来的兵马都是当时在曹裕正军中精心挑选训练的,此处虽有诸多不利,仍可一战。”
皖紫霄勉强一笑:“幸好当初留了这么一条后路,否则只怕永无翻身之日。”
余光扫过简陋的马车、干硬的杂粮、粗劣的茶水,韩景脸色阴沉,冷声道:“待到他日回朝,定不是今日这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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