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颖与韩逸此刻已把院中四处撒过雄黄,当即向宗泽所处居室走去,韩逸边走边想,这宗先生性格外园内方,王都尉此次前来,不免要触眉头了,想来王都尉心中恨极了宗老先生,这样一天两次巴巴前来,为人也是极具忍力了。
走到宗泽房前,二人正好见到王都尉负气而出,见到韩逸,宗颖冷哼一声,就要离开。
宗颖冷冷说道“王都尉今日你来我家吊言,半月之后看在你此番恩情上,我也会赴你家吊言,如此也算得上是礼尙往来了!”
韩逸在旁暗赞宗颖言辞犀利,见王都尉胸口起伏,心中想到,莫非放蛇之人当真不是他,不然为何会这般气恼?
韩逸斜目侧睥,见王都尉脸色发白,嘴唇抖动,右手握向腰间长剑,并不接话,韩逸不由戒备,怕王都尉突然发难,被他占了先机。
宗颖见王都尉如此,又再说道:“常言道,恼羞成怒,无言以对,小侄原是不知是何模样,今日总算领教!”
王都尉大怒,忽地拔出长剑,电光火石之间,一连七剑,宗颖虽早有准备,却仍是没想到这王都尉出剑竟是如此快捷,勉强接下七剑,却已退了七步,韩逸倏然变色!
这时屋内传出宗泽声音,“颖儿一心想要领教王都尉高招,王都尉甘冒以大欺小之恶名,已经指点了颖儿七剑,颖儿心思鲁钝,且今日家有丧事,不如改日大家事了,颖儿再领教王都尉高招吧!”
王都尉听宗泽如此一说,登时脸上有些挂不住,本来自己应该自重身份,毕竟自己的年纪比宗泽还要长上几岁,自己跟一个后生晚辈抢先出手不提,实是还起了杀机,只是七剑已出,怒气已是平了一半,又经过方才宗泽的一阵明讥暗讽,再要出剑,却是说不过去了。
王都尉在心中暗骂了宗泽一声老狐狸,收剑凝立,缓缓说道:“王某一介武夫,不善言辞,平生只以手中长剑说话,宗贤侄万莫见怪!”
宗颖知道自己并非王都尉敌手点头说道:“小侄自知眼下并非王都尉对手,只是王都尉练剑二三十年,小侄练剑才六七年,此番相斗,王都尉突然发难,小侄却是有些措手不及!”
王都尉知道宗颖这是在变相骂自己,但此次却出奇地平静,郎朗说道:“好!既然宗贤侄如此不甘,老夫便等你二十年,二十年后,你若还能活在人世,可来找我试剑!”
宗颖淡淡说道:“二十年?我能等得,就怕王都尉等不得了,王都尉又不是乌龟,怎会那般长寿,这样吧,方才王都尉偷袭刺出七剑,我们索性便以七年为期,七年之后,你我再来比试一番!”
宗颖屡屡语言相讥,王都尉当真是有些生气了,心中已猜到这毒蛇一事,定是与王都尉毫无关系的!
王都尉见宗颖如此轻视自己,方才明明已经告诉宗颖自己练剑二三十年,此刻宗颖却还敢定下七年之约,言语之中,分明是半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头无名火起,淡淡说道:“好!初生牛犊不怕虎,宗贤侄大有气魄,方才王某剑上只使了五成力,还望宗贤侄好好练剑,莫忘了七年之约,告辞了!”说完便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韩逸知道王都尉定是在说谎,这王都尉刚才怒气冲天,突下杀招,剑上自然使了十层力,且看他如此机于权变,虽恨意绵绵,言语之中依旧不失了礼数,不过正是因为如此,也可看出他平日里定是个不理军务,整日耽于享乐之徒,倘若当真是个严于军纪的将军,又如何任由自己两个外甥胡作非为?如此之人,纵是练剑一生,也无法达到剑术宗师的境界!
韩逸叹道:“宗兄弟用心良苦,知道半月后杀了他的两个外甥,定然会大大的得罪他,你和宗先生自是不惧,但府上还有一干众人,宗兄弟与他定此约定,若他是个信守承诺之人,日后也就不怕他向府上之人暗算了!”
宗颖笑笑:“我为人太过分明,要我虚与委蛇,终是无法做到,但他两个外甥,我父定是要斩杀的,我千里追凶也是要他死的,索性与他定下约定,如此小计,在韩兄面前自然不足一晒!”
“韩小兄弟,颖儿,你们进来吧!”
两人听到宗泽传唤,走入室内,宗泽正背对着二人而坐,宗泽轻描淡写地说道:“放蛇的不是他!”
二人点了点头,心中对此也已猜出了一些,宗颖问道:“那他前来,仍是为了他的外甥?”
宗泽摇摇头,“他此次前来,是劝我尽快处决了他那两个外甥!”
“什么?”二人闻言大吃一惊,万想不到这人一日两变,两次过府,所求之事竟是两个极端!
宗颖好奇问道,“那王都尉是如何和父亲提及此事的?”
宗泽长长吐了一口气,“他说,自己两个外甥作奸犯科,原是该罚,自己曾经屡屡劝说,二人就是不听,终究遗祸乡民,害人害己,近日自己亲生妹妹,也就是田氏二贼的母亲跑到他面前哭诉,要他前来求我,他心中本是极大的不愿意,白天过府,原是迫于无奈,不过是应个景,今晚前来,却完全出于公正而来,恳请我尽快处决了二人!”
宗颖皱起眉头,小声嘀咕道:“难道我今日把他想错了?”
宗泽摇摇头,“我只怕他是另有图谋!”
宗颖连忙问道:“父亲以为如何?”
宗泽转过头看向韩逸,韩逸轻声说道:“老先生莫不是怀疑,有人察觉了你的计划?放蛇也好,劝你提前杀了二贼也好,都是故意打乱你的心思,好让你无暇理会其它?”
宗泽点点头,“不错,便是如此,而且这人就在我的府衙之内,腊月三十上山剿匪一事,原本只有我们三人知道,我们三人自是不可能说与外人,那么这人定是深深了解我的性格!”
宗颖问道:“父亲可曾知道此人是谁?”
宗泽摇摇头,脸上一阵茫然,“我还不曾想到,只是猜测这王都尉定是与他们沆瀣一气,只是不知是威迫还是利诱!”
宗颖点点头,“这龙游城中形式复杂,盘根错节,三贼横行十数年,绝不是那么简单之事,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韩逸听到这些阴谋阳谋,勾心斗角,突然间有那么一丝兴意阑珊,沉声说道:“宗先生,我想去街上独自走走,府中有事,可派人通传我一声。”
宗泽笑道:“韩小兄弟定是不喜这些明争暗斗之事了!”
韩逸哈哈大笑,“宗先生心思敏捷,晚辈索性就偷个懒,不去费那些脑筋,静候差遣就是了!”
宗泽点点头,“韩小兄弟也要当心些才是!”
韩逸应声称是,信步出府。
宗泽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吟道:“此子当真聪明过人啊!”
韩逸出了宗府,走在龙游城街头,见往来行人虽不如汴京城那络绎不绝,但一个个脸上却多了一分悠闲自在,仿佛整个龙游城都在这夜色中安详而眠!
没走出几步,韩逸见到不远处有许多老百姓围成一个弧形站在那里,心中想到,天气如此寒冷,这群人围在这里又在做些什么?
韩逸侧身闪入人群,踮脚细看中间,周围人群见韩逸一身侠客打扮,并不觉如何诧异,想是见惯了身携利器之人,韩逸这才明白,原来这群人围在这里,是在看城墙上的布告来着……
韩逸知道这定是诛杀二贼的通告,见身边之人都在指指点点,一人说道:“总算抓住这两个家伙了嘿,我们也算能过了安心年哩!”
另一人接过话头,“可不是,这都要感谢咱们宗县令勒!”
人群中又有人说道:“嘿,你不是说,宗大人大言不惭,竟敢立下两年之内剿贼的誓言吗?怎么今日又开始称赞我们宗大人了?”
“哈哈哈……非是我前后不一,怪只怪我们这龙游几任县令实在有些无能,一个个走马观花,我们这些老百姓不免寒了心,大家说是吧!”众人哄然称是!
韩逸笑呵呵地听着这些市井百姓说笑,心中想到,“这些百姓其实并不是难以满足,只要有个安乐之所,过些柴米油盐的日子,便能够喜笑颜开了!”
忽有一人接口说道:“虎父无犬子,传闻这田氏二贼是宗大人的公子千里奔袭捉回来的呢!”
一众百姓想是知道此事的不多,絮絮叨叨地问了好半天,不由感叹,“有宗大人和他的公子在,我们这些人便可以安枕无忧啦!”
一人恨恨说道:“倘若我大宋能多些像宗大人这样为民做主的好官,那也就不至于饱受吐蕃,大辽的欺负了!只是可惜,大人是个好大人,偏偏底下之人徇私枉法,我听说,大牢中的李牢头,便与这田氏二贼或多或少有些关系,不然又怎会让这他们二人逃脱牢狱?哼,偏偏他如此作为,却还能好好地当他的官,你们说,这是哪般道理!”
“嗯,我也听说,这个李牢头忒也霸道,昨日竟把刘老汉的女儿强自捉了去,准备纳为小妾呢!”
“啊,刘老汉的女儿我是看着她长大的,他们父女没什么本事,可是受了欺负?这丫头模样俊俏,又心灵手巧,原是人见人夸的好姑娘的勒,怎么……怎么?”
“嗨,这就要怪那刘老汉了,这刘老汉昏昏度日,不思进取,为了喝酒,失了老婆,没了房子,常常欠了李掌柜大把的酒钱还不上,若不是他那闺女织布纳鞋,赚些小钱过活,只怕刘老汉早就被人打死在街头了,偏偏这刘老汉黑了心,竟将他的亲生女儿卖给李牢头,如此父亲,不要也罢!”
众人一阵愤然,忽有一人问道:“这事宗大人不知道吗?”
一人叹息一声,“此事宗大人却是不知,只因那丫头被掳走之时,曾对我说过,此事是她心甘情愿,并无半点强买强卖,万万不可告知宗大人!”
“胡说,兰儿足足比那姓刘的牢头小了三十多岁,一个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一个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心甘情愿的呢?”一人忽然说话,神情颇为激动。
韩逸心中想到,原来此女名叫兰儿,只是不知这说话之人是这兰儿什么人,不但知道她的闺名,听语气好像还格外的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