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暮秋低声说道:“爹爹可是要告诉我们,做学问也好,练武功也好,当日夜不缀,细心耕耘?”
父亲笑着点了点头,深为赞许。
柴封小嘴一昂,“哼,草有草的生长周期,庄稼有庄稼的生长周期,凭
什么庄稼便能深得人们喜欢,杂草便被人所鄙夷!”
父亲笑着说道:“封儿此言差矣,其实这杂草也并不是毫无用处,草木
茂盛,当可为牛羊做饲料,怎会说它毫无用处呢?”
柴封眼皮一撂,低头说道:“自是不同啦,它们同属世间之物,为何庄稼用来给人吃,而这些草却用来给牲畜吃呢?这样岂不是太过不公平了?”
柴暮秋忍不住接口说道:“嘻嘻,弟弟谬也,既是它们同属世间万物,那么人和牲畜也自然在这万物之内,人吃粮食,牲畜吃草,本是天道使然,又何所谓公平不公平?”
柴封有些不服气,可却又无从辩驳,懊恼得站在原地,老父亲轻声说道:“秋儿也好,封儿也好,无论是谁,都有自己的一个角度,为父知道你们还小,也许有些事情不曾经历,所以感知难免会有些偏颇,但身为男儿,不怕有错误的想法,就怕没有想法。”
柴暮秋与柴封二人深以为然。
老父亲定睛看着那一片干枯倾倒的杂草,继续说道:“疾风知劲草,板**识诚臣。秋儿,封儿,你们二人一定要做有骨气,顶天立地的汉子。”
画面豁得一下从眼前闪回,柴封想起那时老父亲语重心长的话语,再想起这几年来受制于孙婆婆的痛苦,只因他紧记老父之话,要做有骨气,顶天立地,言出必践之人,才被孙婆婆利用,沦落到这种地步,初时被*无奈,尚存有一丝侥幸心理,此刻奸计败露,一时间悔恨交加,神智凌乱……
柴暮秋心里也是越来越难过,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得腾挪还击,眼前柴封的面庞越来越是模糊……
两人飘飘****,宛似梦游。
待拆到三十多招之时,柴封使出一招擒拿手,以左手封住柴暮秋,凝力右手,向柴暮秋胸口推去……
柴暮秋感到大力传来,心中一惊,顺手取出袖中天问短剑,本能的向前送去,柴封此刻已经醒过神来,忙用力抓住匕首。
柴暮秋见匕首上滑下的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在地上炸开一朵朵惨红的血花,一时间也不知所措起来。
他本想收起匕首,可自己这岂不是徇私枉法之人,且不说柴封曾经下药于他,但是因他而死的一干谷中之人,他便不能容他活在世上,可若要他把匕首向前送去,但他终究和他是亲兄弟,他又如何忍心向自己的亲生弟弟下手?
柴封望着柴暮秋的脸庞,想起这几十年来的纷纷扰扰,突然觉得特别的累,大喊一声“够了……”
身子向前,心口对着匕首,向前冲去。
柴暮秋反应过来之时,柴封已经轻飘飘地向地上倒去。
柴暮秋单膝跪地,脸色苍白,垂首暗思,看不出究竟是何种表情。
柴封气若游丝,轻声说道:“大哥,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错了,我不如
大哥活得坦**,这一生,当真不是我想要过活的一生!”
柴暮秋颤声问道:“兄弟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柴封游目四望,笑笑说道:“我也不知道,从前一心想着出谷,光大我柴家皇族,四处奔波,风尘碌碌,可后来我又发现,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出去的时间长了,反而会想念谷中的宁静,可若回到谷中待上一段日子,就又厌倦这种平静生活,想要出去游走,我这种人,当真是永不知足。”
柴暮秋深吸一口气,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柴封继续说道:“倘若不是我少年不听父亲规劝,便不会与你有这般隔阂,你我虽在外人面前是顶好的兄弟,可你我心中都会知道,这层隔阂是一直横亘在你我之间的,这些年我每思及此,心中都是抱憾万分。今日我自绝于你的面前,你可否原谅我这兄弟?”
韩逸知道柴暮秋性子倔强,连忙上前,“柴前辈,现在当设法救治他才是啊!”
柴暮秋没有做声,柴封眼望韩逸,虚弱一笑,“韩公子人中龙凤,兼有侠义心肠,谷中数十年不曾有外人到访,你一来便改变了整个事情,我当真是要谢谢你,虽然你破坏我的计划,但正是听了你刚才对孙姑娘所说之话,才幡然醒悟,倘若不是你,我恐怕已经铸成大错了!”
韩逸听此一句,仰天长叹,“柴老先生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是非对错,且不要再去争执了。现在关键是你的伤要紧!”
柴封摇摇头,想要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淡然一笑,没有说下去。
韩逸上前,俯身去查看柴封伤口,柴封无力地抬起手把韩逸推开,脸上带着谢意,但目中闪烁着的却是拒绝的意思……
韩逸有些懊恼,心中想到,你这人到此之时难道还要假装清高?
起身侧目望他,一时间满是鄙夷……
其实这柴封被天问短剑所刺,此刻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这一番话语连着说出来,心中实在是憋着一股绵长的气息,“大哥……大哥,我好想念过去,过去你我和爹爹在一起上山的日子,那时候……哦,那时候,我总是很顽皮的,很顽皮的……”说完这句话,柴封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脸上满是神往之色。
韩逸心中想到刚才柴封所说之话,觉得其实这眼前之人虽如同恶人一般,在生死弥留之际,念念不忘的却是自己什么都不曾拥有,无法决断任何事的那段日子,一时间,心也跟着揪了起来,眼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孙婆婆站在原处,见场上众人都不再动手,忙飞身上前,向桌子处移去,想要拿到那块断龙玉佩……
韩逸,柴暮秋,若楠正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柴封,全然忘了还有一个强敌在侧,孙婆婆抢步上前之时,三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但柴封却清醒得很。
孙婆婆提气前冲,眼望盒子中的九龙玉佩,眼睛里露出异样的光芒,突然感觉脚腕上一股大力传来,自己的身体猛然一停,竟在半空中一滞,随即迅速向下坠去。
孙婆婆回头下视,见柴封的手紧紧地抓着孙婆婆左腿,有如铜铸一般,不由大怒,“柴封,你放手!”
柴封目光坚定,“孙姑娘,该放手的是你啊!”
孙婆婆拼力挣扎,柴封还在紧紧地握着孙婆婆的腿,柴暮秋蹲在那里,皱眉思索着什么,孙婆婆见宝玉赫然便在自己面前,只有半个手掌的距离,可无论如何努力去够,就是无法触碰到玉佩,当真是心急如焚。
转头厉声骂道:“柴封,你别在这装孝子贤孙了,这一辈子,你回不去了!你快放手。”
柴封闭目平躺,手里还在紧紧抓住孙婆婆的腿,孙婆婆见挣扎不脱,于是伸手入怀,取出金笛,猛地向柴封头上砸去……
柴封面色祥和,脸上没有半点波澜,孙婆婆望着金笛一点点向这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靠近,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缓缓升腾,竟似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但孙婆婆毕竟知道此刻原是关键时刻,倘若一会儿柴封身死,柴暮秋和韩逸二人不再牵挂于他,那么自己纵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法从韩逸和柴暮秋手中逃脱,故而手上劲道丝毫不减,径自向柴封脸上砸去。
“当”的一声,零星几点火花在这半暗的石室里闪过……
孙婆婆心中暗暗吃惊,手臂暗暗发起麻,他这笛子本是主传下来的宝物,原是用精铁外加紫金所铸,刚中有韧,韧中带刚,寻常刀剑遇到自己的宝笛,必会折断,今日万没想到会被利器所挫,倘若不是这刚中的半分韧性,想必金笛也可能会断折了!
孙婆婆把微微发抖的手转到背后,站起身来,目视前方,一个满脸胡须,身材高大的汉子站在了孙婆婆面前,这人低头垂目,提剑侧立,端得是威风凛凛。,“晚辈柴宝闻,领教前辈高招……”
孙婆婆其实本不欲与旁人多生支节,只是想要上前取那断龙玉佩,可苦于被柴封抓着小腿,无法上前,是以回头欲杀之,只是不知自己碰到了什么神兵利器,亦或是内功到了何等修为,竟然有如此劲力,生生把自己暗藏内劲的下劈之力**了开去……
孙婆婆张大嘴巴,当他听见是宝闻拦下她这一击之时,当真是炸雷于耳侧,满脸诧异地望着宝闻手中之剑,“巨阙剑……”
宝闻脸露笑容,手中巨剑在火光中熠熠生辉,力灌右臂,猛然向上一提,横向甩去,夹杂着劲风而来,似幻似真,似快似慢,大有睥睨天下,横刀立马之势,虽只简简单单,平平无奇的一招,却隐藏奔雷而来……孙婆婆知道自己脚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可这平平无奇的一招,自己本也能避开,只是她自知自己手中的金笛质地远逊于巨阙宝剑,两者如此相撞,定是笛毁人亡了……
孙婆婆暗叹一声,满脸倦意,王图霸业,深仇大恨,一闪而过……
孙婆婆不再做一下还击,闭目待死,脖子上传来一阵冰凉,渐渐蔓延全身,整个身体有如掉进冰窖中一般。
韩逸万万没有想到,这宝声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功夫,细细想来,觉得就算是他叔叔,父亲亦是远远不及于他,但这两招之间虽是简单,但从内到外却透着一股王者之气,煞是凌厉,韩逸用心感受,并未觉得这股气势与自己所学的内功有何矛盾之处,反倒登时从胸中涌出一阵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
孙婆婆伫立良久,感觉自己周身麻木,但并没有倒下,低头下视,见巨阙剑紧紧贴在自己脖子的肌肤上,这天下第一锋利之剑,却是半点没有刺破自己。